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畫面來得太快,快得她抓不住,一閃即逝。

可短短一瞬,她清楚看見莫泉對某人生氣的模樣,他氣急敗壞,失去往常的從容冷靜,臉上盡是憂心。

“莫泉,你不要這樣……你吓到我了……這一點也不像你……我以後會乖乖聽話……”美眸毫無焦距,可這句話忽然沖喉而出,連她自己都反應不及。

準備走向玄關的莫泉赫然一僵,他轉過身,震驚的看向她。“你說什麽?”

餘莉雯置若罔聞,邊流着淚水,邊抽抽噎噎地反覆說着:“莫泉,你吓到我了……你不要這麽兇……”

她究竟是故弄玄虛,抑或有其它目的?所有的喜好與習慣全與“她”相同,就連哭泣時說的話也一樣!

他受夠了!

莫泉返回她面前,扣住她的雙肩,幾近暴躁地質問:“我問你,你到底認不認識薇琳?”

“莫泉,你別這麽兇……你吓到我了……”仿佛沒聽見他的吼問,餘莉雯只是不斷哽咽重複這些話。

莫泉低咒一聲,冷靜下來後,才發現她臉色異常慘白,淚水直流,兩眼沒有焦距的直視前方。

“餘莉雯,你怎麽了?你還好嗎?”他将她抱到沙發上,讓她枕靠着椅背。

她猶然喃喃自語,人在心神不在,眸光如同蒙上一層黑霧,失焦的流着淚。

他一凜,将她擁進懷裏,大掌輕搖她的肩,放柔了嗓音低喊,“餘莉雯,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她不答,兀自流淚呢喃。

他只能抱着她,輕拍她的背,喊着、哄着,用盡各種法子緩和她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她幽幽回過神,眨了眨酸澀的美眸,仿佛突然從夢裏蘇醒過來似的,怔然的擡頭看他。

“莫泉?你不生我的氣了?”她鼻音濃重的問,水汪汪的眸光配上可憐兮兮的可愛表情,甚是惹人憐愛。

莫泉觀察她片刻,口氣和緩的問:“你剛才為什麽會說那些話?”

餘莉雯傻氣的眨着眼,反問:“我說了什麽話?”

莫泉一窒。她不記得了?方才的她究竟有無意識?為什麽她明明睜着眼,卻好像看不見任何東西,卻又能不停的重複那些話?

“我說錯什麽話了?”見他沉着臉不語,她開始緊張起來。

嗚啊啊,剛才她有說什麽話嗎?為什麽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莫泉靜睇她片刻,臉色稍霁。“沒有,你沒說錯話。”

她噘着小嘴,美眸水光盈盈的瞅着他。“那你不生我的氣了?”

“嗯。”他看着她,腦海裏回繞的是她哭着,反覆重述那些話的可憐模樣。

那樣的她,像極了那個女孩,他幾乎以為……是“她”。

“莫泉,謝謝你。”餘莉雯淚痕斑斑的小臉綻開笑容,一時興奮難抑,她主動伸出雙手抱住他。

莫泉明顯僵了一下,卻沒推開她。

閉上雙眼,他自私又卑鄙的将餘莉雯當成是“她”,遲疑許久後,才張開僵硬的雙臂,将柔軟的嬌軀擁進懷裏。

再見,再見,如果可以,多想再見她一面……只是,他深愛的那個女孩已離開,再也不能見。

剛入夜的臺北,霓虹閃爍,燈影迷離,莫泉推開玻璃門,立在咖啡廳門口往內一看,一名外貌平庸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見他現身,随即微笑招手。

“曹先生,好久不見。”莫泉落坐,微笑寒暄。

“這是你要我查的資料。”曹姓中年男子将牛皮紙袋挪近他手邊。

莫泉也不多言,從牛皮紙袋裏抽出薄薄的一疊紙,他有些詫異,卻又捺着性子開始浏覽數據。

片刻,他揚起鏡片下的鳳眸,說:“這根本不算是資料。”

“我仔細調查過,餘莉雯跟童薇琳之間,一點關聯性也沒有。”曹姓中年男子解釋道:“餘莉雯從小念的是貴族學校,出入有名車接送,而童薇琳從小到大都在一般國立學校就讀,兩人的朋友群也沒有重疊,根本不可能會有交集。”

莫泉的眸色漸冷,似有火苗正逐漸黯下。“網絡交友呢?她們也許是透過網絡認識的,這條線你也調查過?”

“這條線有點困難,但我也努力調查過了。”曹姓中年男子笑了笑,似乎相當有把握。“我不能透露調查的過程,畢竟那是我們吃飯的本領,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餘莉雯跟童薇琳之間沒有任何交集。”

莫泉斂眸,捏着文件的手指微緊,才想放下那些無謂的掙紮與揣測時,忽又聽見曹姓中年男子說:“她們活着的時候沒有交集,但是不代表死了之後沒有。”

莫泉一凜,眯細了鳳眸,沉着嗓子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曹姓男子從公文包裏抽出另一個牛皮紙袋,笑笑的遞交給他。“莫先生,我對醫療體系這塊不太熟,人脈也不多,要弄到這份文件很不容易。”

莫泉随即會意過來,邊接過文件邊說:“該付的酬勞,我不會少給。”

曹姓男子滿意一笑。“其實會查出這件事,還是因為我清楚你的個性,不查個水落石出,你應該不會罷休,所以在苦無線索後,我只好從餘莉雯的各種特點着手去調查。”

莫泉分神聆聽,一邊抽出文件閱覽,才發現這是一份器官捐贈的相關資料,在觸及兩個女人的名字之時,他目光霎時一震。

“餘莉雯從小就有先天性的心髒病,情況一度非常糟,已經影響到腎髒功能,差點就要洗腎度日。”曹姓男子望着滿目震驚的莫泉,兀自述說:“她的父母動用了很多金錢和人脈,努力想幫她找到一顆好的心髒,想不到非常幸運的,這顆心髒在餘莉雯情況最糟的時候出現了。”

“……那顆心髒是薇琳的。”莫泉徐緩從文件中擡起僵青的俊臉。

“沒錯,讓餘莉雯成功活下來的,就是童薇琳捐出來的心髒。”

腦中忽焉一閃而過,餘莉雯甜笑燦然的臉,又閃過他所愛的那個女孩,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雙眸緊閉,慘白似雪的小臉。

她的死亡,卻讓另一個女孩重獲新生。這算什麽?這算什麽!

莫泉捏緊了紙張,閉眼深呼吸,極力平息混亂的情緒。

“我知道這對莫先生來說,一時之間很難接受,但是換個角度想,童薇琳不也是用另一個方式活了下來?”

身為旁觀者立場的征信業者,曹姓男子本不想插嘴多管閑事,可是認識莫泉已好多年,當初為了查出童薇琳的下落,兩人也密切聯系了多年,交情不敢說好,卻也算得上是舊識,見莫泉這幾年起了大變化,他也感慨良多。

“謝謝你,明天一早我就會将餘款轉入你的戶頭。”再睜開眼時,莫泉已恢複平靜,甚至揚起一抹淡笑。

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曹姓男子識人頗準,看着他臉上那抹笑,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性子越是冷靜理智的人,當他們崩潰之時,越是可能陷入無止盡的瘋狂。

當童薇琳死去時,莫泉便已崩潰。

直到如今,他依然處在崩潰的瘋狂中,始終無法走出失去心愛女孩的傷

悲。

只是,這份瘋狂,被他以冷靜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僞裝着。

纖手攏順了柔亮的發絲,撥撥剛修剪的浏海,餘莉雯對着小鏡子裏那張甜美無瑕的嬌顏微微一笑又眨眨美眸,确認今晚的自己能夠迷死人。

啵棒,完美極了!

眼角餘光瞟見一道高瘦的颀長身影,她咬了咬粉唇,立刻将随身鏡收妥,再一次攏好秀發,擡頭挺胸的端正坐姿。

“你遲到了。”當莫泉走近,她收笑,揚起下巴故裝不悅。

“抱歉,臨時被一些事絆住。”他微笑,眸光比往常更為熾亮,那兩片死寂的鏡片也難以阻擋。

果然是今天的打扮無懈可擊,讓他眼神為之一亮。嘿嘿,郁涵說得對,男人就愛看女人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