在言榭恍恍惚惚無限冗長的記憶裏,在他六歲的時候,他的父親總是喜歡滿臉微笑地牽着他稚嫩的小手走在浮光湖旁那條蔭翳漫長的小徑。言榭走累了會吵着要坐在父親的肩膀上。他父親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時候,言榭微微地向廓落遼遠的天空伸了伸手。他感覺在父親的肩上一伸手,就可以摘到天邊浮動的流雲。

浮光湖旁是古老而光芒璀璨的玄法大殿。媽媽常常會帶着言榭站在大殿外等待正玄法殿內在授課的父親。言榭天真地仰起頭搖晃着媽媽的手說餓了要回家。媽媽會笑着把頭在言榭的臉上蹭蹭說等爸爸出來我們就回家吃飯了。言榭賭氣地坐在地上不肯起來,後來一定要父親扮各種鬼臉把言榭逗得笑起來,言榭學着父親的樣子,父親高興地撫着言榭的頭說,以後言榭一定是個聰明的孩子。空中居住的神靈來回跺步,俯視着人世裏化也化不開的喜怒哀樂。

每個孩子在七歲時候都要上學,學校會安排一些最最基本的比如法術,格鬥等課程,好在他們幼年的時候來發掘他們身體裏的潛質。在第一天上學的時候爸爸把言榭放在自己的肩上步履輕盈地穿過項背相望的人群。爸爸說,言榭上課要認真要聽老師的話,知道嗎?沒有人想到這是一個當時光澈僅有的幾位三星法師說的話。就像一個平凡的家長。言榭搖搖頭說,我不要,我要和爸爸去浮光湖看小魚。爸爸無奈地沖言榭笑了笑。

在爸爸把言榭交給老師的時候言榭哭着抱着父親的腿倔強地不肯放手。在父親笑着揮手對言榭示意要離開的時候,言榭難過地想自己是不是哪裏惹爸爸不開心了,爸爸才不要言榭的。于是,言榭又哭了起來。

小朋友們把言榭團團地圍起來指手畫腳地讨論言榭會不是會是一個女孩子呀那麽膽小。言榭看到周圍圍了好多人在不懷好意地望着自己于是哭得更大聲了。

放學以後父親照例把聲音已經有些嘶啞的言榭放在自己的肩上一邊笑盈盈地哄言榭。言榭突然問,爸爸,你和媽媽會不會有一天不要言榭啊?父親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說,如果言榭不自己變得勇敢起來的話,我就帶着媽媽走,不理言榭了。言榭吓得委屈地緊緊抱住父親的頭。

因為言榭的父親和汜固的父親很要好,所以言榭在學校只敢汜固一起玩。汜固比言榭大一歲。常常就像哥哥一樣告訴言榭如果有人欺負你的話就告訴我。可是,言榭常常被人欺負,汜固總是和那些人扭打在地上,言榭躲在一旁悄悄地哭。事後汜固總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教着言榭坐跷跷板的各種奇怪的小竅門。言榭斜斜眼看到汜固原本幹淨整潔的頭發上沾滿了污穢的塵土,臉上還有一道一道的口子。言榭傷心地低下頭。只有跷跷板的支撐架枯燥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直到很久以後言榭都還很羨慕汜固有一張漂亮而堅毅的臉。在任何時候都冷峻鋒亮的臉。言榭常常想,汜固是不是因為有那張臉才變得勇敢起來的呢?

言榭常常都會因為問題回答不上來被老師罰站。全部很多的小朋友都會轉過頭來沖言榭做鬼臉。老師總是無可奈何地對言榭說,你跟汜固走得那麽近怎麽人家的優點你一點都學不到呢?言榭怯生生地瞟了老師一眼又趕緊低下頭。他扭頭看了看坐在離自己不遠的汜固。汜固沖他笑着然後做了個不要理他的口型。言榭也忍不住笑起來。

父親常常用手環着言榭然後給他說各種讓言榭饒有興趣的小故事。有時候父親會充滿笑意地問,言榭長大以後要做什麽啊?要不要像爸爸一樣做個帥氣的魔法師啊?言榭嘟着嘴搖搖頭說,不要,我要做個勇敢的戰士,那麽,你和媽媽就不會不要言榭了。而且我好笨的,所以我只能作戰士。爸爸愣了愣問?誰告訴你戰士很笨的啊?言榭說,我看到好多的戰士叔叔都一副很笨笨的樣子。父親把言榭舉過頭頂大笑着說,言榭一點都不笨,言榭是最聰明的孩子了。母親在一旁心疼地拍着父親的手說,別把孩子弄疼了。言榭皺着眉頭看到父親滿是笑意的臉上有些微微皺起的紋路了。

在言榭八歲的時候,蒼黃翻覆的命運終于露出猙獰醜惡的面目。言榭的父母突然間消失了。桌子上依然安靜得放着母親昨天做過的飯菜。言榭的床頭依然安靜地躺着昨天言榭不開心父親為了哄他而親手做的泥人。可是言榭在家等了很久可是都沒有看到父母回來。就像光澈剛下過的那場紛紛的大雪,融化在了看不見面容的空氣裏。

兩天以後汜固發現了因饑餓和疲勞過度而暈倒在家裏的言榭。手裏緊緊攥着已經失去色澤的小泥人。就像失去了所有光澤的記憶。

言榭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汜固的床上。還有一旁的汜固心如刀絞難過的表情。言榭怯怯地用被子蓋住臉,眼淚把被褥染濕了一大片。汜固輕輕地把門合上,把頭深深地垂了下去。汜固的母親看着兩個孩子,心酸地嘆了嘆氣。

沒人知道言榭的父母為什麽會失蹤,甚至連生死都不知道。光澈已經開始對這件事展開機密的調查。言榭總是一個人郁郁寡歡地不說話也沒有表情地在浮光湖的旁邊坐很久,他像平時賭氣一樣死死地坐在那裏,直到父親會扮各種鬼臉來哄他,他也跟着父親學起來。蒼茫的夕陽沉沉地落了下去,像是隐進金光浮泛的浮光湖裏。言榭擡起頭來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還沒有變得勇敢,所以爸爸才帶着媽媽不理言榭啊。

言榭站起身來一回過頭就看到了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汜固一臉憂傷的表情。還有他身後明明滅滅的星華。

原來在我身後被星光覆蓋不到的地方,還是有人站在陰翳下心心念念地想着這麽晚了我還沒有回家。

可是很久很久以後我再也看不到你眼中一閃一閃的星光。你藏在了天空上的哪一朵雲後面呢?

我常常在想。

言榭忽然又哭了起來。他想以後他再也不要哭了,他要變得勇敢起來。

言榭被接去了汜固家,汜固故意板着臉說,言榭以後你要給我端茶倒水捏腰錘背把我伺候好點,然後我就毒打你。言榭望着汜固想笑又忍住沒有笑的表情,言榭頓了頓忽然撲了過去喊,汜固現在我是這個房間的統治者了你給我滾出去。

汜固的母親在門外露出淡淡的笑容。

汜固八歲的時候在光澈城池裏碰到了走失在熙熙攘攘人群中的小公主。汜固輕輕地牽起小公主的手送她回宮殿。時光輕輕敲起引商刻羽的樂律。汜固把小公主送到宮殿外的時候,小公主依然哭哭啼啼。可是在一個法師走過來抱起小公主表演出各式各樣新奇的小魔法的時候小公主終于笑了起來。汜固站在長風沒有吹盡的盡頭露出冁然的笑容。

在某個光線分明的午後,汜固忽然嚴肅地對言榭說,他長大以後要成為整個光澈帝國最好最強的魔法師。柔潤的葉子一片一片飄過汜固稚氣橫生的臉,掉在歲月的湖泊上,晃蕩的漣漪一圈一圈散開來。

言榭看到汜固認真決絕的表情。他又想起從前父親把自己扛在肩上的時候老是問自己以後要不要做一個和爸爸一樣帥氣的法師。

在汜固十歲的時候要前往玄法大殿真正的習修術法,然後再參加進行的一等星法師的考試。根據規定在一年以內,汜固都不能回家的。言榭一直把汜固送到浮光湖,言榭問,汜固你能過吧?汜固裝作驕傲的表情說,那當然咯,你們這些小孩子是不會明白的。言榭斜着眼一副鄙夷的眼神望着汜固。

言榭送走汜固以後,轉過身看到了一位年輕的父親把他的孩子高高地扛在肩上,小孩一邊笑一邊說,那裏有好多小魚。

記憶微微有些晃蕩。在父親肩上一伸手就能夠到空中叆叇的浮雲。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在言榭十歲的時候,汜固成為了光澈城裏最年輕的一等星法師。像雰雰的飄雪一般雪白的魔法長袍。汜固笑嘻嘻地問言榭,小朋友,今年你也該參加專修了吧?要不要成為像我一樣帥氣的法師啊。言榭把頭昂得很高很驕傲地說,我才不要,我要當戰士。可是言榭卻偷偷地報了法師的修習,他一想到以後能給汜固一個驚喜心裏就暗暗地興奮起來。

在言榭和其他人一起被帶到玄法大殿的時候,言榭好奇地四處張望,他想這裏就是父親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啊。

可是他們在玄法大殿住了好幾天都沒有老師來授課,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清潔工人按時來上班彼此一邊談笑一邊打掃着玄法殿。很多學生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私下裏開始吵着要回家。幾天以後,學生們的情況越來越混亂,很多人開始咒罵起來。有一個學生不小心撞到了另一個學生,兩個人開始扭打起來。言榭不耐煩地放下手中看得正津津有味的關于術法的書籍,跑到一個正在掃地的工人面前很有禮貌地問,老師,你究竟什麽時候才授課啊?你已經掃了好幾天地了。學生們都安靜下來驚詫地望着言榭,那個工人的眼裏更是露出不解的表情眨了眨眼問,你在說什麽?言榭笑笑說,你不用在掩飾了,這幾天我發現其他工人在打掃的時候都各自在做自己的事,只有你時不時地轉過頭來觀察我們,從你的表現看來,你對這裏很熟悉并不是新來的。那麽,如果不是新來的就不會對我們這些司空見慣的學生如此好奇,除非是你在故意觀察我們。還有,我發現其他工人彼此都會開一些無聊的小玩笑,可是他們從來都不敢和你開玩笑,在你面前也總是有些卑微的樣子,就好象身份有差別似的。可能是由于習慣的原因,你在無聊的時候不經意間常常會做一些奇怪的術法的手勢,看來你将這根掃帚當法杖了啊。言榭微微笑起來,琺珀也不僅失笑,他躬下身問,你叫什麽名字?言榭說,我叫言榭。琺珀皺了皺眉頭說,言杪是你什麽人?言榭說,是我父親。琺珀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琺珀站在臺上講着各式各樣術法的手勢和使用時候的小技巧。言榭無聊地趴在桌上換了個比較舒服的造型又趴下。冗繁的記憶像剛剛升輪的太陽,有些清亮的光爍。父親似乎在每個記憶模糊的晨昏就對言榭說過這些。言榭在學習很多的新的術法的時候超乎想象的快。原來很早很早以前父親就把一個顆涓埃的術法種子種植在了言榭的身體裏。他對術法擁有天生的掌控能力。他想起記憶的父親穿着雪般純白的魔法長袍長在古老恢弘的玄法大殿前,春深似海的光色掉在他挺拔谡谡的身姿。恍惚的時光了父親會充滿笑意地問,言榭長大以後要做什麽啊?要不要像爸爸一樣做個帥氣的魔法師啊?言榭皺着眉頭耐心數着父親滿是笑意的臉上有些微微皺起的紋路。

在考一等星法師的時候四周的氛圍顯得有些緊張。因為在他們這個年齡要考上一等星法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其他還有很多已經考了很多次因時光的流逝而變得衰老的人。而汜固卻是例外,他是光澈史上最年輕的成為一等星法師的人。言榭長長地舒口氣倚着窗棂看着星辰散落的夜色,明天也是汜固考二等星法師的日子。他想着明天回家汜固穿着二等星法師術袍吃驚地看着言榭穿着一等星術袍的樣子一定很會傻。言榭還一定會補充一句看見到我這樣一個帥氣的法師你也不用吃驚成這樣啊。

一等星的考試的選拔是為了培養二等星而舉行的。一等星是考員随機跟一位二等星的考官戰鬥,其他監考官在一旁觀察考員的精神力的程度,對術法的靈活運用,還有在戰鬥時的反應。一般考員只要堅持到一定的時間內就會合格。因為一般的考員在法術的運用上和戰鬥經驗上都不可能和考官比,所以考官施放什麽類型的術法考員就跟着施放同樣類型的術法,所以關鍵就是在于精神力的消耗,只要能熬到指定的時間那麽考員就合格了。這個道理大家都知道,可是每年近百的考員只有幾人才能夠通過考試。琺珀在說這些小技巧的時候,言榭正啊啊地打哈欠。

考試在玄法大殿的地下會場進行。言榭沖他的考官很恭謹地鞠了鞠身,考官很輕蔑地笑了笑說,不要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放水噢。言榭很驚奇地說,啊?那麻煩你放下水好不好?考官笑了笑說,好啊。手中的法杖已經高高舉起。考官使用的是水系術法。從通常的角度來說,水系的攻擊力并不強,可是言榭卻看到從考官那裏攻擊出的水柱射穿了後牆,言榭迅速地躲開吓了一身冷汗,心裏暗暗地想,下次琺珀要再說水系的攻擊不強我就讓這個考官來射他。

琺珀看着只是一直閃避完全沒有還擊的言榭,手心裏微微沁出了汗。其他的監考官都暗暗的笑起來,如果言榭妄想這樣的躲閃就能消耗掉正在攻擊的考官的精神力是完全不可能的。琺珀喃喃地說,言榭你這個笨蛋在做什麽。

考官有些不耐煩,然後使用出“大瀑洪破”。水流突然變得湍急,一場巨大的潮水湧向言榭。言榭變換手勢開始煉成術法。琺珀很明顯地看出,言榭使用的是土系術法。琺珀失望地嘆了嘆氣,他沒有想到言榭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居然會出現這麽多低級的判斷失誤。從理論上說,用土系術來應對水系沒有錯,水來土掩。可是言榭的精神力和對方差得太遠,如果築起一道堤壩的話确實可以暫時的抵擋住洶湧的浪潮,可是不出十秒那道土牆崩倒會造成水加倍的力量,相信當時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在那種情況下即使是自己都未必能逃掉,何況還是一個不到一等星的孩子。

可是言榭在造出一道土牆以後又迅速地造出一個巨大的土包将自己全部圍了起來。很明顯是要拼一拼潮水是不是能将那個大土包壓破。考官露出輕蔑的笑。土牆破裂後土包也被輕而易舉地壓破。潮水幾乎将會場淹沒掉。水流中言榭的法杖無依無靠地漂浮起來。

很明顯,言榭已經不能通過了。成為光澈歷史上一等星考試時間最短的人。甚至有位監考官拍了拍琺珀的肩說,琺珀啊,這就是你最看好的學生啊。琺珀顯露出失望的神情。

然後轉頭就看到了言榭突然從對手的後面騰空而起。對手有所察覺地想繼續進行術法煉成,可是他的手已經被言榭用冰系術法凍了起來。所有人都驚呼起來。因為那時言榭手中并沒有法杖。

空手的煉成。

言榭煉成土包将自己包圍起來只是想掩人耳目。他故意丢掉法杖讓其他人為他已經陷入絕地。其實他在煉成土包以後就迅速地使用土系術法在地下造出一個通道通向對手的身後。而他剛才在躲避對手攻擊的時候就早已經将線路和距離位置計算好了,所以一直沒有分散精力去攻擊。

言榭成為光澈歷史上唯一在考試時擊敗考官的人。連汜固都不行。

琺珀露出微微的笑容。他想起前幾天他在告訴那些考生如何能在考官的攻擊下堅持得更久的時候,言榭坐在一邊啊啊地打哈欠。

可是站在會場上觀看考試的卓抵突然嚴肅地說,這件事和這個考生的所有資料統統銷毀,你們之中所有人不準透露這次考試的一點消息,否則以洩露緊密罪名扣押。琺珀面色沉重地問,您的意思是?卓抵說,也許我找到了第三個能超越三星的人了。

琺珀在告訴言榭這些的時候言榭差點跳起來,他說,那我回去怎麽跟汜固交代?我說我太笨了被別人打得滿地找牙?琺珀說,卓抵大人給你一個一等星戰士的身份來隐瞞你真實的身份,而過幾天會暗中單獨培訓你,但是這個事你不能洩漏出去,絕對不能。言榭說,那如果我洩漏了呢?琺珀一字一頓地說,那麽軍部會把你秘密處決。言榭咬咬牙恨恨地罵了幾句。琺珀驚訝地說,誰教你罵髒話的?言榭說,除了老師你教我還有誰會教我。然後琺珀一棍子敲了過去。

純澈瑩瑩的雪片像騰空而起的鳥不經意間掉下晶光閃閃的羽毛般緩緩輕輕地從天而降。汜固毫無疑問地成為光澈最年輕的二等星法師,所有人像仰望遙遠的星辰般對這個還不到十二歲的孩子的天賦嘆為觀止。言榭一路低着頭不滿地嘀嘀咕咕了很久,汜固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了言榭的身後,汜固喊了一聲言榭,言榭轉過頭就被一個冰冷的大雪球砸倒在地,很明顯汜固在雪球裏附加了自己的術法。汜固站在一邊笑得直不起腰,言榭捧起一大堆雪撲了過去。可是汜固一閃,雪球就砸到了汜固身後的一個包裹嚴實的路人,他肩上扛着很大的一個袋子,差點被言榭砸倒。言榭吓了一跳連忙指着汜固說,是他砸的是他砸的。汜固聽了剛想給言榭掐過去,可是那個路人似乎并不關心,只是整了整肩上的袋子匆匆地走了。

汜固在當天晚上接到了自己成為二等星的第一個任務,一名三等星的神喚者死在了家裏,并且全家被殺,連他九歲的小女兒也不例外。汜固的任務就是協助他光澈警部的叔叔汜弁找到兇手。言榭也跟着汜固一起去。死的人言榭認識,是從前經常來自己家和父親非常熟撚的叔叔。致命傷在頭部。他的小女兒和妻子死在離門不遠的地方。看得出他的妻子死前還竭力保護自己的女兒想讓女兒逃出去。在內屋的床上言榭發現了下午被他錯手用雪球砸到的那個穿裹嚴實的人,他依舊穿着下午那件衣服。他的血似乎比其他人流得還要多,整個屋子充斥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首先發現屍首的是這間屋子的主人的很好的朋友,他剛剛路過這裏的時候風雪忽然變得兇猛起來,他想進來避避風雪,可是敲了半天都沒有人回應,然後他感到了很強的血腥味,結果破門就發現了這些屍首。

根據周邊的人說,那個穿裹嚴實的人似乎是從遠方來的親戚,下午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大堆的東西。不過傍晚的時候聽到一些響動。汜弁在屋頭勘察了很久喃喃地說,死亡時間應該一致,當時應該是有人先殺了這間房子的主人,再進屋殺了正在熟睡的那個所謂遠方來的親戚。他或許睡得很熟,所以沒有聽到外面的響動,就在睡夢中被殺了。

汜固說,那麽兇手殺了他們的理由呢?或許是跟這個人下午帶來的一大堆東西有關,我剛才找遍了所有地方,沒有發現任何關于那個袋子的東西,那個袋子很大看起來很沉的樣子,所以應該不容易被藏起來,也許兇犯帶走了。言榭從門外走進來說,由于剛剛那場很大的風雪,所以幾乎遮蓋了大部分的腳印,根本無法判斷。

汜固的母親正從廚房端着熱氣騰騰走出來的時候看到了三個人無精打采地走了進來。言榭高興地說,我最喜歡阿姨做的湯了,我在外面很遠的地方就聞到香味了。汜固和汜弁同時鄙夷地望着言榭說,不要說這種冷笑話。吃飯的時候汜弁還因為聽到言榭說湯好喝所以喝得太急一口噴了出來。言榭在一邊望着汜弁笑一邊問怎麽樣怎麽樣。汜固顯得沒有太大的食欲,他放下碗說,或許我應該再去附近轉轉,也許兇手還會再回那裏确定些東西。汜弁嘴裏包着飯說,等我吃完再陪你去吧。汜固說了聲不用了已經有一半身子探出了門。言榭也馬上放下碗筷跟着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汜固的父親輕輕嘆了口氣,汜弁笑着拍了拍汜固父親的背說沒關系沒關系。

汜固和言榭并沒有新的發現。只是在回到家裏發現了已經昏倒的父母和汜弁。汜固轉過身朝已經發呆的言榭喊,快叫人啊。言榭哦哦了兩聲跑了出去。

三個人被送去急救。汜固和言榭焦慮地站在外面。汜固說,也許兇犯知道我們在調查就一路跟我們回了家。言榭盯着汜固沒有說話。汜固接着說,很明顯他們是中毒,所以我只要搞清楚我們走了以後有誰來過。言榭突然說,或許下毒的人在你媽媽做飯之前就将毒下在了食物裏呢?汜固突然問,從傍晚你的表情看來似乎你認識那個死去的神喚。言榭說,那是我父親還在的時候,他跟我父親很要好常常來我們家。汜固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看到救護人員已經朝他走過來。

汜弁的中毒量不是太大,而且搶救及時,需要休養一段時間将毒素徹底排清就可以了。只是,你的父母。

汜固将父親和母親葬在了一起。後面的氤氲不清的山岚裏響了厚重而深沉的葬歌。汜固站在落輝漸次隐沒的陰影裏。驕傲的悲傷從頭頂一躍而過。

言榭一直站在汜固不遠的地方。風影深深地融進已經看不清的眼裏。

這場雪要下多久才能聽呢?

汜固和言榭回到家的時候看到了已經等在家門前的調查人員。其中一人說,已經查實,毒是下在湯裏的,而且那晚一直沒有人來過,所以我們想,毒應該是在做飯或者之前下的。汜固點點頭。調查人員接着說,其實我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你,其實我們也盯了你父母很久,他們似乎是某個秘密組織的成員,我們為了徹底掌握整個組織的資料,所以一直只是暗中調查。汜固吃了一驚說,你們的意思是也許這次的事件和這個組織有關?調查人員點點頭說,并不排除這個可能性,我們只是告訴你我們所掌握的資料。

言榭一直在床上輾轉,可是又怕動作太大,弄醒了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汜固。他腦子裏像長滿雜草的土地一片混亂,他想靜下來好好理理思路。可是,他突然聽到汜固幾乎用聽不見的聲調說,屋頂有人。

汜固悄悄地做了個手勢。言榭突然騰空而起,汜固則從窗戶外飛出從兩路包夾。可是趕出去的時候只看到已經快要消失在寒風中的背影。言榭和汜固都愣在那裏,他們知道現在即使追也追不上了。汜固突然喊,不好,他很有可能會去攻擊汜弁叔叔。然後兩個人又飛奔了過去。

看到已經有些憔悴的汜弁安靜地躺在治療室的床上。汜固輕輕地合上門就在外面坐了下來。言榭問汜固,你怎麽知道屋頂有人的?汜固說,你太大意了,我在整個屋子周圍都使用了水系魔法,因為我知道今晚肯定有人會來偷襲我們,無論再高明的殺手,在水裏行動總是會發出一點聲音的。言榭望着汜固說,你知道肯定有人來還讓人給跑掉,你也高明不到哪裏去。汜固說,我沒想到他會是光澈的人,因為他對周圍的環境好像相當熟悉。言榭說我看我們現在最好地就是守在這裏,等汜弁叔叔醒了或許他會知道什麽。

而汜弁醒的時候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在汜固告訴他事情經過以後,他把頭深深埋在了雙膝之間。他說,你們先出去。

汜固站在門外對言榭說,也許我應該到光澈城外看看。言榭問,為什麽啊?汜固敲了下言榭的頭說,你真笨,如果你是兇手,你連殺了兩家人,又偷襲不成你會怎麽樣。言榭說,那我繼續偷襲啊。汜固瞪了言榭一眼說,那是你,一般人我想大多都會離開光澈,也許我會在城外找到驚喜。言榭說,那麽我繼續呆在你家,也許兇手還會回你家來找我們。

汜固一直站在光澈的城外。他擡頭發現冬天下雪以後果然看不見天上的星光。那麽,是什麽把夜色照亮的呢。寒風朔朔而過。汜固的頭發高高揚了起來。

他悠閑地靠在一棵參天的大樹下。粗大的樹幹上還殘留着他和言榭很久以前比身高刻下的兩道印記。堆壓了過多積雪的樹枝上有雪簌簌地落下。

昏暗的夜色裏有人慢慢地朝汜固走過來。汜固忽然露出了微笑說,你終于來了。穿着夜行人的人在汜固面前停了下來,他說,沒辦法,組織下達的命令要我殺了你們全家,一個不剩,你不能怪我。

汜固微微嘆息說,我在如果是我殺了言榭我會是什麽心情?黑衣人并不知道汜固在說什麽,只是茫然地望着汜固。汜固将手中的熒光奕奕的琉璃法杖變換了一個造型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殺了跟我從小到大一起長大一起各自攀扶的人會是什麽心情。汜弁叔叔。黑衣人愣了愣問,你叫我什麽?

汜弁叔叔。黑衣人身後傳來言榭的聲音。黑衣人轉過頭就看到了言榭微笑着走過來。汜固皺了皺眉頭說,你好慢啊,如果你再來慢點我都要以為我們猜錯了。黑衣人問言榭,你一直在跟着我?言榭點點頭說,對,從你從治療室出來的時候。汜弁問,那麽你們怎麽不在治療室就揭穿我?汜固不慌不忙地說,因為在城裏如果你被其他人捉住的話,我就不能親手殺死你了。汜弁笑了笑,你從什麽時候懷疑我的?汜固說,從我把思路重頭理了一遍的時候似乎你最可疑。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那天下午被言榭用雪球砸到的人是你,你怕被人認出所以故意裹得很嚴實。你知道當你殺了神喚的時候,你知道肯定有人看到你進他家,你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是你故意包裹的很嚴實殺人,所以你制造了一個假象,讓我們以為那個包裹嚴實的人也是受害者,而不是行兇者,沒有人會去想到一個死人是兇手。想法不錯,可惜你做的就不太高明了。你那天下午背着的口袋裏應該裝的就是那個死人吧?汜弁問,你怎麽确定那個死人不是你們下午碰到的人呢?

言榭接着說,因為我在屋裏發現那具屍體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他睡覺也要穿着衣服,就好像很怕他死後沒有知道他就是白天被人看到進到這個屋子裏的人,其次,是如果兇手是先殺客廳裏的人,那連隔壁鄰居都聽到的聲響,沒有理由他會聽不到。如果先殺的是他的話,那麽客廳的神喚者連這點都察覺不到他就不是神喚者了。最後,是他的死亡時間,我進屋發現的奇怪的是他流的血似乎比其他人要多很多,而且血液沒有那麽粘稠。然後當你宣布他們死亡時間的時候突然提醒了我,因為你怕別人驗屍的時候發現他們的死亡時間不吻合,那麽你制造那個人是受害者的計劃就失敗了。所以你在将屍體放入袋子裏的時候加了很多冰,以冷凍的效果來減慢屍體的變化,我想身為光澈警部的你應該對冰的數量還有時間相當內行吧。況且現在是冬天,正合了你心意。只要你将他們殺死以後把剩餘的冰放在袋子裏帶出去随便找個地方都可以銷毀了。而你卻忽略了在你冰凍那具屍首的時候還是會有少量的冰血會融化,就和血液混在了一起,所以看起來他的血液看起來會比較多,而且不是那麽粘稠。當然,這都是我們後來才想通的。

汜弁說,那麽你們是什麽時候才懷疑我的呢?言榭說,是因為你醒來什麽都沒對我們解釋的時候。汜弁露出讓言榭繼續說下去的表情。言榭接着說,我們都知道,在那天晚飯前或者晚飯後都沒有人來過,而做湯的材料都是前一天才剩的,所以應該都沒有毒,那麽我就确定是在你吃飯的時候下的。汜弁突然打斷言榭的話說,等等,你怎麽确定就是我吃飯的時候下的呢?而且我當着你們怎麽有機會下毒呢?言榭說,我确定是在你吃飯的時候下的毒是因為,在吃飯以前我趁你們不注意偷偷地喝了湯,可是我卻沒事,那麽就可以肯定是在吃飯的時候了,我想應該是在你假裝被燙到的時候吧,你把毒藥藏在了嘴裏,然後假裝被燙到結果吐了出來,吐的時候有些就濺到了湯裏,我就因為看着惡心後來才沒有繼續喝湯了。你的目的應該是我們全部,可是你卻沒想到汜固會沒有胃口并提出了要出去的想法。後來你怕被人懷疑,所以喝了點毒藥以後适量地吃了解藥。在你被救了以後,你就馬上吃了解藥完全地解了身上的毒,然後來暗殺我們,因為沒有人會懷疑到一個體內還殘留着很多毒素行動都成問題的人。

汜固接過話說,而且那晚你對我們進行暗殺,我明明和言榭已經從兩面包夾你你卻還是逃掉了,從你逃的那條路我就判斷出那一定是經常在我們這段區域出入的人。而且我在屋子四周施放水系魔法并不是只為了讓我們覺察到有人要偷襲我們,因為當時我們對你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