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麽要念叨自己的名字?

而且這副狀态喚不醒,搖不醒,恐怕是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住了。

花如命道,“雲雀是怎麽了?”

黍離道,“和你一樣,被噩夢纏住了。”

花如命瞠目結舌,“我方才是在做噩夢?”

明明那麽真實,心情、觸感都如同身臨其境。

瑤姬道:“沒錯,這些是上古兇獸的‘氣’,能令人沉溺在噩夢中,直面內心的恐懼。也就是說,你們所夢見的,勢必是你們最害怕的東西。”

最害怕的東西……原來她怕這種鬼東西。

不過花如命也沒時間去回想她剛才的經歷,瞅着雲雀急道,“可有法子讓她醒過來?”又想到方才被黍離救了,她問道:“是否得像上神進入我夢裏一樣才能把她救出來?”

黍離默認,以眼神詢問瑤姬。

瑤姬和黍離對視了一眼,輕輕搖頭,“我方才試過了,沒辦法進入她的內心。”

黍離面無波瀾,擡手放在雲雀面門,卻被一圈紅光阻隔在外面。

随即他放下手,無需開口,她們一致明白雲雀的內心也不對他敞開。

“讓我去吧上神。”花如命說這話時手還搭在雲雀的肩膀上,“我自知我的能力微不足道,但眼下除了我再無其他選擇,我能碰到雲雀,我會将雲雀帶回來。”

黍離平靜看着她,一個普通至極的仙官何來的自信?這是第二次了,他看到她眸光裏的堅毅。

花如命見他動作擡起,琉璃盞遞向她:“指路燈,找到雲雀點燃它。”

花如命小心收好,從黍離上神手裏拿出來的,必定是世間少有的神器,摔了磕了太可惜了。

她握住雲雀的手,望向雲雀雙瞳,她看到了白雲、石頭、深淵……琉璃盞嚯地燃起,白煙纏住她的身體,花如命再一次眨眼,眼前景色就發生了變化。

沒有雲雀,黍離和瑤姬,她孤身一人處在雲雀的夢境裏。

再看手裏提着的燈,火苗早已熄滅。

花如命捏了把自己的臉,痛痛痛!怎麽在雲雀夢裏還會痛?

這個‘氣’真是意想不到的存在。

她不敢在夢裏逗留太久,環視了四周環境,上一刻天色極好,一會兒功夫厚厚的烏雲都飄過來了。這是雷雨雲,快要打雷了。

花如命這才想完,天邊發出一聲沉重的轟鳴,花如命站着的地方忽然劇烈的震動起來,頃刻天崩地裂,不是打雷,是雲雀的夢境倒塌了!

花如命再次接觸地面時十分狼狽,是以屁股先着地的。她揉着屁股爬起來,她現在在森林中,一眼望不到頭的森林。

空曠的地面長滿青草,怪石嶙峋,沒有人煙,一只胡禿鹫停在裸石,機警的朝花如命活動一下腦袋。不得不說,雲雀夢裏的森林美好得像幅畫。

她剛站起,一個身影進入她視線。

她欣喜,看那個子是雲雀無疑。

花如命忙追上去,邊跑邊喊雲雀。

可雲雀恍若未聞,繼續往前走。

花如命這才察覺不對勁,雲雀走過的路為什麽形成一條血路,她受傷了?

雲雀走的很慢,花如命很快追到她前面,攔住她:“雲雀,你沒事吧?”

雲雀僵硬的擡頭,空洞的雙眼似乎看着她,又似乎看向遠處。

花如命滞了一滞,雲雀衣服上好大一灘血跡,不止衣服,她的手、臉頰都沾上了血,卻不知是何人的血。

她木讷對花如命道:“走開。”

花如命不讓,“你醒醒,這不是現實!”

“大膽!”雲雀揮動手中軟鞭,幾乎一瞬間的事,鞭子打在花如命的左臉。

真疼。

她摸摸臉,血流如注。

“打完了心情好點了嗎?”她也不惱,和顏悅色對雲雀道。

雲雀有片刻怔忡,望着她的傷口呆站着不動。

“為什麽……”

花如命道:“如果你已經解氣了,就跟我回去吧。不,就算你不解氣,我還是得帶你回去。”

雲雀皺了皺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不想死就讓開。”

“我會讓的,雲雀,快醒醒,這裏不屬于你啊,說到底你只是被困在噩夢裏而已。”

“天下早已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他死了,活着又何嘗不是個噩夢。”

他?她?還是它?

花如命道:“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麽,但過去已成過去,我們都是要往前走的。”

雲雀擡起頭:“謬論。”她冷冷道:“還有,我不是雲雀,我叫紅染,雲雀已經死了。”

“我不管雲雀紅染,我只知道不鹹山那天你說你叫雲雀,那在我心目裏你就是雲雀。”

“不鹹……山?”眼見雲雀表情有所松動,花如命喜道:難道雲雀快醒了?

然而開心不過一剎那,地動山搖,她們所在的地面開裂,雲雀的夢境又要崩塌了。花如命想都不想沖過去抓住雲雀,雲雀掙紮道:“你放開!”

花如命哄道:“莫慌,我是女的,不用害怕我會輕薄于你。”

雲雀瞪了她一眼:“誰問你這了!”

花如命嘻嘻哈哈笑道:“果然是雲雀,夢裏也能看出我是女的。”她提起琉璃盞,道:“走吧,雲雀,我來帶你回去。”

琉璃盞‘呼’地竄起火苗,映亮雲雀的眸子,她渙散的眼眸漸漸凝聚,不确信道:“小……花?”

花如命揚起嘴角:“是我。”

雲雀猛地回神,“你,你的臉怎麽了?我幹的?!”

“無礙無礙,很快就會好了。當務之急先離開這裏,這裏快要塌了。”

雲雀仰頭,胡禿鹫從她們頭頂緩慢飛過,頭向下垂着,一雙眸子發出覓食時的精光,以及嗜殺。

轟隆隆的巨響,青煙将她們包裹,眨個眼的功夫,花如命回來了。

她還保持着握着雲雀手的姿勢,黍離和瑤姬目不轉睛的盯着她。她往手裏一看,琉璃盞的火苗已經滅了,雲雀豁然睜起眼睛。

“黍離!!!”

雲雀沖到黍離面前:“那是什麽!”

黍離道:“不知。”

“瞎扯淡,不知道你把我們叫上山來?”

雲雀在凡間這幾日,別的沒學,亂七八糟的詞倒知會了許多。

黍離眉毛都沒皺一下,“我沒叫你們上山。”

此言一出,雲雀連帶着花如命都愣住了。

雲雀小臉一繃,若說剛才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現在臉上露出的是與外表不符的沉穩。

“你當真?我和小花在山下收到傳信讓我們上山,語氣可像足了你。若不是你又會是誰?”

黍離沒應答,但從他臉上便能看出這事明擺着不是他做的。

瑤姬在旁忽然道:“也許是有人冒充黍離引你們上山,你們近來可曾招惹過是非?”

雲雀道:“我一個小孩,哪懂這些是是非非?我倒是聽說凡界多的是拐賣稚童的勾當,不會是想拐賣我吧。”

她說歸說,其他幾個都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瑤姬即便不知雲雀的真實身份,也不會再當她是仙童,哪家的仙童有那麽多難解的故事,自從昨夜雲雀抱着敵意盯了她一整夜,瑤姬便心中有數了。

花如命經瑤姬一說,心裏一沉,若說是非,只能是異族那一樁事,但異族會來打擊報複?

不可能罷,她和雲雀中的不是上古兇獸的‘氣’嗎?

但誰也解釋不清,什麽兇獸的‘氣’會引人入噩夢。

雲雀語氣咄咄:“你們上山來究竟查到了什麽?趁着我睡着了到這麽一座詭異的山來,別跟我說山上有染蟲的軌跡,這山一看就和染蟲沾不上邊。”

瑤姬元君望了眼黍離:“這山上确實沒有染蟲留下的痕跡,我見紫陽真人給我的染蟲動靜頗大,才和黍離一同上山調查。沒想到令你們身陷險境,連累了仙官受了傷,我心實在不安。”

見瑤姬眼神黯淡的瞟了她一眼,花如命一噎,反倒良心惴惴,忙否認道:“不不不,怎麽能說是元君連累了呢,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怪不得元君。”

雲雀扭過頭來看她的臉,洩氣不語。

花如命連臉都不敢摸,不過是想弱化她受傷的事實,好讓雲雀沒那麽內疚,瑤姬一說起還是紮雲雀心窩裏了。花如命偷偷看了雲雀一眼,怕說多錯多,腦子裏想到的是夢裏那個背影孤獨的血人。

“那與你何幹。”雲雀碎碎念道,看得出來她還堵着氣。“我的事從來不用他人橫插一腳。”

夕陽餘晖投下,這地站了三位神仙一神獸,也驅不去滿山的邪氣。這種情況極少見,除非這山已經和上古兇獸合二為一,他們踩的地是兇獸身體的一部分。但這種情況更為少見,簡直能說是世間少有。黍離心道,盡管少有卻不能全盤否定,前有花如命和雲雀意志不穩,後有雲雀與瑤姬不合。

黍離淡聲道,“下山。”

瑤姬笑道,“好。”

雲雀悶聲不響,趴在花如命背上。

花如命任她将臉埋住,背着她下山。其實雲雀不重,她每回纏在花如命背上都施了個小術,花如命感覺背了片羽毛,而不是半人高的娃娃。

雲雀果然還在意那個夢吧。花如命心想,不管誰做了那種夢,都不可能不在意。

她回過神,雲雀在戳她的臉,歉意道,“小花,還疼嗎?”

她的臉結了道疤痕,被仙器打出的傷口用凡間的金瘡藥可治不好,沒有仙藥的話恐怕這萬萬年都要帶着這道疤過活了。不過花如命才不擔心,對她來說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她輕言哄雲雀說,“不疼了,別怕啊。”

“為什麽要貿然進來,你知不知道,死了就真的死了。”

“我現在知道了。”花如命道:“可我不想以後再去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救你。”

雲雀垂下眼睑,滿臉懊悔,“對不起……”

她沒有第一時間想起花如命,被夢境牽着鼻子走,出手打傷花如命,這一樁樁壓的她心裏難受。

花如命嘿道,“說什麽呢,你又沒有錯。”

雲雀一怔,表情複雜,隔了一會兒,她摟緊花如命的脖子,輕輕說道,“小花,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