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她的狀态已經糟糕到了極點，精神也緊張到瀕臨崩潰邊緣。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輕易在人前示弱，更不會在上班時間來向她求助。

“我已經試過很多種辦法，還是不能正常入睡。”王心凝用纖長的手指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右側太陽穴，眉心緊蹙，似乎連說話都要費很大力氣，“要不——你幫我開些藥？”

“藥物容易産生依賴性的。”楚岚不贊同地搖頭，“何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是沒吃過，現在還管用嗎？”

王心凝啞口無言，她的确吃過，還沒少吃，除了一開始管用之外，現在已經沒用了，越是這樣，她越是害怕，怕自己哪一天忍不住一下子吃多了，就再也醒不過來。

楚岚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顫抖了一下想要縮回去，卻越發用力握住，不讓她掙脫，然後凝視着她的雙眼，放慢了聲音，溫和而緩緩地說道：“心凝，別怕，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站在你身邊。別給自己那麽大壓力，你本來可以過得更好，放下那些不屬于你的包袱，放松一點兒，放松……放松……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王心凝緊張的情緒慢慢舒緩下來，原本痛苦的眼神，也變得迷茫，明明望着楚岚的方向，瞳孔漸漸去失去了焦點，視線仿佛穿越到過去，甚至穿透了這個房間，投向遙不可及的天空，那個曾經帶給她無數痛苦的回憶，至今不肯離去的畫面。

“我不知道……會有那麽多血……為什麽要死？不是我……我也不想的……媽媽……黎悅……我不想死……不想……”

她的話語變得支離破碎，聲音也開始哽咽抽泣，整個人在椅子上蜷縮成一團，似乎在極力躲避着什麽，怕得渾身顫抖。

“別怕別怕，都過去了……”

楚岚只得放棄追問，安撫着她，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平靜下來，陷入沉睡之中，卻仍然不肯放開她的手，先前被楚岚握着的手，已經反抓住了楚岚的手腕，緊緊得，像是溺水之人抓到的那根求生的樹枝，無論如何，也不肯松開。

“睡吧，我不會離開你的。”

楚岚無奈地嘆息一聲，幹脆跪在她身旁，拿起手機，拍了張她沉睡中的照片，想了想，還是點了删除鍵，連方才那段她夢呓的錄音，也一并删除。雖然她知道在治療過程中不能随便删除錄音。

直到王心凝靜靜的陷入睡夢中，楚岚才松開了她的手，走到桌子前抽出了那份壓在下面的病例檔案夾，眉頭越皺越深。

2-6

王心凝的辦公室裏還是第一次接待除了當事人之外的“客人”，她微微一笑，說道：“你來找我之前有沒有和楚楚報備一下，我個人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十分有魅力的女性，晏大隊長你覺得呢？”說着她還特意撩了一下自己波浪般蓬松的長卷發，眼神蘇媚。

晏子钊對待眼前這個女人玩世不恭的話語和動作，的确不知道該怎麽應對，索性直接無視，跳過了這個話題，“我的來意在電話裏說的很清楚。”王心凝見他公事公辦的态度，絲毫不識趣兒，便收起笑臉，冷臉相對，盤起了二郎腿，她今天穿了一條修長的西褲，這架勢倒像是要和人談判，“我記得我在電話裏也已經如實相告，當時案子的被告是我的當事人黎麗，但除此之外我無可奉告。”

“黎麗是黎悅的姐姐，她組織這個網站是為了替妹妹報仇還是有其他的想法，這一點王律師你和你的當事人接觸最多，不可能不知道吧。”

“這已經是兩年前的案子了，過了這麽長時間，很多內容我也已經想不起來了。”

晏子钊笑了一下，她連敷衍的理由都這麽簡單，“是嘛，前兩天安靜生死了，從兩年前黎悅自殺的地方選擇了相同的方式自殺。”

王心凝冷笑一聲，眼睛裏蒙上了一層冰霜，“哼，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有人會一直替黎悅看着，看他們的結局。這是他活該而已。”

聽着她冷冷的話語，晏子钊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那個飛鳥的标記，這一次他的反射弧很快，這句話是那個論壇上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會一直替你看着，看他們的結局。

“你和那個論壇有什麽關系，網站是黎麗做的，她現在在什麽地方，做什麽？你為什麽又能夠輕易的說出論壇上的留言？這個跟蹤安家一直在調查的人是誰？”在黎麗的調查上他的确碰到了難題，黎麗以及黎家人好像消失了一樣，在A市毫無痕跡可尋。

晏子钊把自己的一個個疑問甩了出來，王心凝放在大腿上的手下意識地縮成拳頭，嘴角勾了一下，“誰還沒有上網看論壇看帖子的時候，而且這還是我負責的案子。”

“是嘛，看來王律師你記得很清楚嘛。”

“當然。”王心凝笑了一下，帶着自嘲的口吻說道，“我每個輸過的案子記得都很清楚。”

晏子钊眼神犀利又堅決，他盯着王心凝，發出一聲輕笑。

“我一直以為——做律師的人思維缜密，邏輯性很強。你剛剛說時間太久不記得，又說自己記得很清楚，前後矛盾似乎不是一個優秀律師該有的表現，王律師，請你不要再試圖逃避我的問題，黎麗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

王心凝微微皺眉，她這段時間一直休息不好，連電臺的節目這周也打算停一下，勉強支撐着工作，的确很容易說一些不走腦的話，但她并不是故意要刁難晏子钊，而是經過幾次治療之後，她不想再揭開黎家人的傷痛，以及自己心中極度想要忘記的卻難解的心結。

“安靜生的死，難道不是自殺？你懷疑黎麗？”

“的确是自殺，但我是警察，在所有疑問面前會懷疑每一個人。”晏子钊正色道，“請你配合。”

這個男人還真是如同楚岚說得一樣，在工作面前毫無情面，耿直死硬，簡直就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真虧楚岚能忍他這麽長時間。

王心凝嘆口氣，無奈的看着他，氣勢卻不減，不緊不慢地向他解釋。

“那個網站是黎麗為了替黎悅鳴不平才建立的，為了讓更多人了解事情的真相，她在網站上列出了安家人的罪行，指控安家是‘殺死’黎悅的兇手，同時讓他們歸還原本屬于黎悅的一切，沒有黎悅也就沒有後來風光無限的安靜生，這些合理的要求卻只得到了法院的一張傳票。敗訴後，黎麗和黎家人選擇出國移民，他們一家人呆在國內只會想起黎悅的事情，所以不論是安靜生自殺，還是網上的留言，和黎麗以及黎家沒有一點兒關系。前兩天是黎悅的忌日，網站有人發起為她悼念的活動，黎麗在國外也參加了，安靜生自殺的時候，她本人根本就不再國內，如果我說的你不相信，可以去查證，反正，我覺得晏隊長你肯定連我也是一起懷疑的。”

她的話的确是晏子钊想的，從聽到電臺裏她說出帖子留言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懷疑王心凝，直到此刻他內心都還有疑問。

“那網站論壇上的帖子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和黎悅在此之前就是朋友，她的事情我很遺憾，也很心痛。敗訴後，黎麗走之前在事務所裏留下了一筆錢，委托我們管理網站的日常維護，即便一些帖子已經删掉了，但是依然保留這個網站，讓那些關心黎悅的人有一個歸屬的地方。這件事情我們并沒有刻意隐瞞，事務所所有的人都知道，或許是因為輸了官司，大家心裏都為黎悅和黎麗不平。這些事情我沒有必要騙你。”王心凝知道晏子钊獲得的情報是助理小喬透漏給他們的，她給刑警男友傳資料的時候正巧被她抓了個現行，不過她并沒有阻止，而是當作沒看到，她也希望這件事情随着安靜生的自殺，能夠再度回到人們的視線中，讓更多人知道安家人的可惡行徑和報應。

晏子钊點點頭，看來這件事情和黎麗并沒有直接聯系，作為當時代理律師的王心凝，她雖然對于自己敗訴和黎悅的死很氣憤，一直到現在對整個事件也在關注，但她不是做事不經過大腦的人。

最重要的一點是安靜生自殺之前，她根本沒有時間接觸死者，事發那天的午夜正好有她的節目，半夜錄制結束之後，她和工作人員一起讨論下一期的節目安排，一直到早晨七點半以後她才離開廣播電臺，而那時候安靜生早已經出事了。

這一點晏子钊在來事務所之前就已經調查清楚了。就算她有着完美的不在場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