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們還能再見嗎?”
“你竟然還想在見到我嗎?”喻黎頗為不可思議地看着滿身傷痕的陳修遠。
雖然他即使不是魂體的狀态也能看到她,但是喻黎每天是有固定的工作要幹的,平時不能離開工作崗位處理私事。
陳修遠盯着她的臉,她臉上還有嬰兒肥,瞪大眼睛的時候,很像那只呆頭呆頭的小鹦鹉,“可是你放走了我的鹦鹉,總該要償還的。”
“明年鬼節,我回來看你。”喻黎思索了一下說道。
“如果我想見你呢?”陳修遠擡手試圖用魂體拉住她寬大的衣袖。
果然拉住了,比□□好使。
“那只能等我回去研究研究了。”喻黎沒見過如此熱衷于見鬼的人類。
陳修遠是她遇到的第一個。
救護車和警車已經聽到了小巷外邊,車上下來了醫護人員和警察朝這邊趕來。
喻黎這次是真的要走了,但陳修遠仍舊拉着她的衣角,不讓她離開,他用他那深若寒潭的眸子盯着他,聲音虛弱地讓她承諾,“說話算話。”
“嗯。”喻黎點頭,應聲。
“我會等你。”陳修遠又道。
“若你不來,我會死。”
喻黎覺得他是真的變态,竟然用死亡去威脅一個鬼差。
又覺得他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的生命都是一種滿不在乎的狀态,不像她這幾百年遇到的任何人類,她反而忍不住地想去探尋這種無所謂的背後究竟是什麽。
喻黎笑着說道:“好,我會來替你收屍的。”
陳修遠笑了一聲,松開了她的衣袖。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小紅鬼。”陳修遠輕松地問,在她答應來之後卸下了緊張和不安。
“喻黎,口俞喻,黎明的黎。”喻黎回答。
他被趕過來的護士駕到了擔架上,擡到救護車上,送去了醫院。
“好,喻黎,我等你來。”
躺在擔架上的少年又模模糊糊地說了一句,喻黎沒有聽清。
喻黎飄走了,去做一下份工作。
陳修遠躺在醫護人員擡過來的擔架上,忽而笑出了聲。
原來真的有人不管他是不是變态,是不是刻板印象裏的壞孩子都不會棄他于不顧啊!
這只小紅鬼,希望她能遵守承諾!
陳修遠在意識消失之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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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黎向來是說話算話的。
她回去真的認真請教了孟婆,如何才能讓通靈者想何時見到鬼差就能見到鬼差。
孟婆嗅到了八卦地味道,問道:“你又看上人間的通靈者了?上次愛情的苦還沒吃夠是嗎?”
“萬一又被人騙身又騙心,我看你上哪哭去。”孟婆和喻黎知根知底,嘴上也不饒人。
“我一個不入輪回的鬼,身上毫無值錢的玩意,他能騙我什麽?”喻黎反駁道。
喻黎繼續道:“而且也不是喜歡,是他一個人挺孤單的,我想在他需要的時候陪陪他,而且他生命很短,估計用不到五年就死了。”
喻黎想到他病弱的身體,還有毫無求生欲望地精神狀态,她覺得五年都是她多說的。
能讓他有人陪伴着度過五年,總比讓他孤零零地自己一個人度過好。
喻黎生了恻隐之心。
“我看你是豬油蒙心,哪有人類想要一個鬼陪伴的?”孟婆點了一下喻黎的額頭,親昵又生氣不舍得打罵。
喻黎又搖了搖孟婆的衣袖,撒嬌地說道:“孟婆,你就告訴我嘛。”
“你取一件你常佩帶的飾品,在其注入千裏傳音的法力,他就能随時找你了。”孟婆回答。
喻黎不可思議地問道:“這麽簡單?可是我本身就是魂體,身上帶的東西也是死物,看得見摸不着,他如何使用?”
“這我倒是忘了。”孟婆敲了敲腦袋,思考了一會兒,又道:“你尋一容器,名為息蘭鈴,它可使人鬼相隔萬裏仍舊相見。”
“竟還有這種神器?它在哪?我去尋來。”喻黎驚訝又欣喜地問道。
“在冥王那。”孟婆回。
喻黎平時連冥王的面都見不到,更別說同他借神器了。
“啊?還有其他辦法嗎?”喻黎撇了撇嘴,皺着眉問。
孟婆搖了搖頭,“世上能通人鬼兩界的神器就此一件,若是覺得為難,不如就此放棄。”
“你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不如就此結束這段孽緣。”孟婆繼續勸說道。
喻黎覺得自己是和孟婆說不清的,她和那個人之間并無情誼,只是生了幾分恻隐之心。
喻黎随口應了一句“好,我去借”。
随後,她離開了孟婆的住所。
自然也沒有聽到孟婆的那句“真是冥頑不靈”。
神器怎麽才能借到?對于喻黎來說,成了最近最為煩心的一件事兒。
喻黎這種級別的小鬼,這些年在地府見到冥王的次數也是數得過來的。
只有年終考核時,喻黎才會見到冥王給她們這些小鬼差們開會聽她們的彙報。
對!年終考核!她可以好好表現,然後把神器借出來使使。
不過,之前的喻黎,從來都不出風頭,只讓自己處在一個不好不差的位置,隐身于這場考核中。
而這次的喻黎,她要得到獎勵,要做出業績。
平日裏喻黎只做自己份內的工作,絕不多幹一點兒活。
現在的喻黎,隔天差五地就朝冥王殿跑,不是彙報工作進度,就是找冥王要活幹,工作做得仔仔細細,一點兒岔子不出,順便還拍點兒馬屁,成功贏得了大老板冥王的好感。
同喻黎工作百年的同事們紛紛感概喻黎怎麽像是換了個人般,天天這麽積極,比那狗腿子都有過而無不及。
喻黎卻并未聽進去這些閑話,她整日忙得焦頭爛額,根本聽不到一些閑話。
終于,四個月過去,到了一年一度的年終考核日。
喻黎将自己這一年的工作做了一個漂亮的年終總結,遞給冥王,卻沒有向之前一樣很快離開。
在冥王看自己寫的總結時露出滿意的神情時,喻黎開口了,“王上,喻黎可否求一神器?”
“想要何物?”冥王不緊不慢地問道。
“息蘭鈴。”
“息蘭鈴乃上古神器,可使人鬼交流,你要他作何?人與鬼之間相隔陰陽,即使有此神器,也未必能善始善終。”冥王從報告中擡頭看她,帶着審視。
喻黎知道冥王這是不想借,但她還是想争取一下,“我在人間有一朋友,身患重病,想必沒多久可活,他過于孤單需要陪伴,便想着用此物同他聊天,緩解他的孤單,陪他度過最後的日子。”
“人鬼殊途,喻黎,你為了他做這些事兒是否真的值得?”
“或許值得吧,以後的事兒誰知道呢,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值得。”
“若有任何惡果,我願獨自承擔,還請冥王借神器于喻黎。”喻黎跪在冥王平時辦公的案桌旁,低着頭,一身紅衣散落在地,如同盛開的玫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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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鬼節又到了。
冥王最終還是将息蘭鈴給了喻黎。
喻黎将神器收進儲物袋,穿着大紅色的束身古裝去找陳修遠。
她這次終于是有人可探了,不像之前,只是單純來玩。
喻黎飄到陳修遠的窗前,他正在打游戲,喻黎趴在窗戶外看了一會兒,發現少年比上年又長高了一些,身形更加寬闊,大概比她高兩個頭了,她上次還到他脖子,現在就只到他肩膀了。
他臉色仍舊蒼白,手腕也白,能看到隆起的青筋,喻黎覺得他像瓷器,稍不注意一碰便碎。
他睫毛很長,燈光照射下留下一片深深淺淺的陰影投射在眼睑上,扇子一樣。
“看夠了嗎?”少年忽而出聲。
喻黎吓了一跳。
趕忙從窗戶飄進來,半坐半懸浮在桌面上,湊近少年的肩膀,呼吸撫過少年的肩膀,問:“你知道我來怎麽也不出聲?”
少年抿嘴不言,過了好一會兒,才擡眸看她,才回答道:“不想出聲。”
這話她該怎麽接,行吧。
喻黎從口袋中掏出那顆好不容易換來的息蘭鈴,放到陳修遠的桌面上。
神器散發着白色的神光,形狀類似于風鈴,中間是圓形镂空的設計,下方挂着一對鈴铛。
陳修遠動了一下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陳修遠的視線從息蘭鈴上移開,望向飄在他對面的小姑娘。
喻黎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你這麽說也沒錯。”
“不過這是神器,你還要還我的。”喻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即是禮物,哪還有讓人歸還的道理。
随即又補充道:“這個可以讓你在想看到我的時候看到我,聽到我的聲音。”
“只要你在心中默念我的名字,我便會出現在中間的镂空處。”
陳修遠又晃動了一下鈴铛,“當真?”
喻黎點頭,紅色的束發帶随着她地擺動而飄揚。
陳修遠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果不其然,镂空處出現了喻黎的臉。
神物不愧是神物,少女的容顏清晰地落在他眼中,一舉一動都帶着靈動地嬌憨。
鏡像中的少女點頭,圓圓地杏眼盯着他,似乎只能看到他一人,陳修遠不由勾唇,是他想要的東西。
喻黎頗為震驚地看了一眼神物中的顯像,那神器中的少女也震驚地望着陳修遠。
沒有一點兒延遲,輸送着實時畫面。
“你能看到我嗎?”陳修遠的視線從息蘭鈴上移開,望向喻黎,問道。
喻黎搖了搖頭,看着正對着窗戶的玻璃,眨了眨眼睛,并無陳修遠的身影,“不能,我只能聽到你的聲音。”
息蘭鏡的聲音同她的一起出來,完全重合,只是将聲音放大放得有些空靈。
陳修遠愛極了這件神器,面上卻不顯,仍舊冷漠地望着息蘭鈴中顯現出的少女容顏。
他又動了一下鈴铛,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鏡中的畫面消失,看起來又只想是一個普通的風鈴。
陳修遠将息蘭鈴放進窗戶邊,同那只做好的鹦鹉标本放在一起。
喻黎的視線随之望去,她伸手觸摸鹦鹉,卻摸不到鹦鹉标本的觸感,“這是我附身的鹦鹉?你怎麽找到它的?”
“從賣标本的店裏看到的,買了回來。”陳修遠伸手附在那只鹦鹉頭上摸了兩下,回答。
他的話裏無半句實話,鹦鹉是飛回來的,活的,标本也是他親手制作而成的。
“好可憐的鹦鹉,我以為它會自由呢,結果死後竟然也被人做成了标本,又回到了你手裏。”喻黎不由想到了和陳修遠的初遇,他掐着鹦鹉的脖子作為取樂的玩具。
陳修遠輕嗤一聲,“自由,你我皆不自由,憑什麽讓它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