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每次剛放完假回來都吃不慣學校的飯菜。”

“學校飯菜還可以。”

蘇皓瞥了眼清炒綠豆芽和番茄豆腐,又看了看正常情況下一口不吃的周清,喝了一大口粥,“你昨天一個在家,不怕呀。”

“昨天有點怕。”周清說的是實話,剛從地獄部抱了書回來,确實有些惶惶的,“看了會兒書,困了就睡了。”

“你倒是睡得着。”

“下次不會了。”周清的認錯态度還挺好,“我現在不大習慣什麽都要告訴別人一聲,你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

這話說得,蘇皓反手拿着筷子,敲了敲她的小腦袋,“別把我當別人不就行了。”

“哥,你要的書。”

“?”周源接過來,翻開看看确認了下裏面的內容,“怎麽想起來包了層封面?”還是這種有些惡俗的八十年代女子海報。

“青黛手筆。”周清揮了揮手,“我下去了,你別老站陽臺這兒,曬太陽對你不太好。”

“畫冊送回去了嗎?”

“嗯,昨晚看完就送回去了。”擱屋子裏,畢竟會招些找不到寄主的魂魄,“對了,你昨天怎麽跟老師說的呀?”

“你身體不舒服。”周源想着把從口袋掏了塊巧克力給她,“我不吃這個。”

“誰送的嗎?”

“季曉順便給的。”周源輕笑着,“想讓我打省賽。”

“你不想打。”

“之前是。”周源單手拿起書,“現在看情況。”

一般他說看情況的,應該就是差不多準備做了,晚上和蘇皓一起跑步時候,蘇皓就說了周源答應打省賽了,“剛進來的龍岩也不錯,蓋了季曉挺多帽,這小子急得現在還在練球呢。”

“可以進決賽的樣子。”

“這得打了才知道。”他這樣說着卻也自信滿滿的樣子,加了些速度,然後轉身倒着跑在她前面,“你哥今天也蓋我帽了。”

“他認真起來了。” 周清看着面前一直在笑着的蘇皓,“你怎麽這麽高興?”

“以後可以直接到你家找他練球。”

這人,周清失笑,“我又得做好多飯菜了。”

“沒事兒,拌個小黃瓜也好吃。”

假期回來最容易發生的事情就是,什麽秋困夏乏,總之理由很多,季曉從放了假回來就是這樣狀态,困。

上課困,他覺得正常,課間困,可以理解,吃飯打球趴陽臺困,他不理解。

林蕊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買了兩瓶脈動,“有了?”

“沒有。”季曉打了個哈切,給了一瓶給她,“脈動不回來了,幫我擰開一下。”

“看來是真有了。”林蕊用力把瓶蓋擰開,“季媽媽,你熬不住回去看看醫生,我怎麽覺得不對勁。”

“是有點。”季曉接過脈動喝了一口,皺着眉頭,“有點苦。”

“心苦。”林蕊撐着上了欄杆,“聽說你被學弟蓋帽了。”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專蓋我的。”季曉倚着欄杆坐下,擡頭準備和林蕊繼續說話,一下子看到她白白的大長腿,臉微燙着,低下了頭,“心有郁結了,估計我下次得從三樓回到底樓了。”

“沒事兒,我們都在頂樓等你。”林蕊後仰着身子,下腰,細長的脖頸昂着些白天鵝的幅度,她側臉看向季曉,“季曉。”

“嗯。”

“和我一起出國吧。”

“啊?”季曉腦勺子碰到了欄杆,哐當一聲還挺響,“我和老美飚中文麽,長得這麽一張臉,被人拐賣了就慘了。”

“吓成這樣。”林蕊漂亮的狐貍眼微勾,伸手捏了捏季曉的尖下巴,語音分不出真假來,“我挺想和你一起出國的。”

“哈哈。”季曉又喝了口脈動,這次是直接吐了出來,“靠,怎麽還這麽苦!”

“季曉。”周源叫住走路有些頭重腳輕的某大男孩,“你怎麽了?”

“陽光太晃眼,睜不開眼睛了。”季曉症狀描述挺藝術性的,“太陽硬幣似的不死不活,叫人犯困啊。”

精神錯亂了,周源忽然拉過他的手腕,下指壓着他的脈搏,又伸手試了試他的脖頸處,季曉抽回了手,“現在搞基年代,周不二,你可自重。”

周源推了推眼鏡,問道,“你去過哪了?”

“五一回了趟家,去的還不都是平時去的地方。”他打着哈切,腳步漂浮着有些急,“我回宿舍睡覺,要不然下午又要到後面站着了。”

季曉請了病假,然後就去看醫生了,原因有三,蘇大不能忍受給他打水開瓶蓋了。

老師不能忍受他上課睡覺下課睡覺自習睡覺。

自己不能忍受天天被蓋帽了。

“看精神科比較好些。”老爺子電話裏面建議着,“你那有個精神科老家夥,我給他提前說聲,你先去找找他,有個心理準備。”

精神科,還私人的,季曉到了老爺子給的地點,敲了敲門,沒人搭理,他又敲了敲,手綿綿的沒什麽力氣,“沒人就走了啊。”

真準備走的時候,裏面傳來開門鎖的聲音,門開了,開門的人卻是龍岩,“學長,是你啊,你找我爺爺麽?”

“嗯啊。”季曉看向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走,免得這小子當他精神有問題。

“進來坐吧,爺爺去花鳥市場了,這個時間也快回來了。”

“哦。”季曉稀裏糊塗進來了,又有些後悔,龍岩給他倒了杯茶,“爺爺屋子裏養了不少植物,鄰居們都說我們家這兒像個水簾洞。”

鄰居挺有眼光,水聲,樹,花草,什麽都有的樣子,季曉卻有些犯困,坐在藤椅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別把我看成精神病啊,我就是神經衰弱了,他想。

作者有話要說:

☆、噬魂

如果有一天我對你充滿了期待,那時候,危險就已經開始了。

季曉一醒過來,看到的就是周源的臉,“這夢做的。”他嘟囔着,伸手拍了拍這人的臉,“周不二,我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是。”

“哦。”他翻了身,突然間唉的一聲,轉過身子,拍了拍了周源的臉,啪嗒啪嗒的,“疼不疼?”

“起了。”周源拍下他的爪子,“什麽地方都敢睡。”

“你也精神病了?”季曉忽地彈坐起來,這下聲音都不帶睡意了,“你怎麽在這兒。”

“拿東西。”周源端了杯茶給他,“喝了,醒醒神。”

“感覺像加了料的。”季曉嗅了嗅,還是一口喝了下去,“還挺甜的。”他砸吧砸吧嘴,“老爺子給推薦的醫生,讓我過來看看。”

“精神科?”

“嗯。”季曉感慨,“怎麽哪都能有你。”

“是爺爺的老朋友。”周源解釋着,聽着一陣逗鳥的口哨聲,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推開一叢綠藤進來,“醒了。”老人挂好鳥籠子,咕叽咕叽地又逗了幾下,“我家小孫子皮了,給你催了個眠。”

“不信任怎麽催。”季曉還是提前做了些功課的,“我可不信任那小子。”

“所以什麽都沒問出來嘛。”老爺子站在周源一旁,瞥了眼茶杯,又看了眼周源,周源一臉淡定的樣子,道,“該問診了,老龍…叔叔。”

這叫法,老龍在墊子上盤坐,伸出右手,季曉會了意,伸出自己的左手,“看相還是號脈呢?”

小不正經的,周源在一旁盤坐,一眼看得季曉決定不說話了,等老龍閉目耗完脈,眉頭微皺,他心情也有些過上車呲溜兒下去,“咋了?”

“身體沒什麽大礙。”老龍伸手扳了扳季曉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脖頸,手指在他脖頸微頓着,等他的手放開,周源看到季曉脖頸上的小紅點,很小,也很多。

“等找到下一個侍主,自然就換人禍害了。”老龍給周源倒了杯果子酒,“老禿子特意從臺灣帶過來的。”

“聞着挺香。”

“兩邊能通信時候他就吹了多少年了。”老龍抿了一口,“那小子跟你什麽關系,認識你幾十年了還沒見你管過事兒。”

“世家的孩子。”周源眉目低垂,“你的孫子得管管。”老子小子還都挺像,“不能對誰都試試催眠。”

“我看他對老季家小子感興趣。”老龍對這事看得挺開,又給自己添了杯酒,“季家這小子沒什麽大事,精神壓抑。”

“?”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潛意識在煩事情,自己卻不知道,這些情況你不是經常遇到。”老龍悠悠喝了口酒,“人生得意需盡歡,你過這麽久倒是更參不透了。”

“我在綜合樓下面拒絕了一個女生的告白。”季曉對于周源的追問已經完全不想招架,他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周不二,你不關心你妹,騷擾我幹什麽啊!”

“誰?”

“做夢時候。”季曉拉過吸管,懶懶地吸着,因為最近總是趴着的狀态,喝水擡頭擡手什麽的都嫌棄累了,“我已經有種報國無門的感覺了。”

“國家眼光也是正常的。”蘇皓過來拿牛奶直接壓着季曉的臉,“喝了,高鈣的,周源,你怎麽在這兒?”不會又是來警告通知的吧。

“老先生說他屬于神經衰弱。”

看出來了,蘇皓坐下來,不着邊際地整理掉桌子上有些亂放的筆,“開的藥好像效果不大。”

也看出來了,周源看向季曉的白鵝似的脖頸,小紅點比上次增多了,蘇皓擡手在他眼前擺了擺,“別看了,這小子又睡了,我們倆好好談談。”蘇皓馬上說了要談的,“我那語文要逼死了,幫幫忙。”

“我高三。”

這話說的,蘇皓瞥了眼季曉,意思挺簡單的,周源倒是面色淡然,“雖然是同齡人,但我覺得我們倆人思維方式不同,學習方式,解決問題方式也不同。”換一句話說,“我的方法你不合适。”

“語文不就是死記硬背的事兒。”蘇皓不以為然。

閱讀室開始有學生進來了,周源把面前的倆本書推到蘇皓面前,“還有積累。”他站起來,敲了敲季曉的頭,“習題冊放你這兒了,用完之後給周清帶給我。”

季曉大概發出了謝謝之類的聲音,蘇皓沒聽清楚,他低頭翻着手裏的書,好吧,一本是物理習題冊,一本是英語專項閱讀100套,解題很詳細,非常适合季曉這樣愛抄作業的初學者。

“聰明吧,這樣我就可以一次多抄點,然後好好睡覺了!”季曉醒來時候這樣嘚瑟着。

“是叔叔幹的吧。”周源嘴角帶笑,“你用這種方法找鑰匙,手法有些過分。”

“過分這話從你嘴裏出來也算是意外事件。”周承掏出一個盒子似的東西,掏出來卻是個小本子,他一本正經地從衣服上口袋取下支筆,邊寫邊說着,“下次我們可以在我的辦公室談談,站着軟筆字不太美觀。”他說着把小本子給了黑袍子拿給周源看看:公元20**年,周源說叔叔辦事兒過分,“你也知道,周家就剩我們幾個了,家族傳記總是需要完善。”.

周源嘴角微抽,“你用噬魂試鑰匙應該更屬于傳記事件。”

“等到往生,找出周主,方可一篇大作。”周承這次掏出來的是個煙盒子,彈出洗支煙來,“你朋友的血提供了鑰匙元素,也虧得你忍得住,沒用他做些血茶,養養神。”

"別忘了分寸。"

“你們雙手不沾血。”周承笑着聞了聞煙,沒有抽的打算,他看向眼前俊雅了幾百年的少年,眉眼還真是和自己像的很,“只是不做好人,我雙手鮮血,卻也不是壞人。”

因為,我們都是別人眼裏的某種存在,陌生或者不陌生,為自己活着,卻也活在了別人的眼裏。

分工,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重大推動力,這是一件不涉及能力道德的事情,亦不涉及人數多少老小之分,純屬本性。捕獵,提供工具,交換,烹饪,都是最原始的分工,當代更流行的一種分工,你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被大多數新時代女性所推崇。周承和周源的分工比原始高檔些,前者負責捕獵,後者負責烹饪,不過食材一個是血液,一個是魂魄。

順便提一句,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夏,8.2,圓月,微紅

☆、流水

關系穩定之後,兩個人在一起這樣的事情也慢慢被大家接受,放學時候一群人趴着陽臺,聊天八卦吐槽,順便看看樓下走過的小情侶,一前一後,一左一右,若即若離,非得和老師打個游擊戰。

小李看着樓下一前一後的兩人,旁邊的老謝會意笑着,“蘇皓進步挺大的。”

“周清下降不少,高中生談戀愛這種事你也知道,都是些沒有結婚的浪費時間,影響以後的路。”

老謝點了點頭,笑道,“看出來了點。”

小李老師輕輕咳嗽了聲,正好視線和樓下的蘇皓對上了,他揮了揮手,那小子嬉皮笑臉地也向他揮了揮手,一點自覺性都沒有。

兩個人一天說話最多的時間大概就是吃飯時候,或者這時候是蘇皓能對她說話最多,蘇皓的教養有一條是食不語,但是兩個人一起總是要說話的,周清不怎麽說話,他便成了說話的那個人。最近最多的話題就是蘇皓環游記,他去過很多地方,朋友驢友,家庭,各式各樣的旅行,不過,周清的反應總是平淡了些。

“怎麽覺得都不感興趣。”他敲了敲發呆的某人,“看你挺喜歡法國的,上二樓的牆上挂着的就是風雨巴黎。”

“以前挺喜歡的。”

“那為什麽不喜歡了。”

“可能是見過比較狼狽時候的巴黎。”周清低頭喝了口湯,聽着蘇皓很理解地說,“最近歷史是講到二戰了,戰争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這樣,會摧毀一個民族的驕傲和自尊。”

但是,我的原因,卻不是這樣,巴黎最悲痛無助的時候,我見過,那是戰争裏蒙上恥辱與恐懼的城市,殺戮,血腥,死亡,充斥着每一天的生活,我卻見怪不怪。

活得太久的人就是會變得這樣,對一切都沒有那樣的好奇心,不會莫名地驚喜,甚至,都不用刻意記住那些所謂細節的東西,生命有太多的時間用于過去和未來,一切,都在漫長的時間裏變得清淡如水。

蘇皓籃球賽很順利,學校大門上拉着的橫聯就能看出英雄凱旋的味道。周一國旗下講話,一身紅色籃球塞隊服裝,英姿飒爽,季曉評價是帥得一塌糊塗,清晨明媚刺眼,周清昂着頭,看着主席臺上的人,想起自己第一次見他,那樣的側臉輪廓,像極了初見時候的阿一,鼻梁高挺貴氣。

周源說得果然沒有錯,我們不是人,不會對人有那麽多的興趣,因為人對我們沒有秘密可言。

她讀不懂人心,卻可以知道那些路過的魂魄,野鬼所看到的,所聽到的,只要她給些簡單的好處就可以。

蘇皓瞞着她的,別人議論她的,她都是知道的,只是不說不問而已,這樣活了太久,一切早就已經習慣,淡得像水的生活狀态,蘇皓這樣子的少年,應該也在慢慢地不能接受。

“心情不好。”周源慢慢地跟在周清身後,看着周清沒搭理他,加快腳步拿下了她的書包,“你班主任找我談話了,成績下降很多啊。”

“我們真要當學生麽。”

“那你想做什麽呢。”周源笑着揉了揉她的頭,“做學生多好,什麽都不用想。”

“哥。”周清頓下腳步,看向周源,“我很愛你。”她說得很認真,周源聽着微怔了下,他側過臉,“你還是恨我一些好,阿清。”他說着走在她的前面,夕陽拉着他的身影斜長,直到教學樓上,周清笑了笑,追了上去,如果連你都不愛了,周源,我就真是孤家寡人沒有愛着的人了。

“兄妹感情不錯。”季曉推了推蘇皓,“難怪周源不樂意和咱一起去high。”順帶補了句,“女朋友也是。”

“她不喜歡太吵,上次就吓到她了。”

真護老婆,“蘇大,你以後要是妻管嚴,我們可不認你。”

蘇皓笑了笑,看着前面出了校門口的兩人,心情卻是沒那麽美好,周清在想什麽,他從來都不知道,卻又清楚地知道她在想什麽。

周源帶周清去吃公雞煲,兩人一份,不多不少,大概是自己會做菜,周清對吃的講究挺多,不過對于自己不會做或者怎麽都做不好的菜,她算是默認随便在哪兒吃,雞公煲算是裏面一個。

“過兩天放暑假,什麽打算?”

“看看考試結果。”周清看向旁邊站着的孩子,挺可愛的,就是臉色太蒼白,孩子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夾了塊雞肉在碗裏,又添了些雞湯進去,放在孩子面前,輕聲道,“涼着些吃。”

周源靜靜地看着周清這樣的動作,他沒有看到所有魂魄的能力,除了真正到鬼那樣的存在,阿一,小五這些,便是他們共同的朋友,“阿清,你喜歡孩子?”

“不喜歡。”周清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只是喜歡看看別人家的孩子而已,如果我有孩子之類的,下場應該也是母親那樣吧。”

“不會。”周源看向他,眼鏡框下狹長的眼睛帶着周清沒有見過的神态,“母親,是一個人,但是阿清,你不是。”

“我早就說了,這玩意除了作弊,竊聽也是不錯的。”

“名字就是竊聽器。”安旭拿下唐柯手裏的小東西,反手丢入垃圾桶裏,“證據這種東西早些毀掉。”

“又不是不能用。”唐柯說着卻也沒有去翻垃圾桶的打算,她叉着手臂,擡腳踢了踢安旭,“最大證據還在當事人身上挂着呢。”

“唐柯,你學生有點學生的樣子。”安旭的聲音已經有了些警告的意思,“好奇害死貓,關于周家人,你聽到那麽多,對你沒什麽好處。”

唐柯哼了哼,砰地在他一旁坐下,手指後耳根一勾,拿出一個細細的金針,“你早知道了,我想起來了,你爺爺那個巴黎圖集裏就有她。”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

端午節三天假,蘇皓買了兩香囊去了趟周清家,開門的是個白發蒼蒼的老爺子,他看着眼熟,季曉畢恭畢敬地打了個招呼,龍爺爺,他是這樣叫的,接着就直接問了,“你怎麽在這兒呢?”

老龍錯開身子讓他們進來,眼裏帶笑地答道,“我是阿清阿源的法定監護人。”看到這兩小子有些你別逗我的神情,老龍笑得祥和,錯開身子讓他們進來,“他們倆人朋友不多,你們沒事兒多來走動走動。”

這句話真夠喧賓奪主的,周源拎着壇雄黃酒出來,看到進了院子的兩人,言簡意赅地打了聲招呼,季曉翻了翻白眼,“什麽态度。”

“不大歡迎的态度。”周源放下壇子,“你們來做什麽?”

“節日拜訪呗。”順便蹭頓飯。

“今天是個好日子。”老龍笑開着走進屋子,叫着周清,“來客人了。”正好多加兩菜,讓他多享些口福。

蘇皓一直不說話的模樣叫周清有些意外,她把兩個香囊挂在了客廳的窗子上,旁邊就放着一把艾葉,風一吹,合着艾葉香,飄散在整個大客廳裏,她回頭看向沙發上坐着的人,“你怎麽了。”

“你最近在躲着我。”

還挺敏感的,周清笑了笑,“是有點。”她在蘇皓對面坐下,靜靜地看着蘇皓,“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在一起了,至少,一開始,你沒有喜歡我。”

“我現在喜歡你,不夠麽?”

“待會兒做荷包雞。”周清轉移了話題,蘇皓忽然起身站在了她的面前,俯下身子抱着她,“林蕊去美國了。”

“我知道。”

“現在開始,我的每一刻都是你的,那麽,周清,你喜歡我麽?”他說這話的時候只是把周清抱得更緊些,“一點點喜歡都可以。”

一點點麽,周清微微側臉,咬着他的耳朵輕輕地嗯了一聲,這一點點,不是現在才有的,而是見到第一眼就有這樣的感覺,這人的側臉,确實和阿一像得很,“可能不是一點點了。”她說。

做飯生的是鍋火,周家這個院子很多東西保持了最原始的農家模樣,“一搬過來就是這樣。”周源向東摸亂摸的季曉解釋,老龍一旁笑道,“也就到你這兒能感受些老東西了。”

“沒有粽子麽?”季曉揉了揉肚子,“餓了都。”

“我們家不吃粽子。”

老龍點了點頭,幫着解釋,“周清不會包粽子。”語氣頗為遺憾,當初認識這對兄妹時候,還在法國,那時候日子艱苦得很,他這樣公費留學生,錢用來買書房租就已經很緊張了,更別說開開葷,來些中國特産了。好不容易卡着所謂的端午節,特意跑去周家登門拜訪,想着能不能蹭個粽子什麽的,結果周清硬是煮了份糯米飯,加了幾個蜜棗進去,“就是沒有外面那層綠皮而已。”她說得那個理順淡然,聽着周源都在一旁笑着,“還有一份荷包雞,我們家端午不吃粽子。”

周清做的荷包雞是老味道,雞腹塞滿香料,刷上一層醬料和油,再一層醬料一層油,包上荷葉,放在冰箱裏凍上一夜,水裏加着些糖和菜仔油,然後直接上鍋中火蒸了便好。

蘇皓在一旁看着周清不急不緩地做着這菜,有些心疼,周清看着他這表情有些想笑,“你和我哥他們去主屋吧,廚房不适合你。”

“想着幫你些忙。”

“菜我哥都切好了,我一個人忙習慣了。”周清往炤裏添了根木材,“本來打算用高壓鍋做的,不過老先生說想嘗嘗以前的味道。”

“他也是小連人?我在花鳥市場見過他。”

“到這邊養老。”周清調好火候,拍了拍手站起來,打開水龍頭洗手,蘇皓順手把毛巾寄給她,“總覺得你像個當媽的。”

“是啊。”周清笑着,“蘇寶寶,是不是覺得壓力很大。”

“真有點。”蘇皓樂着攬着她,高挺的鼻子蹭了蹭她的鼻翼,“等我們生活一起了,我不想讓你做這些,你可是小女孩子呀。”

外面三人很和諧,葡萄架下,老龍圍觀,季曉和周源對局,下的是中國象棋,老龍看着這混亂不堪的棋局,感慨着季曉,“老季把你教的不錯啊。”這文化基因什麽傳承的,“你這當兵的話可幹不了将軍啊。”

“我夢想就是和這個。”季曉說着已經拿炮烘了周源的相,“當顆好使的子彈就成。”

真有出息,周源嘴角輕勾,回相,看着季曉果斷又把軍給塞了過來,“你準備什麽時候參軍?”

“找個女朋友之後呗,聽說軍隊裏連個母蚊子都看不見。”

“咬人的都是母蚊子。”老龍科普着,“季小子倒是有志氣,步兵,炮兵,偵察兵,特種兵,想當什麽兵種?”

這個嘛,季曉執棋轉了轉手腕,看向眼裏有些興趣的周源,笑道,“我看文藝兵就不錯。”

“……”

“……”

真有出息。

“阿清,這次炸糖糕怎麽不太甜。”老龍說這話時候蘇皓跟在周清身後瞥了他一眼,廚房不進的男人還真夠挑的,周清笑着答道,“老先生可不能吃太甜的。”

也是,老龍慢慢嚼着,“和你們一在一起就忘了自己都這麽老了。”他對着蘇皓笑得意味深長,“你以後也會有這種感覺。”

周源給他添了杯雄黃酒,“先生,喝多了。”

“人生得意需盡歡。”老龍把酒壇子移到季曉那邊,然後把小凳子湊着季曉位置移了移,“給這小兩口留點位置,來,蘇皓,你坐這兒。”

這話蘇皓肯定愛聽,季曉看了看蘇皓臉上挂不住的笑,推了推一旁的周源,“過兩年沒準一起叫你姐夫了。”

周源剛想說什麽,就看着老龍舉到他面前的酒杯,“你們可都是些小孩子。”

荷包雞端過來,周源先蘇皓起身接了過來,放在桌子上,老龍手法熟練地剝掉荷葉,順便撒上一把小香菜,香味溢滿了整個屋子,周清洗了手過來,就看到三個大男人和一個老男人這會兒其樂融融地手抓雞,也沒什麽形象而言。

蘇皓看向她,嘴角油油的,笑得小孩子似的,有些得意地指了指周清位置上的碗,裏面赫然躺着一個大雞腿,撕得還真有些醜。

吃飽喝足,周源準備對這兩個不速之客下逐客令,話還沒出口,季曉提出了包粽子這個奇葩的想法,兩兄妹沒什麽反應,倒是老龍來了興趣,直接開始分工合作。

那三人去打材葉時候,周源燒了塊紅鐵,倒了一大瓶白醋上去,整個廚房一股腦兒的酸香味,老龍躺在吊籃椅上,悠哉地晃來晃去,聞着屋子裏飄出來的味道,不大好聞,心情卻是清爽很多,“用這方法去油腥,在你這兒又學了一招。”

“廚房一般不開炤,這會兒去去膻味而已。”

“活到老,學到老。”老龍擡頭看着,葡萄青青澀澀,挂滿了整個藤條,“這葡萄,是法國那株吧,你養了他幾百年,也不怕他成了精。”

“這事兒倒是合适你。”周源出來摘了口罩和圍裙,深深地吸了口氣,“你準備在這邊呆多久?”

“給我算算。”老龍昂頭看向他,舉起自己的左手,“看看我還能活多久。”

“我也想知道。”

“哈哈,千年老妖!”白發蒼蒼的老人,笑聲爽朗,黑發的眼鏡少年,嘴角含笑,百年的葡萄樹,綠郁蔥蔥。

作者有話要說:

☆、搬離

暑假期間,蘇皓随着母親去了法國,學法語,順便學着基本的經營理念,其實大部分時間他就是在酒莊裏面關着,輪流老師過來給他灌輸些思想,怎麽掙錢,怎麽掙更多的錢,怎麽優雅地掙更多的錢。

“我的媽媽果然最愛錢。”

“錢是最不會背叛人心的東西。”母親擺了擺手,她在試衣服,做法國女人最愛的事情,酒會,“你也要去,我的寶貝。”

“爸爸呢?”

“你爸爸麽?”母親含笑,那一笑居然讓蘇皓想到了周清,分明清淺,卻看不出任何含義,“他很愛你,他可不是個會愛人的家夥。”

那就是他們這對夫妻之間沒有愛的意思麽,蘇皓轉過身子,走向自己的房間,他莫名地很想周清,她在想我麽,電話撥通的瞬間他就問了出來,“周清,你想我了嗎?”

“我不确定。”電話那邊的人在地球的那半邊,聲音帶些幾分重重的鼻音,“我感冒了。”她說。

“蹬被子了麽?”他還記得這丫頭把空調打在15度。

“可能吧。”

“你怎麽聽着這麽委屈。”

“我不應該會生病。”

“人都會生病。”蘇皓失笑,“吃藥了了沒,你哥有沒有送你去醫院。”

“我待會兒要去找他。”周清的聲音鼻音加重了很多,“蘇皓,我好像真的想你了。”

“那你問問我什麽時候回來?”

她沒有問,“你現在不會回來的。”

這是事實,蘇皓否認不了,“但是,我能最快地回去。”

“不用了。”周清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有該做的事情,你要好好忙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她的聲音聽着很虛弱,蘇皓挂了電話後就馬上打電話給安旭,說了些想法之後安旭郁悶了,“你女朋友,和你隔了半個地球,然後你遙控我過去送她到醫院,按照相關條件可以推測你準備把她讓給我了。”

“以後你的畫要貶值了。”

“好狠的心。”安旭斜眼看了看一旁敲着二郎腿的唐柯,“我現在過去。”地址唐柯知道。

“搬走了?”安旭撫了撫額頭,聽着大媽絮絮叨叨地說着,還準備把大舅子家的閨女介紹給周源之類的話,他看向唐柯,“你的竊聽器好像沒放好。”

“金蟬脫殼了而已。”唐柯踢了踢門,看到大媽一臉同仇敵忾的看賊表情,放下了腿,笑了笑走開,一會兒溜達到了後北門,她是混着這行的,開鎖對她而言不在話下,安旭叉着手臂搖了搖頭,“這樣不好,唐柯。”

“你不好奇麽?”

“不好奇。”安旭說着掏出手機,撥了蘇皓的電話,“我覺得告訴蘇皓比較好,讓他問問周清在哪兒,周清應該病得挺重。”

唐柯低笑了聲,揮了揮手,既然你不進來,那我就進去了。

屋子裏有些陰暗,她去拉開了窗簾,“這麽大客廳!”她不由得回頭吐槽了句,“趕上安旭你的窩了。”

“工作室。”安旭糾正。

亂成窩的工作室,唐柯推開房門,屋子裏反倒是一種很重的陰冷感覺,正對門的一面鏡子,然後一張床,老式衣櫃,窗下一個很長的清式長桌,很古樸的家居裝扮,倒是在自己爺爺家見過這樣的風格,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這白白的牆了,“還真是搬走了,牆上什麽都沒有。”她走過去抽開抽屜,“這裏也是。”

“好吧,福爾摩斯.柯,你這樣真的不太好,我們該走了。”安旭晃了晃手機,“給蘇大說了,他給周清打電話問問。”

“那就等他問出結果再走呗。”唐柯敲了敲床板,一陣類似擊鼓的聲音傳出來,她微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