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命绻在黑暗狹小的空間,手腳被綁,眼不能視,口不能言,想施法術,結果額頭被貼了限制法術的縛仙符。

她連怎麽被綁都不知,一醒來就在這兒了。

唯一沒限制她的聽覺,她努力辨別外面的聲音,有馬蹄和風聲,或許綁她的人正帶着她跑路。

花如命想了十幾個有可能綁她的原因,都覺得綁她不如綁雲雀劃算。

她反手去觸摸她正處的地方,涼涼的,還有點小刺,猜測她可能被裝進木箱裏,正運往未知地方。

她冷靜下來後,開始想着逃跑的方法,腦袋随着颠簸搖晃着,忽然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大哥,是魔族的人。”

“你怎麽來了?”

聽聲音挺熟悉,怎麽那麽像那幾個異族的聲音。

此時有第三者道:“你說要綁女仙,怎麽綁了個男的?”

蛇眼道:“沒綁錯,她就是女仙,之前我們都見過。”

第三者也就是魔族道:“随你了,不過你謹慎些,別将黍離他們引了去,到時我們可就不幫你了。”

我們?花如命至今只見過一個魔族,意思是他還有同夥。

花如命忽然想到異族曾說要拿她去雙修,莫非此行是往異族領地去?

她豎着耳朵繼續聽,但他們卻不再談下去,魔族走後,貓須哼道:“大哥,你看那魔族,一副不屑與我們為伍的模樣,裝什麽清高。”

蛇眼喝止他,“別說了,他精得很,怎麽會這麽早離開,說不定現下正在某處聽我們說話。”

貓須臉色一僵,立馬住嘴。

停下來的時候,目的地到了。花如命作為一個俘虜沒有得到優厚的待遇,蛇眼叫了幾個異族扛箱子。花如命被晃得頭暈,心想還不如馬呢。

之後是漫長的等待,長時間的被忽視,花如命在箱子裏度過陰暗無光的幾個時辰,直到蛇眼終于想起她。

眼睛上的布被扯掉的一瞬間,花如命有得道升仙的錯覺,看哪兒都金燦燦的。

隔了些時日不見,蛇眼還是長得那般兇殘。花如命看着他:“把我手腳的繩子也解了。”

蛇眼道,“看來你還不清楚你現在的情況,現在的你,就如同掉進蛇群中的小綿羊,只要我們樂意,随時能将你啃得屍骨無存。”

“你不就是怕我跑了,你解開我不跑不行嗎?”

“我沒你想象中那般好騙。”蛇眼說,“讓你出來透透氣已是格外開恩,別蹬鼻子上臉了。”

見蛇眼脾氣不是好招惹的,花如命想着硬的不行來軟的好了,便道,“你綁我來做什麽?雖說我們有兩面之緣,可之後我們也沒追蹤你們,你為何反倒窮追不舍?”

蛇眼此刻蹲下身,和她平視,詭異的幽瞳一縮一放,“因為,要将你獻給我們的王。”

花如命毫無知覺自己縮了下瞳孔,仍強裝淡定道,“你們不怕黍離上神端了你們的老窩?”

“應該怕的是你,你怕是等不到他來了,實話告訴你吧,你們要找的母蟲就在那個魔族手裏,要母蟲,還是找你?他肯定會優先選母蟲。”

花如命也知道,但經他說出口還是有股無法言喻的殺傷力。

蛇眼站起,道,“要怪,只能怪你運道不好,跟了個無情的上古神。”

“你總說上神無情,那你這般刁難手無寸鐵的女仙,難道就不無情?”花如命道,第一次為她身為女子感到不平,活該女仙就得被他們雙修壓榨至死?女仙怎麽了,難道就因為性別不同,便要淪落為雙修的工具?

但在這裏,女仙根本沒有地位。這裏是異族的地盤,異族說了算。

蛇眼為此冷笑一聲:“你們神仙将我們趕盡殺絕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自己是否無情,難道我們異族非得卑賤到對仇人唯唯諾諾?”

花如命一噎,“仇人?天族什麽時候對你們趕盡殺絕過?”

蛇眼惡狠狠的瞪着她,那些往事如今回想起來仍然一肚子火,“想知道?問你們天帝去。”他往屋外走去,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狠辣笑道:“我忘了,你已經等不到那天了。”

門被狠狠甩開,花如命見到外頭守着兩個異族人,長相奇怪醜陋,她這會兒沉浸在深深的惶恐之中,哪有餘力去注意這兩個怪物是什麽品種。

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麽,天族對異族趕盡殺絕?僅僅一千年內有發生過這種事?她數來數去當神仙也當了千年了,根本沒聽過這種事,而且黍離說過,有了天道的制衡根本無需天界幹涉,哪來趕盡殺絕一說。

但看蛇眼的神色不像是在說假話,或者這兩者中有一個說謊了?

花如命很想擡頭望天,但進入眼裏的皆是房梁,她只盼司命星君偶爾低下頭的時候能發現她的處境,來救救她,盡管來的是最沒用的齊秀也好啊。

可惜司命沒能感受到她的期待,她手腳被綁在屋子裏待了幾天,額頭的縛仙符還牢牢的貼着,橫豎吹不掉。

也是啊,要是如此輕易的吹掉,就不是縛仙符了。只不過令她意外的是異族手裏有縛仙符,縛仙符的創始者是鳳凰老君,須要有仙法才能驅使,本是對付不聽話的神仙的,至今仍沒聽說過其他界能用天界的縛仙符。

種種疑慮盤旋在她心頭,越是疑惑,越心癢癢急切于得到答案。蛇眼再一次到來時,沒有看到想象中的驚慌,反而眼眸亮晶晶的把他望着。

“你怎麽不害怕?”他問。

“怕,怎麽不怕,但我現在是仙,不能丢天界的臉。”

蛇眼嗤笑,“裝模作樣。”

花如命不惱,“我在這裏等了你幾天,你難道不該給我一個說法嗎?”

蛇眼果然順着她的話往下問,“你想要什麽說法?”

同時瞳孔謹慎,即便面對毫無招架之力的花如命也絲毫沒有放松警惕。

花如命動了動被綁到僵硬的手,“你們異族那段往事,告訴我又何妨。”

“你還真有毅力。”

“我尋思着裏面或許有誤會,你說天族對你們趕盡殺絕,可我成仙以來就沒聽過這種事,制衡你們的是天道,和天族有什麽關系。”

蛇眼道:“天道還不是你們神仙弄出的戒律,你以為撇清關系我就會放過你?”

花如命忙否認道:“我沒這般想過。”

蛇眼哼道:“不管你如何掙紮也沒用。今兒個,我就将你獻給大王。”

說着叫了門外兩怪進來,不由分說駕着花如命走。

都是群壯漢,花如命能怎麽辦,力量比不過他們,法術又被封,空有一張嘴,如何說服他們放她走。花如命算是明白了,道理在這兒是說不通的。

她只能被架着扔進池子裏,好在沒沉到池子底,她渾身濕透的被女怪扶着,衣衫不整露出光潔的胸膛——

“長,長老,這,這是男兒身啊!”

蛇眼聞言走過來,盯着花如命的胸膛看,花如命此時也顧不得臊了,朝旁邊的女怪道:“這位姐姐,能否幫我抹一下臉上的水?水進了眼睛疼得緊。”

而且也礙到視線了。

做人真是累啊,不及神仙一個法術就解決了。

女仙猶豫間,蛇眼冷笑:“別中了她的計,她是想趁機取下縛仙符。”

花如命跟着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得蛇眼一聲冷哼,蛇眼施術想讓花如命恢複女身,然而試了幾次都不行。

花如命咳了兩聲道:“你別費勁了,黍離上神的術法,除了他誰都解不開。”

這句倒是真話,就算天帝來也不行。

蛇眼看了她一眼,“就算是男人的身體,也不妨礙雙修。”他退開一步,指着旁邊的女怪,“你們幾個,把她洗幹淨擡大王床上去。”

女怪聽命于他。

之後便是一連串不可描述的尴尬,洗完之後女怪們的臉都紅了。

這是她們第一次接觸到真正男人的身體,異族化成半人的身體總是不倫不類,缺這少那,要不就多了其他東西。

盡管知道花如命原本是女子,卻也禁不住面紅耳赤。

花如命也難堪,只能僵硬着四肢任她們洗。

又被迫換上她們準備的衣服,薄得隐約可見肚兜的輕紗,花如命便被送到一個大房間裏。

這回還好,手換成前面綁,不過蛇眼怕她拽掉縛仙符,将她雙手分別吊在床頭,這樣既不怕她跑了,也不妨礙他們大王長驅直入。

花如命拽了一下,叮當聲響,鎖住她的是鐵鏈,上面有開鎖孔。

她努力歪着頭,發髻上松垮垮別着一支銀釵,她費力抽開,反手嘗試把釵頭插進開鎖孔。

卡了半天還沒進去,銀釵還是太短了,要是再長一點肯定能打開。

花如命抗争了半天,心道,要真的逃不了,就拿這銀釵防身吧。異族全是長相奇怪者,這個大王定比他們好不到哪裏去,她寧願奮戰一番也決不就範。

正想着,花如命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朝這個房間走來,她屏住呼吸,情不自禁的抓緊銀釵。

門開了。

先是踏進一條腿。是條人腿,大長腿。

再者,異族的大王才進屋來。每走一步,都有很輕的鈴铛聲。

花如命注意到他露出的腳踝戴着一個樣式簡單的銀圈,圈上有顆小鈴铛,聲音正是從那兒發出。

她看得入神,一會兒功夫,便感覺到一大片陰影籠罩下來。

“你是誰,為何在我床上?”

花如命慢慢擡起頭,看到一張令人驚豔的臉。

異族的王身材很好,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也沒有。他大約是花如命見過唯一一個能保持人形的異族。

“你……你是異族的王?”

異族王輕輕皺了下眉頭,似乎不喜歡這個稱呼,“異族沒有王。”

花如命沒想到他這麽說,愣了一下,“可,可是,他們說要把我獻給他們的大王。”

異族王目光在她臉上打量片刻,問她,“你是仙?”

花如命吞咽一下,愁于不知如何作答,萬一承認了會對她不利嗎?她忐忑間便聽到異族王無奈嘆息,“我明白了,定是他們抓你來的。哎,其實他們大可不必如此。”

花如命小心翼翼問,“既然你也無心如此,你能放了我嗎?”

“不行。”他拒絕得倒是斷然。眼光往上一瞥,發現花如命手裏的銀釵。

“為何還拿着這東西?會傷到手的。”一邊貼心的從花如命手中奪走銀釵,花如命手一滑沒拽住。

她的防身武器!

沒了!

“你是怎麽回事?不承認你是王,又不肯放我離去,我看得出來,你和他們不一樣,難道你也被他們威脅了?”

異族王盯着她,忽然抿着嘴笑了,本來長得就好看,這一笑仿佛山野間的花都開了。

“我沒有受他們威脅。”

花如命舌頭一打結,“那你是自願的?”

異族王溫和望着她道,“這個世上的事不是只有強迫和自願,異族存活不易,是我不想束縛他們。”

這回輪到花如命傻眼了,何止沒有束縛,簡直是在放任他們為之。一個王,竟然連屬下綁了個神仙在他床上還不知,這種事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不是她花如命,總有其他女仙遭殃。

“你知道他們都幹了什麽事嗎?”

“他們做了什麽,是他們的自由。”

花如命一激動,鐵鏈聲随之響起,“自由?就因為你不管他們,他們才敢為禍人間,草芥人命。凡人如何得罪異族了,要這麽對他們!”

異族王只是看着她,笑着說,“那你又收了凡人多少好處,要這麽為他們鳴不平?”

花如命一怔,“不是……我不是在鳴不平,我只是……”

“只是什麽,就事論事?”異族王道,“看來你涉世太淺,很多事情只看到了表面,天族還有像你這般天真的神仙?讓我看看,你是哪裏的神仙。”

花如命眉頭一皺,眼見他翻開她身上的信物,在看到其中一個淡紫泛白的玉牌時怔住了,那上面是古文“陽”字。

花如命分明看見他用指腹輕撫一下,似乎這個玉牌是他所珍視的東西,他鄭重放下,頭重新擡起,卻什麽表情也看不出來了。

他道,“你和紫陽是什麽關系?”

花如命心道,紫陽?為何他直呼真人名號?

“我是紫陽府的仙官。”

她突然想起蛇眼看到紫陽府信物時的态度,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這異族王莫不成也和紫陽真人有過節吧?

一個蛇眼就夠嗆,再來個異族王一起恨,她豈不得被他們活剝生煎?

她打了個寒顫,“我說……不管你和真人有什麽過節,千年過去了,也該放下了……”

“小仙官,要不要我給你講個故事?”異族王打斷她的話,臉上含着笑,這笑依舊柔和,不像笑裏藏刀那類,可花如命就是放心不下,乍被他這麽一問,話題變被他帶走了。“好……好啊……”

異族王沒看她,站了起來,“很久以前,有一只白色的小狐貍,但他不是九尾狐,也和狐仙沒有關系,他是萬千狐妖中最普通的一只。小狐貍想成仙,他太想了,可是族裏的長輩說,成了妖就只能一輩子為妖,他不信,下山尋找成仙之法。他先遇見了一位道長,道長指點他,欲成仙,往人間走一遭,時間長了自然就悟到了。他謝過道長,化身為人,在凡間呆了一百年。百年裏,他觀四季交替,歲月無情;他見人生百态,生老病死;他遇到了他心愛的女人,并與她共結連理。可他忘了,他本是妖,如何能瞞過天道與凡人一起。他和女人生下孩子的那刻,天道自察疏忽,卻已然無法制止,于是在所有異族身上刻下烙印,使其樣貌奇怪驚悚,而且再也化不出人形。”

“那你為什麽能化成人形?”

異族王靜靜的看着她,一言不發。看得花如命雞皮疙瘩徒然生起。

兩兩幹瞪眼間,頭頂突然轟的一下破開個大洞,破碎房瓦直砸異族王站着的地方,他身體往後退,巧妙避開。煙霧彌漫中,花如命連忙問出心裏的疑惑,“那小狐貍後來怎麽樣了?”

異族王沉默了會兒,“小狐貍……死了。”

“那他的夫人和孩子呢?”

“女人也死了,死之前,讓她的孩子上山認祖歸宗,可是,她的孩子又怎麽會知道去哪座山,認哪個祖宗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一直處于待高審狀态,有點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