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出來。

站在化妖水源頭,我雖然想下去尋一尋,畢竟這身體又不是我,可我不會游泳……真真是流年不順啊!

想到在天宮,東華攬着我的要教我游泳的時候,我居然嫌麻煩,拒絕了!我腦子一定壞掉了。

正發呆的時候,只聽“噗通”一聲,大片的水花四濺,落在我的臉上,當即腐朽為枯肉,我的臉頰被燒出許多細小的洞來。

南音不見了,這麽說,剛才跳下去的,是他!

化妖水不是開玩笑的,我這個沒用的死人身體只沾到點水花就疼的龇牙咧嘴的,腐蝕的速度簡直叫人望塵莫及,他不跟我商量就跳下去,是不要命了嗎?我急的吼了出來:“你他媽快上來!”

我吼完,也不見他浮上來,不知怎的,我身體的這顆死人心居然難受的想哭出來,蹲在岸邊,愣愣的望着平靜的池水——他不過喝了我一口血。

我都準備下去撈他了,他出來了。

像穿了一身紅色的緊身衣,在水中朝我勉力的笑了笑。我拉着他的手把他拽了上來。

他喘息了很久,很是傷心的告訴我,他看到我的心了,只是那心被卷入了化妖池的最頂端,卡在了一處石縫裏,裏頭逆流太多,暗湧的漩渦讓人靠近不得。他說他沒能把我的心拿上來,很是抱歉。

我心裏對他很感動,早先時候,東華待我那般好,我卻沒有适時地表達自己心中的無限悸動,現在分開了,只能默默地懷念,胸口有窒息的傷感,我望着他,想着無論是神還是魔,如果真的愛了,那一定要及早的正視自己的心意,以免像我一樣,現在無盡的後悔也于事無補。

我在他的臉頰處親了一下,算是給他的報答。他受寵若驚的模樣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好了好了,我只是感謝一下你,你可別亂想啊!”

他點點頭,一張小臉白裏透紅,他想說些什麽,卻不知怎麽,張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倒是沒多關注他怎麽就突然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望着鎖在盤龍柱上的鐵鏈,心裏有了主意。

化妖池

費了很大的勁,也沒能把鐵鏈拽松一星半點,頂多讓它不停的晃悠,南音在一旁全程饒有興趣的望着我竄來竄去,直到我懊惱的從百十丈的鐵鏈上飛下來。

我很無奈的問道:“這鐵鏈怎麽才能拽一根下來啊?”

他汗了一汗:“這鐵鏈要是能拽下來,鎖妖塔早就塌了。”

我恍然:“哦。”嘆了口氣:“那怎麽辦……”

他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你就在這呆着呗,過個萬八千年,你還能養不好?”

萬八千年……他說的輕巧。

普通的繩子肯定不行,化妖水的腐蝕性太烈,一進去連個渣都看不到了。

苦惱了很久,伸手捉了一只生魂遞給南音:“餓不餓?”

從前我沒吃過這種東西,現在嘗起來,味道怪好的,血腥的味道順着喉間滑下,簡直勘稱美味!

我見着南音吃的津津有味,挪愉道:“怪不得你不肯走,原來這些東西味道好成這樣。”

他一伸手,捏了捏我的臉頰,“你試試連吃幾萬年看看。”

我瞟了他一眼:“那你怎麽對待逃出去這件事上,一點積極性也沒有呢?”

他頗為無所謂的說道:“我被惡鬼怨靈追了數萬年,後來就老實了。”

逮了一只又一只,我終于吃飽了,舒服的輕呼了一口氣,把周邊的殘肢碎屑挪了挪到邊上,仰頭躺在地上,打算眯一會。

南音在一旁沒什麽動靜,我這廂有些累了,漸漸地就睡着了。

什麽東西撓得我癢癢的,胸口處溫柔的噬咬,熾熱的呼吸伴着溫熱的唇從我的耳垂一直到小腹,身體麻麻的,心頭有無限的渴望生了出來。

是東華嗎?

他對我一向溫柔,這番身體上傳過來的卻有些急不可耐,不對,不是東華,我在鎖妖塔,他怎麽可能來。

不知道要被困在這麽個鬼地方多久,不如享受享受,我也就沒阻止,順便哼哼唧唧的告訴那人,我現在舒服的很,叫他快些,也用力些。

本就只裹了一件破衣裳,被掀開的時候帶了涼涼的風,手指探到我小腹深處時,我的心頭猛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情,怎麽感覺是在背叛東華……睜開了眼睛,巴掌是毫不猶豫地,勁用得猛了,竟打得面前那人吐了好大一口血。

我定了定神,原來是南音。

他很是哀怨的望着我,我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我自己點頭同意的,現在又突然後悔了,只能很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

兩廂沉默了很久,他才道:“你有心上人了?”

我“呃”了一會,想着東華突然不要我了,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份心該不該收,只好答道:“算有吧。”

他默了半晌,“你之前說,你是青丘帝君?”

我點頭:“對,怎麽了?”

他沉吟許久,道:“如果有機會出去了,你能不能讓我留在青丘?”

我沒有遲疑:“行啊。”

他這才露出許多大男孩的笑意:“我是惡鬼,我住了青丘,你不怕我傷了你青丘的子民?”

我一愣,“那你就……”

他搶先一步接了我的話頭:“那你就只能讓我待在你身邊,在你眼皮子底下,我發誓絕對不亂來。”

“……”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繼續道:“你剛才已經答應我了,所以現在不能反悔,我必然要去青丘的。”

我汗:“我不帶你去,你找得到路?”

他一愣:“也對啊。”

我翻了一個白眼:“……找到我的心之前,你這話說的起碼早了萬八千年!”

他很是悠然自得的說道:“也就是說,我又上萬年的時間可以追求你喽?”

我恍若聽不出他在調侃,很是認真得說道:“倒不用過萬八千年,再過幾個時辰,我的心再不回到我的身體裏,我就神形俱滅了。”我頓了頓:“到時候,我那兩顆眼珠子就送給你了,你每隔一千年吃一半,吃個四千年,再潛心修煉,過這麽萬八千年,你自己也能出來了。”

他好像急得很,還想說什麽,驟然而來的巨響震響整個鎖妖塔,地裂山崩的雷鳴聲自塔外傳來,一道強光劃破天際,塔牆四周的符咒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帶着紛紛揚起,靛藍色的閃電在塔中四散掃射,怨靈惡鬼紛紛逃竄,一時間哀鳴聲響徹整個鎖妖塔。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南音已經支起一層結界。

他道:“有人要破陣!”

我問道:“誰有那個本事?”

他閉着眼睛似在感受着什麽,陡然睜大了眼睛:“聲音是從外頭傳過來的。”他頓了一頓:“淩若,你現在還有力氣嗎?”

我點頭:“有。”

他揚起嘴角:“我們幫他一把!”

曲雲與強烈的振鳴,它怎麽激動成這樣?為了保護我那副殘破的骨頭,它沒有過來,只是撥了調子讓我趕緊過去。

我拉着南音,在我的骸骨旁邊一齊施法,震人心魄的雷鳴隆隆傳來,被符紙鎮壓妖魔一齊歡呼,鐵鏈被震的啪啪作響,一道強勁的金光劃過,随即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的砸在我的臉上,鎖妖塔被撕裂處一道很大的口子,怨靈妖魔尋找從外頭傳來的生氣蜂擁而至,卻又在一瞬間逃竄回來,有冰封的寒意自裂口傳來,随後,一團刺眼的金光伴随着寒冰的将入口封得嚴嚴實實。

急促的腳步聲在我面前停下,有清淡的冷梅香傳進鼻腔,等強光消散之後,我放下了擋在眼前的手,卻見到一身玄色長袍的東華,他的衣裳有好幾處撕裂開來,身上的傷痕一道疊一道,十分猙獰。

他跪坐在我的骸骨前,一雙漂亮的手不停的顫抖,終于碰上去的時候,亦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滴在上頭,口中落出的哀鳴叫人心碎:“若兒,我來晚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下的去口親我的骷髅頭,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嫌惡心,反倒将我的屍骨抱在懷裏,小心翼翼的怕弄碎了它,只曉得他現在整個人都頹然不堪,表情的痛苦像鈍刀子割肉般淩遲着他。

他這麽個人,突然傷起情來還挺有趣,想到兩月前他趕我回青丘時那般決絕,便存了壞心眼要多看一會,哪知道他下面的話讓我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三千年前我護不了你,現在,我又失去了你。”他的手輕輕扶了扶我冰涼的發絲,把臉貼在上頭,突然來了一句:“如今,我便去陪你。”

我心中是無比的感動,然而腦門子卻汗了又汗,本想安慰他一番,卻脫口而出:“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他像是沒聽到我的話,也聽不到任何動靜,閉上了眼睛,我怕他真的想不開,死在我面前,那就不是他缺心眼了,而是我腦殘。

我伸手搖了搖他的胳膊,他沒反應,我又喊了他,他還是沒反應……

靠,就這麽死了?

“東華!”我吼了出來,他卻連眼皮子也沒有擡一下,半晌才聽他嘶啞的聲音,那聲音無盡悲痛:“多謝姑娘替我照看我妻子。”

我實在是沒有心情同他開玩笑,心頭酸澀的很,揣着急擂鼓般的一副心跳聲,眼眶熱了幾熱,顫微微撲過去,我跟他此番算是千回百轉,又傷感又歡喜,只伸手想抱他,他卻不動聲色的避開了,我堅持要抱,他推脫不得,這才擡起頭,虛虛的望我時順便帶了一句“姑娘自重”,然而話音剛落,看到我的臉時,陡然有驚住了:“若兒?”

我淺淺的笑了,半是感動半是哀怨:“你不是不要我了麽,那怎麽還好端端的叫我妻子,壞我名聲。”

他帶着水霧的眼睛愣愣的望着我,像被什麽刺中一般,本是死水無波的一雙眼,漸漸掀起黑色的風浪:“你怎麽成這模樣了?”

“……”我以為他要說什麽情話呢,害我白期待一場。

他看我的時候有很久沒能說出話來,我伸手挑了一縷他的頭發,學着他的樣子,奈何我做不出他浪蕩起來依舊一本正經的臉,此刻倒顯得我淫/蕩的很。

“喲,您老人家這是哭喪呢,還是來尋親吶,嗯?”

被他緊緊的攬在懷裏,感覺他胸口的起伏很大,足有很久才平息下來。

他推開我,雙手握着我的肩,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許多次:“怎麽換了副身子,可是你出了什麽事?”

我伸手把胸前的大白兔上掂了掂,朝他甜甜的笑道:“這身體多好,你瞧瞧這一個胸比我的頭大,趕明生個孩子,家裏都不用在叫人送牛奶了,你喝我的就成了。”

他的臉紅了一紅,卻依舊認真的問我:“到底怎麽了?”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南音,估計被我倆重逢時打情罵俏的模樣給刺激到了,他這麽個人,從來沒談過戀愛,定是覺得我倆這樣甚是奇怪,修仙之人講究清心寡欲,他想我與東華這番又摟又抱定不妥,有違師門,便出言沒好氣的替我答了他:“上萬只惡鬼撲食,她的身體被撕碎了。”

東華聽了,臉色暗了又暗:“你不曉得躲嗎?”

我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很是委屈的說道:“我的心掉到化妖池裏了,打不過他們嘛。”

他當即站了起來,施了法将我們圍在一團仙障裏,我見他要走,忙拉了他的手:“你幹嘛?”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小鼻子:“乖,呆在這。”

我聽了,正準備松手,望着他滿身的傷口,心底當即一個激靈:“你要跳化妖池?”

他沒再說話,使了個法,我便動彈不得,丢給南音一句輕飄飄的話:“照看好她。”

眼睜睜的望着他化成巨龍翻騰進化妖池的一片血水中,腦中剎時像拍過一個響鑼,震得我不知東南西北,胸中幾趟洶湧翻滾。

這人怎麽這樣,怎麽這麽不顧及自己,他此前為了我失了那麽多的修為,此刻身上的傷痕又是觸目驚心,他是瘋了嗎?好歹吞我一顆眼珠子養一養身體啊,就這麽跳下去,死了怎麽辦?

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我望着他的方向,腦子裏亂哄哄的一團:“東華,你要是敢不回來,你要是敢……”

前世債

東華将我一顆還在跳動的鮮紅心髒重新放回我的胸腔時,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只能緊緊的抱着他。

我的這顆心裏,滿滿的全是他。

有許久都沒能想明白,他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他口中的三千年前,我也委實不記得我見過他,認錯人的可能性大極了,不過現在無所謂了,我還在他懷裏,還能感受他的溫暖。

元神歸位,他的手一只放在我的心口,直到我的身體慢慢地、完全的長好。

皮囊之下的這顆心,是他給的,也該屬于他。

礙着南音在,我強忍着沒有邊哭邊吻上他,伸手輕撫着他周身蜿蜒着的恐怖傷痕。擡頭望着他一張白得吓人的臉,神情是那樣的憔悴疲憊,又想到這幾天在鎖妖塔外一直盤旋着的一條巨龍,定是他在外頭,搞得電閃雷鳴的,我在裏頭被吓了一跳。

心頭有難言的委屈苦楚,想怨他,但更多的是對他身體的擔憂:“東華,你怎麽傷成這樣?”

他的下巴在我微涼的發絲處輕輕摩蹭,帶了無限缱绻的情意說道:“不妨事。”

從鎖妖塔裏出來的時候,蒼炎已經在結界外頭等着我了,我轉過身對南音說道:“這位是青丘的國史蒼炎,他會帶你去青丘。”

南音一臉的不情願:“你呢,你去哪?”

我擡頭望了望東華,他朝我淺淺的一笑,我當即看明白他這笑裏蘊含的情意,對南音道:“此番去青丘,有我在,沒人敢動你,只是你也得安分一點,我大概過個幾日便會回來。”

南音還想跟我說些什麽,東華已經一把抱起了我,丢給他們一句“走了”便化成巨龍飛升青天。

我騎在他的背上,順便揪了一根他脖子上銀白色的鬃毛,想着他今天來的時候是金光閃閃,而從前,他帶我去離恨天時是銀光閃閃的一條龍,心下很是好奇,難道,他其實是一只變色龍?我問道:“你怎麽會變色的?一會銀的,一會黃的。”

呼嘯的風被他的仙障擋住,他的聲音傳過來亦溫柔美好:“你說我銀的好看。”

“……有嗎?”我怎麽不記得?想着定又是三千年前……果不其然,他後頭加了一句:“三千年前,你非說金色太晃眼,銀色好看。”

我呵呵的幹笑兩聲,我委實不記得三千年前了,不過看他這樣一往情深的模樣,也沒好意思拂他的意,便沒答話。

他帶着我飛了一會,落在一處滿是桃子的桃園裏,我有些無語,他帶我越過崇山峻嶺,跨過山川大河,就是來帶我吃桃子的?望着望着,我的肚子咕咕的叫了幾聲,餓了。

伸手摘過一個看着顏色很濕青嫩的桃子,在溪邊洗了洗,想想他怎麽也算我的救命恩人,這個恩,大到我不以身相許真心覺得自己無情無義了,便先遞給了他,“你吃吧。”

他接了,唇邊還帶了些笑紋:“若兒,這幾個月,你可想我?”

想,想死你了!然而,“你趕我走,我幹嘛要想你!”

他沒說話,眸子裏墨色的黑黯淡了許多,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恨自己嘴怎麽這麽欠,剛準備表明我剛才說的都是違心話時,他咬了一口桃子,卻不咽下,摁着我的後腦便親了過來,半晌我被這桃子酸的腮幫子都麻了,他才放開我。

我嚼着桃子的時候想吐又不敢吐,只能眼淚汪汪的望着他,“怎麽這麽酸啊?”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原來若兒也知道這桃子酸啊。”

見我不明白,他扶額道:“這桃子還沒熟。”

我點點頭,将他手中只咬了一口的桃子拿過來,心裏不知怎地委屈的很:“那你別吃了……”抑制不住哭出來的時候,我沒有收斂,這幾個月我當真憋屈死了,這下子陡然他又對我這麽溫柔,眼淚決堤起來一發不可收拾:“省的你一生氣,又要趕我走了,這次,我自己走好了。”

東華君居然在一旁涼涼的瞅着我,直到我哭完了,他才幽幽的說道:“你從哪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一時語塞,我也不知道從哪得出的結論,不知道怎麽答他,剛好手裏有個桃子,便咬了一口,結果,酸的我眼淚再次掉下來……

他的呼吸湊到我耳邊的時候,我忙推着他:“你還有傷,休息一下吧。”

望着他一雙眸子潋滟的晴光,我的臉紅了又紅,聽着他在濁重的喘息間留下的那句“不妨事”之後,我便閉上了眼睛。

頭一次那麽主動地配合他,一雙腿環上他精壯的腰時,他一把将我抱了起來,貼在他的身上,感慨他的身材體力真不是一般的好,火熱的吻還在繼續,他一下一下進入我的身體,暖意直達心底。

我愛他,所以一切都該給他。

因為我堕魔之後,這副身軀被完全毀盡了,重生出來的皮膚,額間并沒有堕魔之後的黑色蓮紋印記。

憶及浮玉的話,幾十萬年前,溪疊便是堕了魔,而他,沒有絲毫偏私的叫溪疊灰飛煙滅,他們那麽多年的兄弟,而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光,不過幾個月,短得叫人可怕。

我不敢告訴他,我怕他拿着淩霜劍朝我揮過來的時候,我會不知道還手。

擔心充其量只能算未雨綢缪,此後的日子裏,和和靜靜,只要不比鎖妖塔成千上萬只惡鬼同時撲食而來更加緊急的情況,我也沒必要催生堕魔之後惡鬼的力量,我的仙法修為是夠的。

我靠在東華的懷裏,手指輕輕的描繪他周身蜿蜒着的疤痕,被化妖水腐蝕的、被萬道雷霆硬撕裂開的,心頭疼的厲害,舌尖輕輕的舔過去,他的胸膛一顫,我擡頭望他,“你快回天界吧,去藥泉好好地泡一泡……”驟然想起來,他趕我走的那個晚上,他周身的血腥味和藥泉的清甜味。

原來,那整整一個月,他把我鎖在紫宸殿,是要替我抗下幽冥司的罪責,雷霆萬鈞的痛苦,要受整整三個月,每一道天雷都會帶來元神撕裂般的痛苦,十分的折磨人,怨不得說他要離開我一陣子,怨不得他那麽害怕的問我會不會跟了浮玉,怨不得他要不顧生死的把我的修為補滿,說到底,他也怕,怕我出事。

我湊到他的耳邊,輕聲的嘆息:“東華,你這個傻子。”

他緊了緊我,手心裏的溫熱讓我的心口暖洋洋的,手腕上被他帶了串涼絲絲的珠子,我瞧着白亮亮挺好看的,“這是什麽?”

幽幽的霧氣四散着,原本炎熱的暑期被這珠子帶的一點不剩,周身清清涼涼,猶如置身于涼爽的秋夜裏,舒爽的很。

他親了親我,“十月珠。”

我伸手捏了捏他俊俏的臉頰:“這樣的好東西,你竟也舍得給我。”

他道:“你才是最好的。”

我被他酸了一酸:“啧啧,你肉麻起來,真的讓我……渾身不舒坦。”

他很是滿意的點頭:“那往後,你得熟悉這種渾身——都舒坦的感覺了。”

“都?”他說錯了,我正欲糾正他,哪知道他一臉暧昧的笑意,我自知被他戲耍了,氣得偏過頭:“不習慣,我偏不習慣!”

他伸手捏起我的下巴,唇在我的頸處細細密密的吻着,我剛剛平息下來的情/欲輕易的被他挑了出來,又不肯認輸,捏了個訣,一下子現了原身,叫他啃了一嘴狐貍毛。

他蹲在溪邊擦了一會,頗為無奈的回頭望着我一身毛茸茸的模樣,過了半晌,他提議道:“不如,我也化成一直狐貍。”

我汗了一汗,“你堂堂一條威風凜凜的巨龍……”話還沒說完,就瞧着他真的搖身一變成了只銀色的公狐貍,我的嘴角抽搐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這模樣——還真俊!

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我掉頭撒腿就跑,他在後頭追着,就如在紫宸殿時,每次我惹惱了他,他一沉下臉,我為了不被他在床上壓到腿軟,索性變成狐貍,四條腿沒命的狂奔,他就在後頭追着,每每都會被他逮到,揮散了周邊的人,然後就地正法。

本來我四條腿就跑不過他兩條腿,現在他也四條腿,我覺得勝算太小,便想着要不要爬到樹上。

試了試,沒爬上去……

狐貍會打洞,可不會爬樹。

早知道變成猴子了。

我不得不承認,在體力上,東華确實是個好的驚人的。

被他逮到的時候,我同他兩只狐貍滾成了一團。

桃樹周邊是沒法存活其他植物的,這大片的桃林裏,我與他嬉鬧之間,掉了許多的桃子下來,落在我的小腦袋上,怪疼的。

他也不同我鬧了,變回了人形,将我抱在懷裏,輕輕的撚着我耳尖的絨毛:“若兒,此番你從鎖妖塔內出來,也算還盡了你在幽冥司的債。”

說到幽冥司,我一下子也變回人形,氣呼呼的問他:“安顏說,當初幽冥司的案子,是你審的!”

他低了頭,默了半晌,道:“當時,我不知道是你,我只以為,是一只九尾紅狐。”

他豁去性命來救我,我自己都覺得這番無名的邪火發作的實在是不妥的很,于是我輕輕拉了拉他的手,很是不好意思的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頓了頓,又問道:“為什麽知道是紅狐九尾,就判那麽重的罪呢?”

他擡頭時愣了許久,眉宇間糾結眼前,墨色的眸子翻滾不斷,終究平靜下來,帶了缱绻的情意:“若兒,嫁給我。”

沒料到他會突然求婚,我的臉一下子紅了,心頭甜蜜蜜的,整個人都要幸福的融化了,正欲答應的時候,不遠處一身黃色九龍華服的人帶了一大群人圍過來的時候,吓了我一跳。

東華起身将我護在身後,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個帝王般打扮得人。

他身邊的人不停的叫着他陛下,可他卻跌跌撞撞的朝我跑過來,礙着東華,他張着的手臂沒能抱上我,只反複的叫着一個名字“青諾”。

青諾……

為什麽這麽耳熟……

思緒飛快的轉着,腦子裏不停的搜尋這個眉宇間略微帶着陰郁的男子的臉,終于,我想起來了……

難道他是——當年我為了進蟠桃園,在浮玉處買黃牛票時,從人界尋千眼琉璃的債主!

我抽着嘴角,帶着不可置信:“你,莫不是白傲?”

他忙點頭,很驚喜的說道:“是,是孤,你是來報恩麽?我等了許多年,終于等到你了。”

我暈了一暈,當年為了千眼琉璃,我很沒節操的答應與他做一世夫妻來報答他,可,那時候我心中沒有情愛,沒像想現在一樣住了一個人。

怎麽辦……債主都尋上門來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擡頭看看天,我怕東華生氣,只好悄悄的瞥一眼順便觀察他的臉色,他卻正擰着眉死死的盯着白傲。

六千年

在藥泉處清甜的泉水裏泡着,趁他熟睡的時候,我順手滴了些心頭血在他身上,望着他周身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我着實松了好大一口氣。

望着他赤着的上半身,閉着眼睛安安靜靜的半躺在那,倒是個威風凜凜的美男子,因為邊上有侍奉的小仙娥,所以我沒敢脫光光,在身上披着一層薄紗,也沒好意思跟去騷擾東華,只能朝他邊上挪了挪。

經了這些事,東華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估計真是累極了,便不打擾他休息了,望着邊上站着的十八個小仙娥,尋了個最近的招了招手,在她俯下的耳邊輕聲道:“你去拿點東西來吃,我好餓。”

仙娥得了吩咐便離開了。

我趁她離開的時候,輕輕的靠在東華的胸膛上,打了會盹,然後,就睡着了……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東華的內寝裏了,我伸了個懶腰,望着在燈下看文書的東華,許久沒有動靜,只有翻過書頁時輕輕的磨痧聲。

我斜靠在床邊,看着他認真的模樣,沒去打擾他,只一會便覺得有些無聊了,只閉目養了神,想着今天那藥泉邊上的小仙娥不知道拿了什麽好吃的來,心裏一陣塞,好端端的,我打盹幹什麽。

正百無聊賴的想着,突然聽見東華溫柔的聲音盤旋而來:“餓了?”

我揉了揉眼睛,望着已經轉過身朝我笑着的東華,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不吃東西也不打緊,我好歹是個上神,最多餓的肚子咕咕叫,反正餓不死,可是,東華家也忒有錢了,搞了個滿漢全席出來,長長的一方桌子,周邊圍了一圈伺候的小仙娥,身為青丘帝君,我委實放不開手腳來吃,只能斯斯文文的嚼着,一舉一動學着東華,頗有王家風範。

他望着我,突然問了一句:“味道如何?”

味道好爆了!但是……我輕輕放下筷子,朝着他矜持一笑:“甚好。”

他忍着笑意揮手讓一群圍觀的仙娥下去了,我這才舒了很大的一口氣,待大門一關,我立刻揪起一根醬肘子拿在手裏啃了起來,邊吃邊朝他豎着大拇指:“東華,你家也忒有錢了,這膳師做的菜簡直絕了,我吃多少次都不會覺得膩!以後,我要天天來你家蹭飯。”

他走到我身邊坐下,替我擦了擦嘴角,道:“咱們是夫妻,我的,便是你的。”

聽了他的話,我頗有些不好意思繼續啃下去了,他求婚,然而我還沒來得及答應,債主出現了,我得尋個時辰走一次輪回,報了他的恩才行。

我同他商量了一下,我跟他成親的事情緩上一緩,等我把恩報了,天上地下年歲本就不同,他在天上等我一年,我去凡界走完一世,再回來也算一樣的。

他盯了我半天,墨色的眸子裏有看不穿的波湧,然後丢給了我一句:“不準去!”

那白傲為了等我報恩等了六千年,其實我自己想想也覺得他怪缺心眼的,不就一個千眼琉璃,得多貴重啊,貴重到要花六千年去換一世成全。

司命君将這事在我的命盤裏記得清清楚楚,我要是不還,說不過去,況且那半年的天雷受下來,我得養多久才能緩過來啊!

又跟東華提了一次,他沉着臉還是那句“不準去”。

我契而不舍,他每每都是那三個字。

晚上的時候,他伏在我的身上,親的很是忘情,我覺得現在氛圍特別好,溫溫馨馨,和和氣氣,于是我又提了第三十三次,他親了一半驟然停了下來,原本充滿情/欲的眸子驟然變得淡然,甚至是寒意,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這麽有勁頭啊,看來為夫要加把勁了。”

他一語話畢,強分開我的腿,在外頭揉着,恐吓我,我還沒準備好,忙伸手去推他,“別,別,疼……”

他到底也沒有真的強進來,只是嘆了口氣,将我攬在懷裏,呼吸打在我的耳垂,癢癢的:“若兒,如果我早知道我會愛上你,六千年前的蟠桃宴上,我就該直接帶你進去。”

“……”我無言,他到底遇到的是誰啊?蟠桃宴?估計也是哪個小仙,卯足了勁頭要往裏鑽。我拍了拍他結實的後背,柔聲的安慰他:“哎呀,你別難過了,六千年的那個小仙,說不定已經把人情給還了,你只是把我認錯了她……”

說沒說完,我自己就覺得不對勁了,從前沒這麽糾結過這件事,我只道他喜歡我,即便是因為認錯了我,可現在,我與他的婚事雖然沒有擺到臺面上,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了,若是他心中的那個小仙突然竄出來,難不成我還要把東華讓出來給她?

他吻着我的耳垂,原本應該燥熱的身體突然自後背開始發涼,直到全身。

頭一次堅定的拒絕了他,頭一次喚了曲雲發了很大的一通火,頭一次,打了他一巴掌,頭一次,頭也不回的,裹着衣服逃回了青丘。

南音迎過來的時候,我整個人委屈極了,就這麽不管不顧的躲到他懷裏哭了起來,他一動也不動的任由我哭着,直到後來,我哭得沒力氣了,擡起頭望着他一張娃娃臉憋得通紅不知所措的模樣,我又很沒德行指着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憋了半天,終于扭捏的問了出來:“那條龍欺負你了?”

我搖頭:“他對我很好。”

他不解:“那你怎麽哭了?”

我道:“因為我矯情。”

他“……”

回來又是一頓吃,青丘的掌廚手藝真的讓我無力吐槽,從前不覺得,可東華家裏的那個廚娘,那廚藝……我的嘴華麗麗的被他養刁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早飯跟南音一塊喝了點清粥,見他吞的很是難以下咽的模樣,我提議:“咱們要不出去逮點生魂吃?”

南音聽了,只深吸了一口氣,将那粥一飲而盡,這才擦了擦嘴角道:“你方才說,那龍是天界的太子,我在鎖妖塔待了三萬多年,閑來無事聽一些惡鬼聊過,龍族的人迂腐,這東華更是其中的典範,你堕魔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他歪着頭,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