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凡轉身回家，青石板小徑上步子的聲音清脆，一聲一聲響起，陸凡站在橋邊，看着石橋兩邊挂着的燈籠。

‘平安’‘長樂’，一頭一尾，雲水鎮百年來一直都挂着這樣的兩個燈籠在石橋上，不管是圖一個心理安慰還是圖一個吉利，倒也從未有人想過換掉這上面的兩個詞。

腰間挂着的笛子動了一下，陸凡失笑。

剛才跟着岳桐的小鬼竟然還在這裏，難道真的不怕魂飛魄散嗎？他可不是岳桐，能夠和鬼、怨靈、魂魄做朋友，這些東西沾上，總是覺得晦氣。

但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他只是一個捉妖除鬼的人，和岳桐不一樣，岳桐生來就不一樣，擁有辨鬼神的本事。

“你不走的話跟着她比跟着我管用，你的事，應該按着桐桐說的辦法去做，到門口那裏去看一下縣志或許能幫到你，而不是跟着我們。”居無定所的一個小鬼，連自己來自什麽地方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為何而死，游離在世間，等着陰差帶回陰間。

小鬼似乎有些生氣，竟然攔在路中間，陸凡挑眉，幹脆蹲下來看着小鬼，“我說了，你的事，我們幫不了，你在這裏，找不到你的家人也無法幫你安葬，你不用在這裏徘徊了。”

漸漸露出人形的小鬼站在那裏，看模樣不過是個五歲大的孩子，穿着肚兜，如果不是因為是魂魄看上去有些鬼氣森森，倒是一個可愛的孩子。

搖了搖頭，緊緊盯着陸凡。

陸凡瞥見小鬼耳垂上的紅點，頓時愣住——居然有人拿小孩鎖魂，可是鎖魂了為什麽還能逃到這裏了，還是說，作法的人就在鎮上亦或者在周圍的小鎮。

童子鎖魂，這麽陰毒的辦法，竟然有人真用這樣的辦法來續命，惡毒至極，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想要續命也不該是用小孩的命來還。

“你去桐桐家門外守着，我家你進不去，桐桐能看出你的異常，不過她現在恐怕無心顧及你，一時半刻可能不知道，等明日我和她說。”

小鬼還是不願意走，就站在路中間，玩着手指頭。

“她不會傷害你的，放心。”

小鬼歪着頭，張了張嘴，像是在說話，陸凡卻搖頭，“你說話我們聽不到，等明日再給你想辦法，好了，去找桐桐。”

這下小鬼終于點頭，小跑起來，身影跑着跑着便消失了。

推開門，陸凡忽然看到自己父親站在屋檐下，手裏握着蒲扇，看到他回來打了一個哈欠，“你小子把桐桐送回家了？”

“吵到你了？爸，媽還睡着呢吧？”陸凡一邊說一邊栓上門，“桐桐擔心鎮上出事，過來讓我小心點。”

陸國笑笑，“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不過桐桐是個好孩子，你可別耽誤人家，真要喜歡，等再過兩年我和你媽給你說親去。”

“現在都自由戀愛了，你還給我說親。”

“得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過不能欺負桐桐啊。”陸國說完就回了屋，“你媽這幾天還念叨着平時往家裏的小丫頭怎麽不來了，給她做了件新衣裳也來不及給她。”

陸凡聞言愣住，想不到爸媽對岳桐這樣好，不過想想也是，小時候他們就常說岳桐這孩子可憐，父母死得早，所以經常讓他帶着岳桐到家裏來。

原來，早就給他相好了媳婦。陸凡搖搖頭，往房間走——再相好了，那也得經過自由戀愛彼此了解增進感情才行，總不能這樣草率的就結婚吧。

媳婦還是要自己追到手比較有成就感。

“啊——！！”

尖叫聲如同利箭一樣劃破空氣，讓還浸在晨曦迷霧中的雲水鎮一下驚醒，仿佛巨石扔進平靜的湖面，濺起水花。

“爺爺，怎麽了？！”

岳桐一邊穿鞋一邊跑出來，頭發都來不及梳，“這聲音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爺爺你在家裏別出去，記得把早飯吃了，我去看看！”

“桐桐，哎！你這丫頭，你好歹吃一口東西再走啊！”

岳雲追了兩步，岳桐已經拿起放在門口的傘跑了出去，等到岳雲話說完時，只能看到岳桐從門檻上滑過的裙擺。

拎着一把傘，岳桐一路小跑着，果然在河邊看到了一群人圍在那裏，每個人臉上都寫着不可置信。有小孩想要鑽進人群裏，被大人拉住，捂着眼睛，嘴裏念叨着小孩別看，回家去玩。

岳桐站在不遠處，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走過去。

“桐桐來了？”

“嬸嬸，怎麽了？”

被問的大嬸一聽，臉色立刻變了，即使周圍的人都知道，可不知道怎麽壓低聲音，仿佛怕驚動什麽東西，“死、死人了！死得可慘了！”

岳桐的瞳孔一下放大，握着傘柄的手緊了緊，努力克制住呼吸，讓心裏的憤怒平複下來，可怎麽能平複得了！雲水鎮已經快兩年沒有過意外身亡和別的原因死亡的人了，幾乎都是到了年歲安度晚年後自然死亡的。

兩年的時間，這兩年她心裏比誰都高興，因為她做到了，從那個險些丢掉性命的小丫頭變成能保護鎮上百姓的人。

她心裏沒有什麽大志向，她只是想守住這裏，守着這裏，因為她那個生來就注定要拼掉性命保護這裏的媽媽就是死在這裏。

“桐桐。”

陸凡的聲音一下叫醒了險些陷進去的岳桐，“你要是一直這麽怕，走不出來，一直在那件事情的陰影裏，你就不能再上一個臺階。”

“……抱歉。”

岳桐低下頭，盯着傘尖，忽然不敢靠近屍體。

“陸凡來了，桐桐也來了。”鎮長看到兩人站在人群外，喊了一聲之後沖着周圍喊道：“散了散了，都圍着湊什麽熱鬧，趕緊散了！”

人群倒是開始散去，可不知道誰忽然喊了一聲，“妖孽、妖孽回來了！肯定是回到讨命了，讨命來了！”

“挖心掏肺，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鎮長臉色一變，迅速招呼旁邊兩個人，“這瘋子怎麽又跑出來了，不是讓老王家裏的人看着嗎？別一天到晚在外面瘋言瘋語，胡說八道什麽，什麽讨命的，我們鎮上做事光明磊落，什麽事情都是坦坦蕩蕩的，哪有什麽人要來讨命！”

周遭的人聽到這句話，心裏瘆得慌，也不知道是誰，拉着自己孩子散開，步子越來越快，快到被牽着的小孩跟不上，摔在石板上，摔得疼了，哇哇大哭起來。

“哭什麽！”

“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