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碰不到你啊?”喻黎不理解。

而陳修遠早已想好說辭,他面不改色地回:“嗯,你扶着我,我會感覺到心安。”

喻黎只好隔空将手指撫上了他的小臂。

微涼的觸感讓陳修遠的肌肉緊縮了一下,又很快恢複正常。

不過,沒過多久,那種舒适的感覺褪去,藏在身體裏的東西對她的體溫産生抗拒,甚至有一些恐懼和讨厭。

陳修遠忍着這種不适感又走了一段,那種抗拒越發明顯,似乎要占領他的身體從而進行反抗,他默默地離開了喻黎的手,留出一條縫隙,又道:“我好多了。”

喻黎搞不懂他今天不太正常的表現,但也并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離他遠了一些。

喻黎将他送到小區門口,和他道別,“以後有惡鬼,你喊我一聲,我就會到。”

惡鬼沒抓到,對于人間來說,終究是留了個禍害,誰知道它會不會又突然找上門來,将陳修遠掐死。

喻黎不太希望陳修遠死,畢竟他死了之後,她在人間又沒有朋友了。

陳修遠點了點頭,應了聲。

漆黑的夜空中,挂着一輪彎月,陳修遠卧室的燈光亮着,書桌前的窗戶仍舊開着,風鈴聲響,如同心緒。

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陳修遠回到卧室,将藥膏放置在桌面上,看着那只被做成标本的小鹦鹉,輕聲呢喃道:“若是你能觸碰到我呢?你會和我一樣感到舒服嗎?”

*

陳修遠考上了本地的大學,他學習成績還不錯,身體雖然不好,但腦子好用。

學校距離他家地鐵二十分鐘左右,陳修遠每日都會回家。

他不太習慣住宿,宿舍的氛圍過于吵鬧,他更喜歡安靜的氛圍,不過若是那只小紅鬼願意和他吵鬧也還不錯。

大學生活比高中生活要自由得多,陳修遠沒課的時候會去圖書館看書,或者趴在陽光照射過的陽臺放空思維,感受身體中那龐大的力量。

他已經許久沒見真實的喻黎。

那只據說是神物的風鈴他一直放在随身攜帶的背包裏,喊一喊她的名字。

她晚上的時候會和他聊聊天,白天的時候甚至連理他都不理。

那只惡鬼被他身體裏的力量所吸收後,就一直沒有惡鬼再來騷擾他。

他身體裏的那股龐大力量仍舊不得滿足,想要吞噬更多的惡念。

同時,他又開始渴望喻黎觸碰它,似乎忘記了上次兩個人觸碰沒多久他便心生抗拒這件事。

“喻黎。”陳修遠不自知的輕喃出聲。

“嗯?幹什麽?”息蘭鈴忽而穿出一道聲音,帶着朦胧的睡意,顯然是被他的叫聲吵醒的喻黎。

陳修遠有時自己都沒意識的喚醒喻黎,他将息蘭鈴拿出來,放置在桌面,息蘭鈴的模樣和普通風鈴并無區別,只有陳修遠能看到镂空處的人像。

喻黎還在睡覺,眼睛都沒睜開,只是下意識地回複他。

陳修遠用手去觸碰了一下息蘭鈴的中空處,那睡覺的幻影因他的觸碰蕩起波紋,但并沒有真實的手感。

在睡夢中的喻黎反而感覺到了有股溫熱的手指尖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她許久沒碰到這般溫熱的手指,一時間有些迷茫,尚未清醒的大腦無意識地說了句:“別戳我。”

她的夢話聲音很輕,但仍舊被陳修遠聽到。

他試着又戳了一下她的臉頰,睡夢中的喻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迷茫地望向周圍,發現并沒有任何鬼魂,皺起眉。

喻黎這才反應過來或許是陳修遠在戳她。

她點了點頭,頗為震驚地望向虛空,問道:“是你在戳我?”

陳修遠之前從未觸碰過那面類似鏡子模樣的空間,一時又戳了戳蕩起波紋的鏡面,問道:“你有感覺嗎?”

喻黎感覺到有人觸碰了自己的臉頰,但臉頰上的肉卻并未凹陷,但溫熱的觸感仍舊停留在臉頰上。

息蘭鈴竟然還有如此功效,孟婆姐姐沒有告訴她過啊。

陳修遠看到喻黎地神情便能确認她是能察覺到的。

他竟然能通過這個鏡面去觸碰到她?

體內的那股龐大的力量又催動他的手去觸碰她的頭發,她的眉目,她的臉頰,她的脖頸。

那只食指仍舊想要繼續往下觸碰時,喻黎終于忍不住地怒吼道:“陳修遠!”

“你在幹什麽?!”

息蘭鈴并不能通過她這邊斷開連接,因此,她幾乎完全是被動的狀态,只能任由她這個人間的朋友觸摸。

本來只是臉頰發絲這種不太敏感,經常會被人觸碰的地方。

喻黎也能理解陳修遠對她這個小紅鬼的好奇。

但是他竟然不收手還繼續往下摸,那就是找死了。

喻黎感覺到他的手掌在脖頸上停留了一會兒,她甚至想到了初見時他捏住鹦鹉脖子想要使其窒息的那一幕。

喻黎從心中升起一抹恐慌感來,于是出聲制止。

陳修遠摸她脖頸時,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但更多是心中那龐大的力量誘導他觸碰,直到被喻黎那聲“陳修遠”而叫回神志。

那股力量尚未被壓制下去,而是想将她的真身換過來,觸碰個夠。

陳修遠收回觸碰在息蘭鈴上的手,抿了抿唇,視線移至別處,有些心虛地回:“你今天晚上有什麽任務嗎?”

喻黎看了看工作牌,截止到現在,還未有靈魂需要她引路,于是搖了搖頭,“沒有。”

“今天晚上有迎新晚會,你要不要過來看看?”陳修遠順從內心的惡魔指引,問道。

迎新晚會?她重來沒有見過耶。

喻黎應下:“好啊,如果不忙我就去找你。”

喻黎說完,倦意再次醒來,就像是淩晨三點被吵醒的人類,沒多久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息蘭鈴在喻黎睡着之後又顯示了一會兒畫面,便自動熄滅了。

陳修遠将息蘭鈴放進背包,想着晚上會見到她,唇角不由勾起笑容。

*

晚上八點,迎新晚會開始。

陳修遠一般都不會參加這種無聊的晚會的。

他在看晚會的時候感覺不到任何樂趣,只有厭煩。

他讨厭歡樂的氛圍。

比起這種晚會,吵架甚至打架帶給他的快樂更多。

那種憤怒、不甘、嘲諷、挖苦都是他強大的養料。

但是如果有喻黎那就不一樣了。

她能在顯示中觸碰到他,給他不一樣的觸感。

他會在這種觸感下帶來不一樣的快樂。

單單是想到喻黎會坐在她身邊,手指或者是胳膊會觸碰到他,陳修遠心中龐大的欣喜,他拿出息蘭鈴,喚了一聲“喻黎”。

畫面中顯示出喻黎的身影,她還是穿着那件标志的紅色飄逸的古代服飾,腰間挂着她的工作牌,還有收惡鬼用的器皿,她身後跟着一只小鬼,她小聲地回:“等我把他引到冥界孟婆那,我就去找你。”

“好,不過迎新晚會只有兩個小時,來晚了看不到。”陳修遠不由告訴她。

“嗯,我會趕到的。”喻黎回。

息蘭鏡的畫面只有陳修遠能看到,但他旁邊坐的小姑娘顯然也發現了這個風鈴,她看男生長得好看,皮膚極白,不由搭讪地問道:“你這個風鈴是在哪買的?”

喻黎聽不到那邊的聲音,她只能聽到陳修遠的,因此,并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

她還在問着,“你們迎新晚會都幹什麽?”

陳修遠撇了一眼旁邊的小姑娘,她身上竟然會有惡鬼的味道。

小姑娘被他淩厲的眼神望過來,不由閉上了嘴巴,望向了舞臺上。

當喻黎以為他單方切斷了息蘭鈴的聯系的時候,陳修遠忽而出聲說道,“這裏有惡鬼,喻黎。”

“什麽?”喻黎一驚,她不在走路去送,而是使了個法訣将小鬼送至孟婆那邊,快速定位了息蘭鈴的位置,朝那邊飛去。

喻黎想到上次答應過陳修遠,若是再有惡鬼,一定會保護好他。

上次她趕過去的時候惡鬼已經跑了,還在陳修遠脖子上留下了那一大片紅痕,這次不知道會不會至他于死地。

“我馬上過去。”喻黎聲音中含着幾分着急的情緒。

陳修遠又在旁邊小姑娘身上聞到了惡意,是他體內那個龐大的力量喜歡的惡念。

舞臺上上現在表演的是唱歌的男孩子,唱得也還行吧,不過這個小姑娘的惡意顯然不是對着這個男生的,或許是下個節目。

喻黎什麽時候來?若是被她看到自己會吸食惡鬼是不是會吓到她?或許還會被她罵一句變态?

不過小姑娘心性軟,只是稍微示弱一下,她大概就會原諒,還會覺得他可憐。

陳修遠垂眸沉思,一只手搭在座位的扶手上,食指與拇指支撐着臉頰與額頭,一動不動,像被施了定身咒。

喻黎趕過來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

她飄到陳修遠旁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肘,“陳修遠?惡鬼呢?”

陳修遠在她靠近時,就感覺到了她的氣息,那冰涼的手指戳上她的手肘時,一股莫名的觸感由心底蔓延至全身。

陳修遠待那觸感逐漸消散,才指了指旁邊的姑娘,說道:“惡鬼上過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