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此前一事,他們在破廟那誰也不提,回到客棧花如命進房,雲雀後腳就進來了,她光是忍耐就快到界限,一進房裏便迫不及待的問花如命人追到了沒有。

花如命早知道雲雀定會問的,能忍這一路着實不容易,這一行四者各懷着心思不同,雲雀嘛,那當然是不想讓瑤姬湊上一腳。

花如命的心思更是明朗,此事要瞞,不僅瞞着瑤姬,還要瞞着雲雀。說到底這是原則問題,她是跟着黍離下界來的,不聽他的還能聽誰的。

所以就算雲雀多期盼,她也沒有實話實說,而是按照黍離的意思。

她想過了,要瞞過她們何其不容易,但只要她打死不說,她們也無法知道,畢竟在場的只有那個黍離啊,黍離不想說,她們就是打了罵了求了也無用。

她以為雲雀會懷疑,但是沒有。雲雀絲毫沒有懷疑,不知其心思是否還在那只白蛆上,撇撇嘴,自己嘀咕幾聲,說道:“黍離真沒用,人都能跟丢。”

接着頗為煩悶,搖頭走了。

花如命驚訝想道,竟然如此輕易的相信了?

在那之後,來自凡間的騷擾停歇了數日,花如命認為魔族蹤跡顯現,在打不過他們這方的情況下不外乎躲藏,魔族的意圖可能并非真的與他們過不去,就是來惡心他們一把,給他們索然無味的凡間日子加一點料。

他們越過山河,經過村子,救濟過貧民,為一個小城駐足。

這小城說怪又不怪,表面上和和睦睦,只是他們幾個在經過這個小城時,心裏都不約而同的産生一股怪異的感覺。

這是屬于神仙們的直覺。

雲雀當機立斷說要進城。

花如命也在一邊附和,因為瑤姬的染蟲好像動了。她自見了染蟲,就沒見過這些蟲子動彈過,只知道發光。所以這次有了反應,花如命認為這城裏肯定有貓膩。

另外兩尊神仙沒異議,本來嘛,瑤姬就是看黍離意思的,黍離沒意見她當然沒意見。

一神兩仙一靈獸紛紛入城,這城談不上多氣派,雖然裏面的人給他們一種祥和之感,但也掩蓋不了城內一股飄零蕭瑟之意。

黑瓦白牆,秋葉伶仃。他們在城中央的客棧住下,說是住,屁股都還沒坐熱,黍離和花如命就出門去了。

瑤姬被雲雀絆住,非要瑤姬說些往事,比如是怎麽認識黍離的呀,黍離有什麽好,看中黍離哪裏的經典三問。

瑤姬不好明目張膽的跟上去,畢竟黍離和花如命是要去查案的,又多少存着點讓雲雀知難而退的心思,便挑着些話應付應付雲雀。

這兩者都是何其聰明的角兒,雲雀怎麽聽不出,一整個下午兩者之間都在暗自交鋒,你來我往誰都不服誰。

再說花如命這邊,她和黍離一起出去查案也不是一次兩次,最近心裏卻有點沒底。

怎麽說呢,最近的黍離有點怪。

這話要是給雲雀聽了肯定取笑她,說黍離本就怪。

但這次又怎是言語解釋得了的?她覺得,黍離正在慢慢朝“人”靠攏。

花如命落在後面,想起前天夜裏半夜醒來,正撞見黍離在掖她的被子。她愣了好久,和黍離大眼瞪小眼,還是黍離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先開口,“被子掉了,晚上別再踢被了。”

她怔了怔才結巴道:“多,多謝上神。”

腦子裏嗡嗡作響,就是想不明白這是她的房間,黍離怎麽進來了?難道上神有半夜幫人掖被子的習慣?

想不通也。

她搖搖腦袋,巡了半個城,什麽也沒發現。

黍離對她說,要去護城河對面看看。

護城河對面和這邊是兩幅景色,竟全是農家小舍。到那邊去要踩着水上面的石頭過去,石頭長時間在水裏,生了不少青苔,不仔細點腳很容易打滑。花如命他們來時,不少雙眼盯着他們,他們總不好飛着過去,只能跳着過去。

黍離在他前面腳尖一點就過了,花如命正低頭看着石頭,準備擡腳,一只手伸了過來,前面的黍離側過身,“把手給我。”

花如命沒反應過來,黍離又說:“石頭滑,抓着我的手過來。”

看花如命還不為所動,終于皺了眉,“快點。”

花如命才如夢初醒般,趕緊将手伸過去,還沒主動抓住,黍離先握住,穩穩扶她過來。

不同于之前的接觸,黍離的手,大而有安全感,溫度通過她的手,傳遞到她心裏最深處的地方。

農家小舍相比河對面的有所同有所不同,花如命很快分清楚這兩種感覺,農家小舍這邊嬉笑打罵皆有,感覺更真實,而城裏的人情緒卻是單一的。

跟泥塑的假人似的。造物者只賦予他們單一的情緒。

明白過來的他們立馬掉頭回去。如果他們的想法是正确,那麽半個城的人都被感染了。

這是第一次如此大規模的染蟲感染,和他們之前任何一次的行動都不同。因為花如命和黍離畢竟屬于門外漢,不管是根治被染蟲感染的人還是從體內取出染蟲都沒有經驗。

唯一與之打過交道的只有雲雀。

二者站在城內最高的房頂俯視整個小城,黍離對翠鳥道:“把蟲母叫來。”

翠鳥也奇,知道蟲母是誰,轉身飛往客棧的方向。

花如命望了眼城內布局,如同牢籠一樣,一圈圈的圍住。她好奇問黍離:“上神,如果城裏的人真的感染上了,取出子蟲他們會恢複原樣嗎?”

黍離臉色卻十分凝重,“你見過哪個取出子蟲的還活着?”

花如命臉一白,是沒有。他們一路走來,但凡和染蟲牽扯上關系的,最後都死于非命。

花如命這一想,就想起了不陰山山腳下那一幕,那些慘死的村民。

她抿嘴,考慮良久道:“上神,能救救這些凡人嗎,他們都是無辜的人……”

話沒說完就被黍離無情打斷:“你救不了那麽多人。”

“是,我只是個小仙,況且這些人的命數也不歸我管,但不一樣,那次晚了,我救不了,這次我就這麽看着他們,難道還要再一次冷眼旁觀嗎……”

她不知不覺擡高聲音,黍離聽出她情緒的波動,回頭看她,見她緊緊握着拳頭,臉上盡是懊悔。他忽然愣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語氣重了,有些別扭的回頭,“抱歉,不是針對你。”

花如命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張口嘴唇動了兩下,也沒發出聲音。

老天爺,黍離上神說了抱歉?他竟然對她這種小仙官說了抱歉……

花如命光是眨眼都覺得費勁,已經覺得自己有點兒飄了。

于是雲雀來的時候見到這樣一幅景象,黍離心事重重的望着下面的人流,而花如命像剛經歷了天打雷劈一樣。

總之,這兩者的表情都有夠複雜的。

翠鳥飛回到黍離袖子裏,驚動了黍離。他望了一眼,道:“瑤姬呢?”

雲雀道:“甩掉了。”簡簡單單三個字,面上還沾沾自喜。

“對了,你叫我來作甚?”

黍離讓她看向人流:“可看得到染蟲?”

雲雀啞然失笑:“你當我是千裏眼呢?千裏眼也未必看的見。”

黍離冷冷道:“你只管看就是。”

雲雀往下面匆匆掃了一圈,帶着些戲谑的笑意道:“黍離,你不會是想救這一城的人吧?”

黍離竟然遲疑了一下再回答:“不是救,是查案。”

剛好被雲雀看進眼裏,心裏面啧啧兩聲,這黍離,承認一下又不會死。

她看了一圈下來,道:“我早說過了,這些都不是我的後輩,中沒中招我是看不出來了,但要是憑感覺我可以告訴你,這十之八九被動手腳了。你們看,那些人像不像活在美夢裏的人?真正的染蟲是單一的,但按照我們一路走來看到的染蟲,能将人仇恨放大,甚至融化白骨,這些別說我的後輩了,連我都做不到。若現在也是那些假貨在作怪,那‘他’能做出這種東西,當真是天才。”

花如命他們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不僅在于幕後者神出鬼沒,行蹤難測,還在于‘他’仍不斷的做出染蟲。

“可有辦法取出?”

雲雀道,“那也不是沒有辦法,随便抓一個凡人,開膛不就取出來了。不過這僅僅是染蟲在胸膛位置,若是游走到大腦,還得劈開腦袋。”

花如命于心不忍,“那不是取出之時凡人也會死?”

“那是當然,凡人又沒有那愈合傷口的能力,受傷都得養幾日,更別提刨開心髒和大腦了。要試試嗎?有一事還是告知你們為好。”雲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子蟲和母蟲的共鳴是一道關鍵,這子蟲越多,和母蟲的共鳴越強烈,越利于你們找到母蟲。我揣摩着,這一個城的子蟲,都夠你們查案了。”

花如命第一個表示反對:“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豈能如此草率的結束他們的生命?”

雲雀笑道:“小花還是那麽天真。你想想,你查案是為了不讓更多的人被感染,犧牲一城的人去救更多的人不好嗎?再者就算放着不管,他們最終也沒得善終,還不是難逃一死,不如犧牲小我,以後死的才少些。”

花如命不可否認,雲雀的說法也是有道理的,但他們都是活着的人,那既然是千百萬條生命,就不能随意踐踏。

她的想法很簡單,因為她曾經是凡人,所以能理解到生命來之不易。

可是當雲雀笑着與她說下一席話,她才驚覺,她實在是同雲雀說的那般,太天真了。

她就算成仙,也救不了人。

作者有話要說: 從今天開始努力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