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門這邊的通道裏,唯一的昏暗光源來自于對方腰間挂着的礦燈,我的狼眼手電丢在了門那邊的石墓室中,我要想逃跑活下去,必須得奪走礦燈。

我清楚,我打不過眼前這個僞裝成秦蒼的男人。對方一腳就能将石門踹開,我這幾兩肉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但是我卻不能再跟着他往下走了。

我不清楚他是什麽時候被掉包的,又或者從一開始就不是本人,畢竟秦蒼習慣一身黑皮衣從頭裹到腳,連面孔都不露,要想僞裝他的外表十分容易。

但有一點我很清楚,他想要某種東西,這東西就在地底下,所以他只會往下走。

我與這幫盜墓賊并不一樣,我是被迫跟來的,我讨厭盜墓,更讨厭這幫利益至上、罔顧人命、損毀遺跡的黑暗團夥。

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秦蒼,我為何還要忍氣吞聲,跟着他繼續往下走?越往下走只會越危險——我不認為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擁有保護我的覺悟。

我猜,眼前這男人在危險時刻還帶着我逃跑,估計是存了之後拿我當探路石的心思吧?

我嘴角扯出一個笑容,緩緩向右側挪了一步,說:“好。秦蒼,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時候,你做過什麽事情嗎?”

他眼神閃爍,口罩下似乎再次微微蠕動了一下,嘲諷道:“你指什麽?是說我殺了一個噬身蛇的小喽羅兒,還是不服氣我紮了你一刀?”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真的能答出來。

于是我長舒一口氣,笑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掉包了!”

我放松地走向他,他見狀也不再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轉而板着臉伸手拍拍我的腦袋,說:“別一天到晚的瞎琢磨事兒,淨整這些沒用的……”

我笑着點點頭,手心卻捏出了汗。

“蒼哥,你還有水嗎,我讓剛才那事一吓唬,這會兒渴死了。”我裝作不經意得提到。

他于是把背包解下拎到身前,低頭翻找,後腦勺細碎的黑發間,露出了皮衣立領下藏着的一截白皙後頸,一截裸露在外、毫無防備、随時随地可以襲擊的脖頸。

——我知道這有可能會致命。

但是我也不知我為何還能這麽冷靜。

我幾乎是以一種極其緩慢的動作,汗濕的右手從包裏緩緩掏出電擊器,對準那秦蒼的後頸,快速堅定地按下電源開關。

冰藍色的電光在昏暗幽閉的墓道內一閃而過,恍若一道張牙舞爪的閃電,從那個男人的後頸上跳躍,在蒼白的皮膚、黝黑的皮衣和烏黑的碎發之間舞蹈,閃爍着冰藍色的光芒,美麗而耀眼。

我看着電光閃爍之中那個男人悶吭一聲,撲倒在地,沒了聲息。

這一幕深深印刻在我的的視網膜上。

我此刻,竟是在慶幸,幸好這是在地下,幸好沒有攝像頭,我只要把指紋一擦,便誰也無法證明是我做的。

這不應怨我,誰讓他總是穿着一身黑皮衣,渾身上下裹得嚴實至極,不得已,我才選了後頸這個部位。

空氣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

耳畔不知何時已經沒了鬼蛤蟆人撞擊小石門的動靜,我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深深吸氣,再緩緩吐出。重複幾次後,我才逐漸找回四肢百骸的存在,手指微微顫動。

我蹲下來,小心得将那個男人翻過身子仰躺,冰涼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脖頸,然後摸到了溫熱皮膚下那微弱的搏動。

還好,沒死;幸好,沒死。

我松了一口氣,伸手從他腰間解下那盞礦燈,別到自己的皮帶上。

有了光源的心底踏實了很多,我的心情也逐漸放松下來,看向他緊閉的狹長雙眼和蒼白的上半截臉龐,忽然手指有點發癢。

這個男人究竟是誰?他為什麽要僞裝成秦蒼的樣子,混在隊伍裏?

想到這裏,我蠢蠢欲動的手指伸向前,勾住他耳畔的黑口罩帶,緩緩掀開。驀地,一張只有外星人才能擁有的臉乍然出現在我面前!

我愣了一下,繼而大腦一片空白。

五秒鐘後,我才反應過來,“啊——”的一聲慘叫出聲。

卧槽啊啊啊啊!這個男人他媽的竟然沒有嘴啊!

你能想象得到我突然看見這一幕是多麽的驚恐嗎?!仿佛瞬間穿越到了走近科學解剖外星人标本的那種節目裏,眼前平躺的這個男人,口罩下面是完全空白的,沒有五官,只有一層膚色的膜,覆蓋着原本應該有嘴巴的位置。

我後脊梁骨一陣發麻,蹲着後退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太可怕了,這個絕對不是人類,天知道他根本沒有嘴巴,之前是用什麽地方發聲的?他還用手摸過我的頭發!

我快要吐了。

我連混帶爬的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地上掉落的黑鋼長刀,推開小石門想要逃回石墓室另一邊的盜洞。

但等我推開石門之後,卻兩腳僵硬,再也邁不動腿了。

石墓室裏,在濃郁的惡臭氣味填充下,那棺材裏的液體無風自動,水面中心泛着波瀾,似乎有什麽東西即将破棺而出。而那幾個被附身的盜墓賊此時像真正的蛤蟆一樣,四腳着地,跪爬在地上,在一堆冥器中間游來游去。

我一推開小石門,他們的頭就“唰”的一下擡起來,四雙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裏流淌着口水。

我去,這下真的是完全非人類了!

腳步遲疑,我心底正在猶豫思考,要怎麽從這群鬼蛤蟆人中間走過去。

但是萬萬沒想到,就在我猶豫的這一小會兒,我身後竟是又有了動靜!

我扭回頭,發現假扮秦蒼的那個男人,那個見鬼的外星人,竟然醒了,一手捂着後頸,扭着脖子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唯一的五官——那雙與秦蒼一模一樣的狹長眼睛看向我,死死皺着眉,似乎在說:你不乖。

卧槽他媽的,這幾乎是必死的局面!難道老子今天就要栽在這裏了嗎?

一時間,我竟悲從中來,紅了眼眶。

鳳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老爸老媽,對不住了,你們養了我二十多年,雖然也沒咋關心過我的生活,我還是感謝你們,如今我要比你們先一步去那邊了,只希望日後你們若是考古發掘到這座墓,能找到我的屍體,把兒子我的屍體撿回去安葬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