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死過一次?”
“對。”楊陽點頭。
說起這夢,就不得不提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楊陽成績還算可以,就是偏科嚴重,只能跟班裏大多數孩子一樣周末參加補習。
那家培訓機構離學校不遠,但也還是有段距離,平時除了走讀生,幾乎沒人往那附近經過,到了周末,這裏人滿為患,每個房間都坐滿了人,全都是來參加補習的孩子,有的甚至還是小學生。
那天晚上,楊陽照往常一樣補完課從培訓機構出來,時間太晚,因上課的老師講卷子多講了一會給耽誤了,他出來的時候天就已經黑了。
走在路上,腳步匆匆,楊陽想盡快回家的心情催促他進了旁邊的巷子,因為穿過巷子再走一條街就是他家,這樣可以節省更多時間。
但是巷子沒燈,非常黑,特別是這樣一個烏雲密布的黑夜,更黑。
楊陽猶豫了,他爸楊岳說過,盡量別走夜路。
再看看這條巷子那不長不短的水泥路,那可就太“夜”了,他在猶豫是走還是不走。
正是猶豫的時候,他突然眼前一黑。
怪事就在這時發生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但腳卻是懸空的。
仔細感受一下,又不是懸空,而是有一雙手抓着他腳腕在把他往前拖。
沙沙的拖擦動靜,背後傳來真實的刺痛。
他真的在移動。
“誰……你是誰……”楊陽氣若游絲。
他有種半夢半醒的感覺。
那人沒說話,他只能看到黑暗裏的一雙手。
那雙手就這麽把他拖進深不見底的巷子深處,後來的事,他不太清楚,最後只記得自己醒來後臉上都是眼淚,眼淚已經幹涸,留下皺巴巴的淚痕,一動就痛。
臉痛,背後也痛,渾身哪哪都痛。
楊陽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在卧室床上,身上穿着睡衣,隐約想起來:對啊,今天是周末他本來就要回家。
他沖到鏡子前檢查傷處,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傷口。
所以……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那為什麽他有種感覺,感覺自己在那場夢裏好像死過一次那麽痛。
“那條巷子在哪兒?”鄭珣壓着聲音問。
這話叫醒了楊陽,他從回憶裏收神,說:“就在那家培訓機構外面。”
得到了肯定答案,鄭珣忽然站起身,兩手不自覺攥成了拳頭。
當初發現吳柯的屍體就是在那,巷子附近的監控都有死角,只要對那片區域熟悉的人都能大致避開監控。
也是這時候他這才明白,為什麽發現屍體之後,警方迅速展開調查,發現附近的監控無一例外,幾乎全都沒有出現過死者的身影。
但屍體确實就在巷子裏,總不能是憑空出現。
當時有人猜是巧合,可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無非都是有心人故意為之罷了。
沒人會想到死者是故意避開監控這一點,也許是出于死者為大的慣性思維,認為一個被人殘忍殺害的實在是沒有理由要做這樣的事。
但結果就擺在那,吳柯分明是有意避開監控的。
鄭珣再也坐不住了,轉身就想走,剛邁出一步又折回來,對楊陽說:“你爸最近有點事,可能過段時間才會回來,你要不要來叔叔家住?”
楊陽:“……他什麽時候回來?”
鄭珣:“過、過段時間吧。”
楊陽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聽了這話,沉默許久:“他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這話沒有疑問,鄭珣覺得他已經知道了什麽。
他想說點什麽,但對楊陽來說,楊岳這個父親陪在他身邊整整十三年,不論說什麽,好像都于事無補,畢竟他殺人的事實如今已是證據确鑿,板上釘釘的事了。
鄭珣揉了揉他頭頂的黑發,寬慰道:“會的,他會回來,在他回來之前,你照顧好自己,別叫他在外面擔心。”
楊陽低着頭,嘴唇嗫嚅着,想說什麽,卻又始終沒說出口,最後只有沉默。
鄭珣垂下手:“你不想來跟我住也行,我會給你們班主任留個手機,每周放假就叫他發給你拿回家用,你可以用那裏面的錢點外賣,也可以随時給我打電話,多晚我都會接,聽見沒?”
楊陽嘴唇抿成一條線,腦袋垂下,點了點頭。
***
沿着學校外面的馬路一直走,走過幾條街就看見了那家培訓機構。
死者吳柯是那裏頭的金牌講師,聽其他老師說,吳柯平時為人和善,講課很有水平,學生成績提升很快,很多家長都願意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只要是吳柯帶的班,總是機構裏人數最多的。
鄭珣看過吳柯的照片,人确實長得不錯。
好的外貌總是會在初次見面時留下好印象,有了好印象,總會讓人更容易卸下心防。
吳柯似乎很擅長利用自己的優勢,從他手底下帶最多學生這一點就能看出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真的能力很強。
鄭珣不偏向于哪一邊,現在他的注意力都在別的地方。
吳柯死的那條巷子就在培訓機構附近,走路不到十分鐘,穿過這條巷子就是另一條街,再有十分鐘的路程就是楊陽家。
很多人為了抄近路,經常從這裏經過,不過晚上基本沒什麽人會走,巷子裏的路燈壞很久也沒人修,安全起見,培訓機構的老師總會叮囑學生晚上別往小路走。
鄭珣沿着案發現場周圍繞了很大一圈,接着回到了市局,找出案子的各種證據,其中就有那些監控錄像帶,那裏面雖然沒有出現吳柯的身影,卻有楊岳。
第一眼認出來的,只有鄭珣一個人,他當時不動聲色離開了,最後找到了,卻又把人放走了。
盡管後來人還是自己回來了,只不過那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
過了一周多了,鄭珣重新翻看這些監控視頻,希望可以在裏面找到一些之前遺漏的線索。
別說,還真被他找到了。
時間回到楊陽所說那天晚上,畫面中,他确實進了巷子,可是不一分鐘就跑出來了,像是被裏面的什麽東西給吓到了,所以才會那麽驚慌。
再往前,只能回溯到三十天前,一些老式監控七天覆蓋一次,畫面糊得不行,為節省時間,鄭珣還是開了八倍速,眼睛都不敢眨。
有人推門而入,“啪嗒”一聲,鄭珣按下暫停,扭頭看去。
進來的是徐樂誠。
“幹嘛呢鄭隊?”徐樂誠走過來。
鄭珣:“把門鎖了。”
随即收回目光繼續看。
“啊?”徐樂誠一臉不解,但還是乖乖照做,完事了又走到鄭珣身邊,剛看一眼就認出了那地方:“鄭隊你又在查吳柯的案子啊?”
鄭珣板着臉,一聲不吭。
是的,又。
不論案子是不是證據确鑿,不論兇手是不是已經伏法,不論別人怎麽看待楊岳,總之他就是堅信楊岳不會沖動殺人。
且不說他們認識,就是不認識,也沒可能會有一個兇手因為想殺人就殺人,殺了人不嫌麻煩,順帶還把人命根子給割走的,這樣的案子,大多都是仇殺。
楊岳必然有事瞞着他。
鄭珣不想就這麽讓人站上法庭,他還想做點什麽,至少在一審判決下來前,他想盡最後的努力,或許這案子背後的隐情才是真正的真相。
就這麽一會兒,徐樂誠眼睛就花了:“鄭隊,你看出什麽……”
鄭珣打斷他:“閉嘴。”
徐樂誠百無聊賴,進來之前也沒想到這裏頭還有人,要是沒人,他本可以趁機補個覺來着,昨晚接到報案說山裏有屍體,他和一幫人挖到半夜,挖出來的也确實是“屍體”,只不過是附近農家的小孩幾天前死了兔子,給埋這了。
現在外邊沒什麽事,他剛好可以休息。
徐樂誠看準了牆角的折疊床,正要轉身,餘光中卻瞥見了鄭珣認真嚴肅的模樣。
看着鄭珣此時的樣子,他不禁想到了三年前那件案子發生的時候,鄭珣也是這樣,像是怎麽都不會累似的,執着于尋找一個可能根本不會出現的證據。
啪嗒。
畫面暫停。
鄭珣的表情多了變化,像是剛剛才活過來了。
徐樂誠好奇看去,看到屏幕上一片漆黑,像是深夜。
一個穿着校服的男孩經過巷子,巷子很黑,濃厚的黑暗裏,立着兩條腿。
不,應該說是一個人,因為光線以及角度問題,那個人站在巷子口,幾乎整個身體都隐在黑暗裏,乍一看不容易發現,仔細看就會給人一種那裏站了半個下身的驚悚感。
鄭珣起身:“把這段視頻發到我手機上。”
他說完就走,沒給徐樂誠任何提問的機會。
徐樂誠好奇心重,坐到電腦前,按下播放鍵,打算先看過了再發過去,這一看,他就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監控視頻的後半段——男孩走過巷子口的瞬間,黑暗裏憑空伸出一雙手,一個小小的光點閃過,男孩一下就被拖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徐樂誠趕緊把視頻發過去了,接着又發了好幾條消息。
-鄭隊!
-什麽情況啊這是!
-這東西是人是鬼啊?!
另一邊,視頻剛發到鄭珣手機上,他就立馬轉發給另一人,附言說:“處理一下,盡快。”
鄭珣打開車門,下了車,反手摔上車門。
馬路對面就是看守所,他是來見楊岳的,之前來過,被拒絕了好幾次,他希望這人今天腦子能正常點,別再拒絕他的會面請求。
“抱歉鄭警官,他又拒了。”說話的是這裏的值班警察。
“行啊老楊,不見是吧,行!”鄭珣咬牙切齒地說。
随即又說:“你幫個忙,幫我給他傳句話,哎算了,有紙筆嗎?我寫張條兒。”
離開看守所,坐到車上,鄭珣又把視頻放大反複回看了十多遍,接着驅車離開。
佳臨北苑離這很遠,到小區門口已是傍晚,把車開到地下車庫,坐電梯上樓,到了一樓總是有人等着搭乘電梯。
門緩緩打開,鄭珣看到電梯間裏站着個熟人。
蔣遙穿着薄款衛衣,下身套着寬松牛仔褲,穿着黑白條紋拖鞋,手裏的塑料袋很大,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食材擠壓出怪異形狀,鄭珣往裏瞥了一眼,猜到她大概是要煮火鍋。
鄭珣:“走錯了吧?這是14棟。”
如果他沒記錯,她住的是13棟才對。
蔣遙上前一步,鄭珣吓一跳,慌忙退後,電梯間沒其他人,她上來就按關門鍵,又按了18層。
沒回頭,直接問:“幾層?”
鄭珣蹙眉,心罵該死,偏偏他也是18層,又想,哪兒有這麽巧?她怎麽會那麽剛好跟他去同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