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傷需要百年的靜養,所以趁着這時候來奪/權,還自以為是好時機。
我真是傷心啊,我為了青丘受了那麽重的傷,他們卻偏偏挑這時候落井下石,殊不知東華趕我回青丘時,已将我數萬年修為的虧空補足,即便有內傷,他們,亦不在我眼中。
從前因我失了修為這才要百年來養的內傷,我心裏想着,我的體質自小便與旁的狐不同,此前必定是因為修為盡失,所以內傷才一直養不好。如今,修為全在時,好起來的速度只會讓我自己都害怕。
蒼炎讓我先走,我除了感慨一下我與他自小便在一起的情義之外,伸手将他推到了一邊。
狼族此番鬧得聲勢還挺浩大,看來準備的挺久的了。
為首的,竟然是塗山的雪狼一族首領寂剎,我簡直哭笑不得,當初,若是寒刃沒有成功封印,他塗山便是除我青丘之外,第二個被冰封的仙山,現如今,竟派了大隊人馬來要我帝君的位置,真真是狼心狗肺!
兵臨城下的時候,我的手輕撫在曲雲冰涼的琴身上,一根根琴弦帶着暴戾的顫抖,我沒動,曲雲緊繃起得絲弦,就等我一聲令下。
揮手散去了與狼族僵持的軍隊,寂剎明白我的意思,也擡手止了冷刃。
兩方對峙,不交兵刃,只是短暫的和平。
我不願在青丘動幹戈,萬一毀了我的良田沃土,我可是會大舉入侵塗山,殺他個生靈塗炭!
寂剎假惺惺的要跟我談判一番,我與他坐在修繕一新的芣苢殿,他抿了口茶水,眼角的刀疤看着很是不順眼,他字裏行間的意思無外乎敬我封印了寒刃,所以給我個面子,要我自己把帝君的位置讓出來。
走獸一族,不止狐,地上跑的、天上飛的,幾個仙洲裏,也就羽族裏有個上神浮玉,其他的,或多或少都要依附我青丘帝君的庇佑,他算什麽東西,竟也想要我主動禪位,實在是,好笑的很。
狼族好鬥,生性兇殘,即便我今日真的修為盡失,我也不可能把位置讓出來給他,若他寂剎真的掌權,只怕這百年內,天上地下,都要不得安寧了。
我與他彼此對峙着,雙方皆是勝券在握的态度,彼此看對方不順眼。
禮數這時候就顯得有點不倫不類,我瞥了他一眼,冷然的笑了,“自我記事以來,竟不知狼族有這份心胸膽識,以卵擊石的買賣……”我“啧”了一聲,搖頭嗤笑:“你逼位,本也沒什麽,頂多你這個首領被我逐出六界,流放蠻荒,你那些個手下部族,削去一身修為也就罷了,可你運氣不好,偏偏這時候來惹我,我今天心情實在是差的很,只能讓你灰飛煙滅了。”
天界不知出了什麽事,電閃雷鳴不斷,震怒的聲音直教人肝膽俱顫,煞是恐怖,冥山內,寂剎被曲雲萬道光矢撕碎,神形俱滅。
那一日,血流成河中,我聽見了天邊傳來的哀鳴聲,似在天宮的夜晚,東華在我耳邊留下的輕聲嘆息,圍繞在我的周身,久久不曾斷絕。
暴雨飄至,帶了一整個城池的飄魂而去,血染紅的大地,來年,将會開出比血液還要鮮豔的花朵。
叛亂平定,我抱着琴,心裏久久不能平靜,盤坐在血泊之中,任由暴雨浸身,擡手奏出鎮魂曲,超度亡魂,安撫青丘在這場突降的災禍中,所有受傷的生靈。
幽冥司
曲雲飲了許多的血,帶起的調子裏,軟飄飄的全是滿足,自它臣服我之後,許多次迫切的想要出動卻不得不緊着我的一個眼神,它會護我,但更多的,是唯命是從。
我擡頭望着天上的樓宇宮闕,其實我看不了那麽遠,烏黑的雲将仙宇遮盡,我揮手散了護體仙障,也止了曲雲擔憂的琴音,怔怔的任由這無根冰涼的雨水,密集的拍在臉上,打在周身,好叫我醒醒腦子,滅滅胸腔無盡的怒火。
暴雨伴着慘烈的雷鳴,狂降了一個多時辰才止,我這才收了琴,進了狐貍洞。
是天在悲憫死去的亡靈麽?電閃雷鳴了整整一個月,凄厲駭人,每每都伴随着如注的暴雨,我不得不将仙障散至整個青丘,以免造成無休止的洪澇災禍。
出了狼族的事情,這一整個月,我致力于對青丘和周邊依附部族的整治,□□倒不至于,只是有些法度上的事情必須要壓下來,不能叫他們太過為所欲為。
吩咐了蒼炎,再由他經手一層層命令頒布下去。他做事,我倒真的很放心,從前跟着君墨的,也是跟我從小玩到大的,他比我要大個幾萬歲,有許多的事情,交給他,我很放心。
這一個月發生了許多事,樁樁件件壓得我喘不過來氣,先是叛亂,再是妖器出世,最讓我頭疼的,還是幽冥司的事情。
君墨失蹤,浮玉閉關,傾安顏來找過我一次,說是天界要将幽冥司的案子重審。我不明白,他們審案子關我青丘何事,許是因為他與君墨的交情甚好,所以特地來告訴我,要我做好準備,因我他們審的是我破魔飛升上神時犯的事情。
把地府毀了本也沒什麽,我受幾個月的雷刑便罷了,頂多養上幾十年,可斷念山倒塌,惡獸出世,冷崖的元神沖破封印逃走,這才是重罪。
我不明白這件事為什麽要拖着麽久才來審,傾安顏幽藍的眸子暗了暗,“當時,君墨浮玉一齊保你,彼時東華強了重羽去,天帝失了顏面,必然不會挑君墨的刺,浮玉是遠古七上神之一,可現下他要閉關整三年,又聽聞你為了封印極寒之刃修為盡失……”
“所以趁着我不能反抗,把我逮起來了事?”我惱了,沒想到天界全是一群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小人,龍族的風骨到了他們這一代,竟成了這般不堪的模樣。
安顏皺了眉,定定的看了我半晌才道:“因為你是九尾。”
我不解:“青丘狐族九尾不止我一個,為何偏偏死盯着我?”說完我就想想明白了,青丘九尾确實多,可紅狐,只有我一個,現下我只有五萬多歲,倘若再過個數十萬年,那時候,滄桑變幻,天帝才需恐懼我的能力,可這樣,委實可笑了些,我為何閑得沒事要生出那樣大的野心去奪他天帝的位置,他這顆龍心,是不是太小了點!
安顏嘆了口氣,“你可知,上神溪疊?”
我聽到這名字,腦中是有印象的,浮玉和東華拆我芣苢殿時的對話被我聽去了一些,“溪疊不是已經灰飛煙滅了嗎?”
他點頭,“你可知,他為何會灰飛煙滅?”
我道:“神魔大戰,七上神合力封印冷崖。”這些都是六界裏傳遍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溪疊,堕入了魔道!”
“他……”我聽了大驚,“他是七上神裏頭資質神力最好的一個,為何要堕入魔道?”
安顏搖頭:“當年的事情,浮玉與我說的不多,我只知道,溪疊,也是一只九尾紅狐。”
我無言:“所以,天帝是怕我日後堕入魔道?”我冷笑了一聲:“他可真會為我着想,因為怕,所以幹脆毀了。”
想到東華驟然的冷漠,估計也是跟這事有關,我想着,他大概是怕牽連到自己,可,為什麽趕我走之前,不要命似的硬把我的修為補滿呢?我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問道:“按理說,君墨失蹤,浮玉閉關,距今也過了近三個月了,怎麽現在才想起來拿出來說事?”
安顏欲言又止的模樣當真急人,礙着他的身份也不好去催,只能等了一會,才聽他說道:“你飛升上神之際,被冥君強扣在地府三天,這三天,天界已經将你的案子審判過了,判你受三月雷刑,再挫骨揚灰,主審的人……”他默了一漠,似費了一番力氣才說出口:“主審,是東華。”
我完全愣在了原地,那個說要愛我,要娶我的人,竟然……我為自己這近一個月來每夜輾轉傷心感到可笑,此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樣的心情,總之,一顆心都被針來來回回刺了個透心涼,頹然的很,我怕苦笑道:“那現在呢?還是這樣?”
他點了頭,言語中很是不忍:“司獄的梵音估計快到了,你……”
我明白他要說什麽,做不過好自為之,我正欲請求他替我照看青丘之時,聽見他帶着暖意的聲音傳至耳邊:“你只站在我身後便好。”
站在我身後……
恍惚中,東華低沉的嗓音在腦海中不停的回蕩:
回去吧,這裏交給我。
你站在我身後便好。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我跟他,前一刻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
我想了很久也沒能明白,最後這團絲線越理越亂,我不知道這東華是幾個意思,蟠桃宴上第一次見面就将我下咒拐到了床上,自那之後,陸陸續續跟我提了許多次成親,全被我打哈哈糊過去了,莫不是他驟然惱羞成怒,要來報複我?
可,這報複也說不通,且不說他當真情真意切,回回求婚都很鄭重,就這報複的時機,也拖的太長了些,叫雙方都不快活,實在不是一個報仇的好點子,況且,他那樣冷靜理智的人,即便複仇,也不可能把自己給搭進去,這一搭,是用命相博。
腦子裏亂哄哄的想了很久,梵音來的時候,我竟然有些沒能反應過來,就這麽跟他走了。
幽冥司陰暗的很,幽青的靈火晃得我眼睛疼,押我進來的獄司因我在天帝跟前給他面子,他卻不知好歹的狠推了我一把,險些讓我跌倒火盆裏。
當真以為我修為盡失好欺負嗎?生殺戾氣彙聚到眼睛,只淩厲的掃了他一眼,一道強力将他硬生生的自空中推到暗石楞柱上,我沒打算殺生,只讓他吐了血。
我的目光環視了一遍審判者,天帝,冥君,天族的一些長老,到沒見到東華。
天帝旁邊空出一個位置來,自然不可能是給我的,我沒跪,想着接下來的三個月就要去受雷刑了,我走得時候,求了安顏幫忙照看青丘,我沒讓他幫我尋繼任者,因為我并沒有打算真把命丢在這。
出乎意料,他們沒提雷刑,也沒要我灰飛煙滅,可接下來的話,讓我覺得還不如跳下誅仙臺。
鎖妖塔!
若真被關進了那種地方,只怕永生永世都不得見出頭之日。小時候,君墨給我說過鎖妖塔的事情,時間有些太久遠了,我記得不太真切,只曉得神、妖,只要進去了的,被萬妖噬咬,元神碎裂的大有人在,即便能熬下來,也是每日慘叫不斷,所以,數十萬年來,根本沒有人願意靠近那個地方哪怕一點點。
不過那地方唯一的一點好處就是,你要是逃出來了,那就算你的罪結了,即便是天帝也不會再有資格翻起舊賬。
他給了路讓我選,誅仙臺還是鎖妖塔,我左右權衡,覺得怎樣都是死路一條,奈何我當真不想死,便選了鎖妖塔。
幽冥司外躁動不已,然而此時我實在顧不上去瞧了,就在我晃神之際,巨大的龍爪已經穿透了我整個胸膛,我不可置信的望着天帝,這條蒼老的金龍,泛着白刃的利爪其實并不鋒利,只不過經了我的血倒顯得有些瘆人。
今日我既來了,沒有推脫,也沒有争辯,也接了他罰,他竟還要當着衆神的面碎我身體,到時進了鎖妖塔,僅憑幾縷殘魂,我活不過三天。
不知怎地,劇烈的痛楚竟讓我笑了起來,笑得很是狂妄,他是有多怕,怕我哪一日奪了他的權位,他可知,他動的這個私刑,下的這番死手,倘若他日我逃了出來,必定不會放過他!
意識漸漸模糊之前,我見到了來人,那個硬闖進來渾身是血的男人,他周身不再是一絲不茍,玄色的長衫破的亂七八糟,蜿蜒的傷口看不出他原來身體的模樣,他這是怎麽了?
“若兒……”
若兒。
他叫我若兒,不是淩若。
“說好不為難她的!”
他怎麽這樣生氣。
“不!”
不?為什麽不?他到底在吼什麽?
聽着他歇斯底裏的怒吼,聲音很是耳熟,是東華,他來了。
我有些恍惚,他怎麽來了,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傷口的焦灼的模樣,倒像是被密集的雷一道道劈出來的。
來不及問他到底怎麽了,也來不及跟他核實是不是他替我受了雷刑,傳送的法陣已經全面開啓。
鎖妖塔
是異常特殊的一座塔,遠離三界之外,在四海蠻荒之內,以太極浮板和各種戾氣機關組成,塔外層由鐵鏈拴起,塔身上貼有無數符紙。塔內妖魔遍布,環境極其陰森,每一層皆以化妖水水道想通,入塔需由上至下進入,而非一般的塔由下至上進入。
塔身以由七星盤龍柱支撐,最底層有十一根巨大劍柱,連接塔底七星盤龍柱,鎮壓鎖妖塔做穩固作用。從構造來看,鎖妖塔極其堅硬,刀槍不能損,仙法不能破,唯一的弱點在于七星盤龍柱,只要支撐塔的盤龍柱斷了,整座塔就會崩塌。
看似只要毀掉盤龍封印即可出,可為防止妖魔逃脫,鎖妖塔底也灌滿化妖水,大量魔物集聚,厮殺不斷,戾氣橫生,最後能生存下來的,皆是世間惡獸。
鎖妖塔內漆黑一片,寂靜陰森,外面的風陰冷的嚎叫着,時不時可以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現在已經午夜時分,無數的黑影掠過窗頭,可是外面寂靜的可怕,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
我的一顆心髒數次險些停了,沒有了胸骨的阻擋,它每跳一次都會流盡我體內大量的血液,我被關進底層罪大惡極處的惡獸才會關的地方,蜷縮在角落,饕餮的低吼在我耳邊回蕩,這樣的惡獸,現下就在離我幾步之遙,震響在四周的怒吼,我分不清具體的方位,一旦被它咬到,估計要不了幾口,我連魂都會被它一起撕碎吞進肚子。
捧着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逃生實在是一項很艱難的技術活,跑慢了怕青面獠牙的饕餮追上我,跑快了,又怕心髒負荷不了那麽大的運動量,真真是急死我了。
躲起來又不現實,我這跑一路滴一路血的,這烏起抹黑的,饕餮即便眼睛不好使,可鼻子靈靈的很。
曲雲已經替我連擋三招致命撕咬,我忙收了它,萬一它主體受損,那我就徹底不要想出去了。
探了半天,終于給我找到一處狹小的細縫,忙現了原身,死命的鑽進去。
饕餮沒有追上來,我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可下一秒我的後背無限發涼,我的胸腔感覺不到心髒的跳動了!
變成狐貍的時候,爪子只顧着刨洞了,忘記把心捧着了……
外頭靜得可怕,我沒死,說明心髒還在跳動,可我怎麽聽不見它跳動的聲音。
變出原形的時候,是在洞口,所以,我的心……
伸出狐貍爪子去探了很久,涼幽幽的輕紗拂過我的手背,我吓得當即收回了爪子,緊緊的捂着沒有心髒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饕餮低聲的嘶吼逐漸安靜下來,我想着,要不出去找找。可我剛把腦袋探出去一點點,狐貍耳朵立刻就聽到隐蔽在一旁的惡鬼周身帶起的輕微死風聲。
呆在這裏肯定是死路一條,出去——
我為什麽這麽淡定……
對了,沒有心了,害怕這種感情,僅僅靠大腦發出的指令還真是吃力啊。
身體有些不對勁,上半身算是破成了一個慘不忍睹的馬蜂窩,可我的腿、我的尾巴都好好的,沒有了心,躁動卻依舊傳遍了全身,我想壓制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有血腥味。
大腦發出的指令讓我不寒而栗——堕魔!
以魂補血,以魂填命,這絕非我的本意。
我的九條尾巴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掃來掃去,還真是一點都不舒服,不如,出去好了。
只是睜了眼,打算在動手狩獵的幾只惡鬼便化作幽火,這裏有些暗,我想照亮一些,看看清楚,也好找找我那顆倒黴的心跑哪去了。
饕餮的牙口還行,可是速度比我慢了些,所以,我先咬斷了它的喉管,它的血,味道又臭又腥,絲毫不像我在東華身上嘗到的——我何時嘗過他的血?
腦中有奇怪的疑問,我便停下來,就盤坐在饕餮的屍身上去想,卻怎麽也想不明白,思索了很久,終于有了解釋,應該是心缺了一塊,把記憶也帶走了。
殷紅的鮮血,将那大大小小的化魂河流染得紅紅的,激起的波瀾似有無限激昂澎湃不斷洶湧,亦如我身體上的滿足。
掏出它心髒的同時,一場血腥惡戰就這樣在驟然爆發,是偶然,亦是必然!
幾乎是瞬間,無數的冤魂厲鬼集聚而來,以圓球的方式将我緊緊的包裹,我沒動,因為懶得動,而且,我的疑問,大腦解決不了,那種帶着許許多多鮮紅的血,腥甜且溫暖,我仿佛,喝了很多。
實在是不能明白,那血不像進了胃裏,而是直接注入了心口,盤繞、回旋,有金色的光——是封印。
我的腦子突突的疼着,眼睛呆呆的望着。
那些有了形的、化了屍身的,競相争搶撕咬我的血肉,畢竟,九尾紅狐在四海八荒已經絕跡了,吃我一口肉,便省了數千年的修行。
我被他們咬得生疼,卻也任由着他們,他們太多了,也太貪心了,一口不夠,非要再來一口,貪心不足的下場,便是承受不住我周身駭人的戾氣,爆裂而亡。
很平靜的,淡然的看着,我現在已經看不出形狀了,我被咬的時候,有沒有化成人形來着?我想不出來了,腦子被啃掉了一半,本來缺了心就不好使了,現在更加無用,只能做出一些本能的反應。
我的身體處處都現了森然的白骨,周邊腐爛的屍體上流出來黯黑冰涼的血,蜿蜒覆蓋了整片化妖池池水。
塔外雷鳴電閃,描繪着身不由己的宿命,讓整個夜晚迅速土崩瓦解。景物在一瞬間蒼白,迅即漆黑,哭泣的鬼影無路可逃,靈魂赤/裸僵硬。
我的眼睛被挖掉一個,視界細細潰動,只能看到模糊的白色光點,重疊巨大的黑影,絕望地撕破夜色。望着挂在鐵鏈下的食屍鬼,我慢慢的朝他走了過去,一步一歪,走得極其不暢快,低頭的時候,發現的一截小腿腿骨沒了。
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些惡鬼啊,真是……吃肉就吃肉,怎麽還啃起我骨頭來了,他們是餓狗轉得世嗎?
鐵鏈下的食屍鬼挂滿血污的臉瞧着還挺俊,他在這塔中數萬年,渡吸無數的妖魂鬼魄,幻化出了人形,力量更是強大,不同于那些只知撕咬的惡鬼野獸,他還是挺聰明,估計,飲了我胸腔的一口血便主動退到了一旁,望着萬獸争食,他再伺機補魂。
我随手從地下撿了跟破繩子,也尋了快骨頭,有點長,我便折了它,看着跟我的小腿差不多長,便捏了個訣讓它與我的大腿骨融了在一塊,雖然用着很不靈光,最起碼走起路來不是一深一淺了。
沒來得及啃噬我血肉的游魂四散而逃,帶起陰風陣陣,有些煩了,一揮手,消散了一片。
力下的狠了,鐵鏈被烈風沉重地吹動,食屍鬼的衣衫濕透,殘破的衣擺微微搖晃。
他這麽驚恐幹什麽?我極不自然的邁着步子,也算別別扭扭的走到他面前了,他這一張娃娃臉已經失了血色,我的舌頭還在,便柔聲的哄着他:“乖,把脖子伸過來,不疼的,一下就好了。”
繩圈勒緊他的脖頸,我的手指只剩下殘骨,用力有些麻煩,只能繞了在腕上,饒有興趣的望着他臉部肌肉向下收縮,喉嚨裏的舌根拼命伸出嘴巴,眼眶撐得很開,圓凸的眼球盯着我時,有點惡心……
漆黑,然後,好像有很輕細的聲音,在隐約處幽幽響起,回蕩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鎖妖塔裏。
外頭突如其來的電閃雷鳴,伴随着暴雨狂降,驟然亮起的光路裏能看到一條巨大的龍盤旋鎖妖塔的四周,帶着怒吼,發出悲鳴。
很久之後,外頭沒了動靜,雨停了,雷止了,外頭又回歸混沌,我随便讓曲雲撥了個調子,塔內便從原來的漆黑到潮水般地變為幽藍,世界沉進詭異的陰影中,肮髒的亡靈屍身雜亂的堆成一片,哀怨的聲音糾纏着漂浮在四周的磷火,布滿整個鎖妖塔的上空。
黑暗而遙遠的角落,輕微的哭聲半流質地蜿蜒,被雨血色化在空氣裏,輪廓被洗刷,只留薄薄的一層,像水霧一樣彌漫,飄散在周身。
我放下了手,食屍鬼猶自瞪凸着眼睛,一張血污的臉上居然還能看出豬肝色,我望着他這副冰冷死亡的模樣,很是無言,看了他一會,他還是這模樣,我用僅剩的一只眼睛想翻他個白眼,可……一言難盡啊!眼皮沒了,翻白眼這麽個表達哭笑不得的動作只能寄希望于唇角的肌肉,可……
算了,不做表情了,我就只能靠個舌頭發聲了,腮幫子早就被咬空了,說話時舌頭的攪動帶起的風涼飕飕的。
“得了吧,繩子早斷了,你這副模樣看着怪惡心的,我看得也煩了,你趁早下來吧。”
聽了我的聲音,他的手忙在身體上探來探去,确認沒少一塊肉,把腐爛的斷繩扔的遠遠地,自己也緊緊的貼在一根手腕粗的鐵鏈後頭,企圖把自己一個大男人的身體開一根破鏈子藏起來。
我汗了又汗,最後連鄙視他也的想法都沒了,我望了望四周,就他這麽一個有身體的東西杵在那一動不動,我沒得選,只能讓他幫我找找那顆不知道掉到哪裏的心。
“喂,你過來。”
他聽了,整個人的身子僵了又僵,一張臉兒吓得慘白慘白。
我的骷髅臉上,空蕩蕩的眼眶裏只有個眼珠子轉來轉去,估計怪吓鬼的,便把頭捏了個訣讓頭發翻飛過來整個覆在臉上,一個不小心力氣用大了,接好的腿骨也忒不中用了,“啪”的一聲掉了,我無法,他又不肯過來,只能匍匐在地上,微微撩開些發絲,給眼珠子留個縫,緊盯着他的方向,慢慢的朝他爬過去。
食屍鬼
爬的過程挺費勁,可終于跨過巨屍,越過枯骨,到了的面前。
他跐溜一下朝後跳開的速度真真讓我望塵莫及,這個傻逼也不曉得看路,直愣愣的跳到化妖池裏,濺起大片血紅的水花。
腐蝕的速度太快,他血肉模糊的樣子有點惡心到我了,正好這時候我的頭頂盤旋過奇窮閃動着巨大的血紅翅膀,幽青的磷光下,如牛般碩大的身體帶起的風擾動鐵鏈呼嘯狂響。
我趴在地上,又是一副枯骨的模樣,他可能以為我已經死了,而食屍鬼在化妖池裏,它不可能過去,可如果這時候,食屍鬼因為剝皮蝕骨叫出那麽一聲,奇窮就會發現我,我已經準備好被它叼走我這最後的一副骨架子,可前頭的食屍鬼一張娃娃臉疼得慘白,冷汗把臉上的血污洗個幹淨,他卻愣忍着沒吭一聲。
奇窮盤旋了幾圈,地上狼藉一片,饕餮被啃得連個魂都不剩,估計沒找到什麽合眼緣的,就又飛走了。
揮了揮骨架子,曲雲會意,飛到他面前,他立刻抱住琴身,這家夥看着清瘦不堪,可怎麽這麽重呢!
把他拽上岸的時候,他的模樣确實怪慘不忍睹的,白皙的肌膚上布滿了青青紫紫的裂痕,嘴角邊一絲血跡,左手更是異常的扭曲,修長的手上一道深痕,皮裂開了,可以看到裏面粉紅的肉色。裸/露胸膛鮮紅的格外明顯,鮮血從一道巨大的傷口處大肆淋下,觸目驚心!一道巨大的創痕一直蜿蜒入鎖骨深處,原本的衣裳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只知道濕淋淋的。不明白化妖水怎麽能給能弄出這麽大道口子,但我也沒過多的糾結。
雖然他現在一副血肉模糊的慘狀,可至少他的骨架子是好的,跟我這副斷的斷缺的缺的身體比起來,還是很好的了。
他挪到我面前,一直握着拳,我以為他要揍我。望着他慢吞吞蹲下,然後攤開手掌,竟是我的一只眼睛。
我有些不可思議的望着他,畢竟在那樣的一場惡鬼撲食中,搶到我的一只眼睛實屬不易,他怎麽不吞了,漲個幾千年的修為,也省的在這弱肉強食的鎖妖塔裏再吸食個幾千年的精魄來維持自己的身體了呢。
疑惑的過程中,他已經将眼睛小心翼翼的放回我的眼眶,仔仔細細的正好位置,這才很滿意的點頭,“很漂亮。”
“……”我汗,我的臉現在全是窟窿,沒個皮,也沒有肉,整個一空骷髅架子,還漂亮……他什麽審美啊!
他在我的身邊盤坐好,望着我空蕩蕩的胸膛,繼續說道:“你的心不見了。”
“……”
一張娃娃臉帶着無邪的笑意:“我叫辰南音,你呢?”
“……淩若。”
他有些嫌棄:“也不是很好聽的名字,跟你的臉不搭。”
我無言:“……讓您失望了。”
他上下打量着我,透過我周身的骷髅架子,把我裏裏外外都看了一遍,這才施施然的說道:“你妖化堕魔的時候,真的帥爆了,我的心都要被你帥出來了。”
我呵呵幹笑了一聲:“純屬意外,我也不想帥到你的。”望着他一臉的興致沖沖,我都快醉了,你能想象一個鼓樓架子,Duang着兩個大眼珠子,嘴裏只剩個舌頭上下一動一動的場景嗎?我反正被惡心到了,可他居然覺得好看的很,非要親我一下……
拒絕了,他卻振振有辭的說道:“我從饕餮口中幫你搶到了眼睛,你不得感謝一下我啊。”
我聽了,這才恍然大悟,他那道致命的傷口,原來是饕餮的利爪留下的,我朝他咧了咧嘴,算是朝他笑了,“謝謝你啊。”
相顧無言了一會,他歪着腦袋,很是奇怪的望着我:“傳聞九尾紅狐自愈能力快的驚人,可一炷香的時候都快過去了,你怎麽還這副模樣?”
我很淡定的告訴他,“我的心沒了。”
他皺着眉:“就這樣?”
我點頭:“就這樣。”
他“哇”了一聲:“那你的心不得了啊!我要是吃了去,豈不是直接升神了?”
我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很無情的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小弟弟,我堕魔了,你這時候說要吃我的心,不怕我一個惱羞成怒,把你吃了嗎?”玩笑歸玩笑,我告訴他,他最好別吃我的心,因為他這副身子骨,恁是吸了再多的魂魄,也挨不住我一顆心的靈力,吞下去爆體了也未可知。
他讪讪的笑了一下,輕輕戳了戳的我的肩胛骨:“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吧。”
我無奈:“你幫我搶回眼睛,我自然是要報答你的。”我用僅剩的半個腦子想了想:“不如這樣,咱們一塊把我的心找回來,等我恢複好身體,我出去的時候,也順道捎着你。”
他并不心動,“出去幹什麽,我在這裏,看誰不順眼了,就吞了他的魂去,不會有幽冥司壓着我,也不會有龍族的人要逼我入化魂池,這麽個好地方,黑是黑了點,可我喜歡的緊。”
我聳了聳肩膀,“随便你。”想起來的個事:“對了,化魂池被我毀了。”
他驚了一驚:“你……”他深吸一口氣:“酷斃了!”
“……”
閑聊了一陣,問他怎麽會到這麽個鬼地方,原來,他前世為追求權勢,以凡人之身修煉魔道,這雖然是修仙的捷徑,奈何太過兇險,稍有不慎發了狂,所過之處必然枯骨成堆,他也算倒黴,本來好好的,被人發現了,便朝死裏逼他,結果一個不慎,把他的師門全部屠戮殆盡。
他不想入化魂池也不想跳誅仙臺,一路逃到鎖妖塔了。
修魔道這個法子雖然比正規的修仙路少虛耗許多的青春,可也算是一個很被人看不慣的歪門邪道,所以修魔一路被天界嚴令禁止,一旦被發現,被削去一身修為都是個小事,推下誅仙臺,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問我犯了什麽罪,我瞟了瞟四周的腐肉白骨,血流成河,像極了那日被我的戾氣搞得天翻地覆的冥界,只嘆了口氣,告訴他往事不堪回首。
南音幫我找了一具完好的、剛死不久的屍首,望着他嘴角沒擦盡的血跡,我道了謝,捏了訣,元神占了她的身體。我的白骨帶着不方便,只能讓曲雲在一旁守着,我跟南音一塊繼續尋找我那顆倒黴的小心髒。
跑了兩步感覺胸前颠得慌,低頭一看,這妹子的一對大白兔就這樣露在外頭,我汗了一汗,這個混蛋故意的!
一拳揍上去,他斜斜避過,笑嘻嘻的說道:“喲,這女人怎麽沒衣服啊!”
“……”
要不是裹着他的衣裳,我真想揍他一頓。
尋了一圈,愣是沒找到我的心,總不會掉到化妖池裏去了吧……
我欲哭無淚,順便惡狠狠的警告南音,他要是再色眯眯的盯着我,我就戳瞎他的眼睛。
他一臉的驚恐,可是,裝的太誇張了,我沒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