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正是吳盟三人。
郭鏡拉着劉剛要出去,劉剛卻搖了搖頭,他可不願意出去再見到于三那老頭。昨晚三人在客棧裏,正要睡了,卻聽到有人敲了門。
瘸腿的于三就在門外。
但是一反常态的,于三見了劉剛,并沒有直接讓人來打斷他的腿。
“沒想到真見到了孤狼。”于三在門邊,手裏的煙中華遞給了吳盟,“聊兩句?”
吳盟接了煙,出門。
也不知道吳盟和于三達成了什麽協議,今日一早還邀請他來看于海燕。
李剛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搖頭,但是吳盟卻滿口答應了。
郭鏡無法,只得留下。
陳征的屍體停在最裏面。
“陳教授說,再過幾日,若是沒什麽事,他們會聯系火化帶回北京。”黃警官領着唐糖走到最裏面。
白布蓋住的屍體,即便清洗過,仍然有一絲味道。
唐糖看着,只覺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艱辛,手握得很緊,指甲嵌入了肉裏,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陳征說要陪她到老,可是現在就在她面前,陳征成了一堆屍骨,她卻不敢掀開那白布看一眼。
黃警官看着她,有些不忍,但到底還是掀開了白布,“這具屍骨找到的時候,面目全非,但是在右手無名指發現了一枚戒指,無名指處發現了戒指指痕。戒指刻了名字,是唐小姐你的。屍體雖然已經大部分腐爛,但是還是在背部發現了紅色胎記,經死者母親證實,确實和陳征相符。在找到屍體的地方還發現了一個皮夾子,裏面有陳征和你的照片。”
唐糖只覺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微微閉了眼,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心中的劇痛,慢慢走了過去。
往日裏的陳征,活着的陳征,笑起來,陽光細碎地落在他眼裏,讓人溫暖。他們剛認識時,陳征穿着質地考究的西服進到咖啡廳,他坐在她面前,微笑着自我介紹,“陳征,征途的征。沒料到老師确實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笑得讓人心顫。
唐糖從此迷失在這樣的笑容裏。
唐糖緩緩出了一口氣,走到屍體旁,低頭,即便這具屍體已經不複往日的模樣,可是她依然低頭,輕輕吻了吻已經完全看不出樣子的額頭,“陳征,我會為你報仇的。”
淚水落在冰冷的屍體上。
“你做什麽?”黃警官一聲怒喝。
唐糖擡首,吳盟正在翻看另外三具屍體。
聽到黃警官的話,吳盟也沒停手,一邊的郭鏡過來,“黃警官,不好意思,你放心,我們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吳盟之前曾做過私家偵探,死去的于海燕又是我們的好朋友,他心裏着急。也是想看看屍體的情況,幫助警方破案。”
黃警官冷笑,“這幾個死者前後死亡時間最長不超過三月,省裏的專家組已經來看了好幾次,屍體也查看過,除了傷口,并沒有別的特別之處。你一個私家偵探,難道還比得上省裏的人不成。看在你們也是着急的份上,趕緊出去。”
這三人既然是與那姓于的家人一起來的,在場的幾位警察倒也不敢對他太過。
“四人屍體上都中了很多刀,刀口不平,傷口均在心髒位置。右手手腕動脈處還有針眼傷疤。心髒處也有,看來并非一擊就死。”吳盟看黃警官。
黃警官微微一愣,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所說:“确實如此。”
“四肢捆綁在一起,全身不得舒展。手腳均有勒痕。”
唐糖低頭,檢查了陳征的胸口,那兒确實有十幾個刀口,那些刀口猙獰難看,橫七豎八,看起來雜亂無章,但是卻都圍繞在心髒位置。手上腳上勒痕很深,看來是被人捆綁了很久。
胸口有褐色的血斑。
“陳征是否也是這樣的情況?”吳盟放下最後一具屍體。
唐糖看了他一眼,“是。不過你說的針眼倒未見到。”
“陳征是在水裏發現的,泡了很久,針眼很小,想來已經不明顯了。”黃警官說話,“好了,既然你們已經看完了,請出去。”
黃警官對吳盟很是不滿。
吳盟點了點頭,“麻煩黃警官了。”
拉開停屍房的門,出來,一旁的郭鏡長長吸了口氣,“我說吳盟同志,下次你要看屍體什麽的,請提前和我們說一聲。你這樣,五個人啊,胸口上那麽多刀口,老子的腿都有點軟。而且再怎麽說也是在國家機關,你要注意點。”
劉剛點頭,說話也悶悶的,“海燕也太慘了。也不知道是哪個龜兒子,竟然這般狠毒。”
吳盟将口罩摘下,幾人離開停屍房,外面陽光燦爛,不冷不熱,藍色的天一望無際。
這派出所在個院子裏,院子中間停了不少車,一輛奔馳車裏,一個黑衣男人帶着墨鏡,臉卻沖向吳盟幾人。
很顯然,已經等了很久了。
劉剛看了,心下打了一個突,那人是于三的人。
“剛子,看來是派人跟着我們呢。”郭鏡低聲。
劉剛很是喪氣,“我也很難過海燕遇到這樣的事,可是老子即使拿命去換,也換不回來海燕啊。”
吳盟走到奔馳車面前,看了那男人一眼,“貴姓?”
那男人遞了根煙出來,“免貴姓李,叫我李哥就是。三爺讓我來問問,有無新線索?”
吳盟接了煙過來,那李哥伸頭,火機打上了火。
“和公安人員一樣,沒有。”吳盟吐了一口煙。
李哥臉色一難,“吳兄可一定要盡快。你朋友的命可不能耽擱,除非你一輩子保着,否則是人就總有機會的。”
“李哥若是将時間放在監視我們幾人身上,不如去查一查找到屍體的地方是否還有其他線索,三爺手下人多,做事又向來不顧規矩。找點事做總比幹看着有用。”吳盟的建議很是誠摯,“我想三爺比我更想知道兇手的線索。”
李哥看他,車子玻璃幾下搖了起來,奔馳車就絕塵而去。
既然監視已經被發現,還不如直接回去,這幾人一時也跑不了。
“他媽的被監視的感覺可不好。”劉剛低聲罵了一句。
吳盟拍拍他肩膀,“放心,這事兒總會結束。”
“老吳,幸好你在,要不然老子恐怕真的得在這兒丢了條命。”劉剛道。
吳盟笑了笑,“你當日遇事的經過和其他三人遇事的經過也差不多,警方的推測不錯,确實應是同一兇手,我看幾人臉上都被抹了血,位置一模一樣,想來不是簡單的連環殺人案。”
兇手其實到最後都是血流幹了才死的。穿心取血,刀法雖然粗糙,但是在這西南小鎮,竟然會出現,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郭鏡點頭,“那額頭上幾處血倒像是火焰似的。”
“這兒是布依族,你也知道我們的少數民族兄弟總有些古怪的東西,會不會那額頭上的血意味着某種意思?”劉剛問道。
吳盟看郭鏡,“鏡子,你方才記下來額頭上和胸前血跡的走樣了吧?”
郭鏡笑,“放心,我這人記性和美術功底一向好。”
而這恐怕就是吳盟打電話讓他來的真意。
“這鎮上的人有部分是外來人,即便是本地人也漢化很久了,你畫出來今日記住的,多打印幾張出來,我們去附近的幾個古村問一問。”吳盟說話。
郭鏡點頭應了。
兇手的作案手法太過殘忍了,他也希望能盡快抓到兇手。
黔城這地方,雖然不大,但是風景還是很優美,總有這麽一樁事放在心上,再美的風景也讓人欣賞不了。
“唐小姐,我們要不要等等她?”郭鏡問吳盟,“畢竟認識一場。”
唐糖看起來挺可憐的,剛才看她那樣,郭鏡看了心裏多少有些難受。
吳盟看他,似笑非笑,“鏡子,你好像很關心這個唐小姐啊。”
“你昨天不是見過那個丫頭嗎?你沒看到剛才她那樣,多可憐啊。”郭鏡翻白眼。
劉剛笑:“鏡子,你不會看上這個姑娘了吧?”
郭鏡向來是外貌協會的,唐糖确實長得好看,白皙的皮膚不說,還有雙大長腿。那氣勢還有股古墓麗影裏面勞拉的味道。
哪裏知道,郭鏡怪叫一聲,極力否認。他還是喜歡那種傻白甜啊,好哄又乖。這個唐糖,二十五歲左右,但絕不是那種好哄的女孩。
唐糖從派出所出來,黃警官送了她,“這人吧,總有生死。是人就逃不過。你也不要太傷心,有進展我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唐糖擡眼看他,“黃警官,你說兇手最近還會不會作案?”
黃警官一愣,“這個說不好,但是最近我們查得很嚴。你一個外地來的姑娘家,我看還是小心為好。”
“黃警官,我聽說他們都是O型血?”唐糖問了一句。
黃警官看了看周圍,外面的院子裏只有一個掃地的女人,蠟黃的臉,見到黃警官二人,趕緊讓到一邊。
黃警官眉頭一皺,到底沒有說話,側過身子對唐糖說話:“你從哪裏知道的?”
“這個鎮又不大,這麽大的事,哪兒不傳。我去吃飯,好些人都在說呢。”唐糖回答。
黃警官眉頭微微皺起,他們這小地方,很多事都是瞞不住的,“我就說我們的保密工作果然是沒做好。好了,唐小姐,沒什麽事,你回去休息吧。過幾天,陳教授也會帶走陳征的屍骨,我看你還是早些定了票回去上班吧。你一個姑娘家,在這地方待着也不是個事。”
黃警官雖然說話從來沒有語氣起伏,但是唐糖打心眼覺着他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
“黃警官,那戒指能送給我嗎?”唐糖低聲問道。
她說的戒指是從陳征身上找到的戒指,那枚印了她名字的戒指。
黃警官無奈,看着唐糖一臉期待的表情,嘆了口氣,“陳教授的夫人當時看到那枚戒指就直接扯丢了。後來我們的人找到與死者的遺物一起送去給陳教授夫婦了。但是陳夫人直接就說送給我們派出所的丫頭大華,讓大華帶了回來。可是大華嫌棄是死人用過的,就丢在我這兒了。你既然要,就拿去吧。”
在這種地方,死者的東西丢了是件大事,可是對家屬主動丢棄的東西,所裏倒是沒有特別的規定。既然唐糖要,給她也無妨。
轉身進了辦公室去取那枚戒指。
唐糖站在院子裏,陽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不好意思…….”怯弱的聲音,很不清晰的漢話,方才那個掃地的女人已經掃到了她身邊,比了比手中的掃帚。
唐糖讓到一邊。
那女人低頭繼續清掃院子裏的落葉,如今已經是秋日,樹上的葉子總是掉得快。
“田嫂,院子裏掃幹淨了,就去後面的屋子裏把垃圾倒了,還有昨兒的呢。”唐糖聽見一個派出所的年輕人對那女人大聲說話,那年輕人用的是漢話,想來不是布依族。
田嫂嘴裏答應了一句,她說的是布依話,唐糖雖然不知道,但是從那神色裏面還是能知道這是答應了的意思。
“做事拖拖拉拉的,不吩咐她,她就不知道要幹什麽。也不知道黃隊是怎麽想的,竟然同意了這人來幹活。”那年輕人又嘀咕了兩句。
那田嫂顯然并沒有在意那年輕人的話,只專注地打掃院子。
唐糖站在邊上,看她也不過六十左右,但是頭發卻全白了,低着頭,身子拘偻着,身上穿着的衣服,痕跡斑斑。
見唐糖看她,她也沒在意,只是很明顯的,離唐糖稍微遠了些,害怕灰塵會沾到唐糖身上。
唐糖有些歉意地收回了自己目光,這老人生存實在不易。好在黃警官很快拿着戒指出來。
那戒指裏面刻了唐糖的名字。如今再看,依然璀璨。
唐糖眼眶一紅,到底還是忍住了。
唐糖在超市裏買了幾桶方便面和巧克力,還買了幾根繩索,提着回去客棧。
第二日她早早的出了門。
七星溶洞離小鎮有着二十來公裏,從小鎮有車專門送游客過去。
“溶洞已經封了好幾周,公安不讓人去啊。而且最近查得嚴。”聽說唐糖要去七星溶洞,很多師傅都不去,問了不少司機都不去。到最後才有一人有些猶豫的樣子,這師傅年紀和唐糖不相上下,五官清秀,不過面色有些發白。看起來也不過二三十歲。但這膽子卻比別的人要大一些。
唐糖遞給他一百。
那師傅抽了一口煙,才慢騰騰接了過去,“我們不能走日常游客的路。”
唐糖點頭。
這師傅聽口音是當地人,對當地的地形極為熟悉,去七星溶洞并非從一條道才能過去,雖然時間有點長,但是一個小時後,還是将唐糖送到了一座矮山下。
這師傅開車的技術很娴熟,普通話也說得極為标準,“你遠着這山上去,然後朝南邊下去,就能看到另外一個溶洞入口。從這個口進去的都是沒有開發過的溶洞。”
那師傅指着路。
唐糖點頭,又多給了他五十。
那師傅微微一愣,擡頭看了她一眼,緩緩将手中的煙頭丢了,接了唐糖的錢過去。
唐糖上了山,沿着那師傅指着的路一直走。翻過那座矮山,一直朝南下坡,終于到了七星溶洞。不同于游客進洞的入口。
這兒的入口很小,洞口上千奇百怪的青苔蔓藤。
唐糖深吸口氣,從背包裏拿了電筒,彎腰走了進去。
剛開始的時候,外面的光線還能隐隐看到,但是越往裏走,越來越黑。長長的溶洞,先前只有兩人多高,到了後來越來越高,頭上的石柱石筍層出不窮,滴在地上的水越來越深,不時能看見小小的水塘。
除了水滴滴在耳邊的聲音,唐糖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先前是層層疊疊的小洞,唐糖一層一層的穿過爬過,洞穴裏面好像有風聲,唐糖縮了縮肩膀。洞內越來越潮濕。
手電筒的光照在溶洞裏,鐘乳石上像是生了一雙雙的眼睛,在暗夜中冷冷注視着她。
唐糖只覺自己走了三個小時,她數着自己已經穿過了四十個多洞。每一個洞,她都畫了一個大大标記。
等從一個狹窄的,只有半人高的洞裏爬出來,她站了起來。唐糖頓時一頓,仰頭,千姿百态的鐘乳挂在高高的洞壁上。一千來米的長度,高達百米,地上寬如廣場,若不是左手邊的水聲提醒着,唐糖肯定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倒挂這萬物的平原上。
懂壁上上盤旋着一條很長的石鐘乳,除了這條鐘乳石,旁邊的洞壁都很光滑。這石鐘乳像是一條龍,以着不可一世的态度傲視着周圍的一切。而龍眼上卻有隐隐的光,像是兩團火焰,靜靜地俯瞰着洞裏的唐糖。
唐糖仰頭,将手電筒打了上去,光照在上面,而光束,像是龍眼滴出來的血。慢慢的,一點點的從那龍眼流淌在她手上。
唐糖只覺自己拿着手電筒的手如火燙一般的疼,趕忙縮了回來,光線照在她手上,左手腕上有血痕,還有細小的血珠偶爾冒出。
唐糖心下生出緊張,如果不是這些小紙人幹的,她手上怎麽來的血?
唐糖低聲罵了句:“等我回去喂你們。現在有事。”
盒子就在她背上的背包裏,她以為又要聽到那幾個小紙人的聲音,可是這一次卻異常的有些安靜。
她慢慢順着那龍眼垂着的方向走過去。
河流就蜿蜒在腳邊,那龍眼垂着的地方在河流的對面,那兒有個半人高的洞。洞口像是一扇門。
唐糖将手電照了過去,根本看不到洞口裏面有什麽,光照在那兒,而那洞口像是地獄的入口。
“別去,別去。”一聲驚叫刺穿她大腦,是她那四個小紙人中的其中一個。
唐糖手上的血珠冒得有點頻繁了。
☆、吳盟
唐糖心下一愣,咬牙,這麽邪門,每次她要做點不符合他們想法的事,他們總會反噬她。這一次也是如此。
“你們為什麽害怕?”她低聲。
“有血的味道。不幹淨的血。”好不容易響起的聲音,卻讓唐糖雲裏霧裏。
“不對,是巫師的血。”
“哪有巫師,是死人的血。唐糖不能去。”
…….
巫師,死人?唐糖心下一愣,她知道甲乙丙丁很不同尋常,但是竟然還能聞出別人的血?想出聲問,甲乙丙丁卻沒了動靜。只有唐糖的聲音在洞裏幹巴巴響起。
兩米多寬的河,唐糖從背包裏将帶進來的繩子系在石頭上垂了下去,一點一點放了進去。半響終于覺着石頭已經垂到了低,唐糖慢慢拉了上來。
可是仿佛有人抓住從下面抓住了繩子,唐糖大驚,捏緊繩子使勁往後一拉,而繩子那邊卻像是有人和她較量一般。
而那邊的力氣顯然比她大,唐糖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就被一股大力拉進去了河水。
水深很深,唐糖本會游泳的,可是此時驚駭之下,她撲通一聲直直沉進了河裏。
情急之下,唐糖眼前一片黑暗,她伸手四處劃,本能地躲避着周圍的層層逼來的壓力。腦子中劃過很多次,拉那繩子絕不是什麽魚,反而是個人。
是人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唐糖看不到周圍,但是卻伸手往自己的腳上掏,靴子上有她進洞時綁着的匕首,她一把抽了出來,只覺面上有團黑影,她伸手将匕首一下子劃了過去。
然而卻沒有刺到對方,那團黑影動作很快,幾下到了她身後,伸手一下子勒住了她脖子,唐糖大駭之下反手将匕首往後刺,可是背後的人卻一下子側身避過,勒住她脖子的手用力。
唐糖只覺窒息,雙手往後扳住那人的手。
幾下用力,沒得半響,那只手根本不懂,似乎要生生勒死她。
不顧脖子上的痛和窒息,唐糖拼死低頭一口咬在那人手上,又狠又準。
在水裏,她一張口,水就湧了進來。脖子上的手一下子放開,唐糖覺得脖子一松,然而水卻嗆進肺部。
唐糖難受得往水裏沉下去。那只手卻頓了一頓,千鈞一發之際,卻一把拖住了她,唐糖根本沒來得及反抗,就被那只手一把拖了過去。
撲通掙紮間,唐糖卻覺着自己居然能呼吸了,原來頭部已經露出了水面。
“你是誰?”黑暗中,方才拖住她的人沉聲問道。
灰暗的光随即照了過來。唐糖頭一偏,吐了吐口中的水,幾下劃到岸邊,将手裏的匕首一插,人就跳了上去。
而那人在她動作的時候,也上了岸。
“唐小姐,你來這兒做什麽?”吳盟手中的光直直照在她臉上。
唐糖冷笑,彎起手臂,匕首握在她手上,身子一撲就撲到了吳盟身上,匕首抵住他脖子,“你他媽竟然想勒死我?”
吳盟根本沒想到她會如此,“唐小姐,黑燈瞎火的,我怎料到你在岸上鬼鬼祟祟。你來這洞,想必是為你那男朋友吧,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樣的。方才不過是誤會。”
說得氣定神閑。唐糖冷眼,“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兇手?”
吳盟道:“我若是兇手,方才你已經死在這水裏了。”
唐糖不做聲,方才在水裏,他若是想要她的命。根本不會給她機會上岸。
“幾個死者都曾在一個洞裏出現,想必你也知道那就是你男朋友失蹤的洞。那個洞裏的水是河水,不深,但是沉到最下,卻能看到水卻留到一個洞口裏,我就是順着那方向最後落到這條河的,沒想到遇到了唐小姐你的繩子。”吳盟又道。
“你說那洞和這兒是連接的”唐糖問他,“那個洞我看過好幾次,除了我們進去的入口就沒有其他出口。出口竟會在水下面?”
“想必死者均是才落到水裏,就被人拉着沉入水裏,最後借着我剛才發現的洞口出了那個岩洞。”吳盟點頭。
唐糖沉聲,“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吳盟看她,“你心下有懷疑,才來洞裏的吧。警方說過這洞裏的地下河與外面的河水是相接的,我騙你又有什麽好處?當然,你若不信,自然可以去證實,不過,唐小姐,你手上的血已經流到我脖子上了。我建議你應先包紮一下。”
冷靜又漠然。
唐糖垂眼,心下一冷,翻身用手捂住了手腕。
手腕上的血珠冒得有點多。唐糖懷疑是甲乙丙丁對她執意要去那個龍眼方位溶洞的報複。不過現在吳盟在身邊,她也不敢說話,更不敢打開背包。
忍住疼和害怕,她拿過自己的手電筒找到先前看到的那個洞上,那個洞的正上方正是鐘乳龍眼。
唐糖咬牙,站了起來,收起背包,拿了手電,就往那洞口走過去,一手還拿了匕首。
要到那洞口,得順着岩石和泥土往上爬,經過幾千年的沉澱,這岩石和泥土竟然有些像是人為修建的石梯。
一束強光照來,唐糖回頭,吳盟站在她身後,“唐糖是吧,你手上的血你不止住,你不想要命了?”
唐糖本來走得很急,聽了這句話,突然停住了身體,霍然轉身,“不用你好心。”
吳盟看她一眼,“你難道不想找出兇手?你有命才能找到兇手。”
唐糖低聲,“我和你不認識。”
吳盟微微一笑,“我朋友遇到這事兒,麻煩不小,只有先找到兇手,他的麻煩才會少。我們有共同目标。”
“公安人員都找不到,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福爾摩斯?”唐糖看他。
吳盟慢慢朝她走近,唐糖後退幾步,然而還未等到唐糖退到安全距離,吳盟的手已經抓到了她左邊肩膀。唐糖冷笑,右手一把伸了過來,幾下抓在他手上,想要将人來個過肩摔。
那人的身體果然從她頭上劃過,然而對方的手卻像是有磁石一般,還緊緊按在她肩上,而對方的人卻沒有如想象中的摔倒在地,反而穩穩立在她身後。
唐糖情急之下手往後一幢,吳盟側身避過。唐糖這才脫了對方的挾制。只是還未等她松口氣,卻覺着耳邊一陣風,手腕和右腿卻又都被人按制住了,速度快而精确。
唐糖心下大駭,她根本不知道對方是怎麽出手的,本能反應之下,左腿擡起,就要踢向對方的胯部。哪知腿還未過去,吳盟的手卻一松,身體幾步往後退了出去。
沒了鉗制,唐糖喘了口氣,冷眼看着對方,眼神戒備,雙手握緊,身體的每一項機能都在全身武裝
“果然是練過。”吳盟一笑,往後靠在岩壁上,“你說我,難道你自己不是?”
在水裏還不覺這丫頭厲害,出了水,她身上的硬功夫倒是紮實。
只是難道方才的氣味是幻覺!
唐糖冷聲,“小心我報警。”
兩次對陣,她自己心下也明白了,面前男人的身手,她自己是占不到好處的,倒不如聽他如何說。
吳盟看她:“我看過最後一具屍體,面目模糊,但是血型卻是B型。”
陳征也是B型血。唐糖吸口氣,“你是什麽意思?”
“前四個人的血型都是O型。公安人員說找不到四人的聯系,公安人員太過專注在四人的背景調查上。在我看來,血才有可能是聯系。”吳盟輕聲,“而你朋友卻是B型,也許這就是突破口。當地的公安局并沒有很高端的儀器,說是經驗豐富,也不過是些半吊子。要想靠他們,我想這命案得等十年。”
最重要的,少數民族自治州,一連死幾個人,根本不是什麽大新聞。這案子搞到最後很有可能成為懸案。
唐糖冷眼:“郭鏡說你和他也不過是前幾日才到。你知道得這麽多,現在還阻止我進去這溶洞,我很懷疑你剛才說的話,還有你的動機。”
吳盟笑,“你要進這洞,也得包紮一下,我是好心提醒你。你既然如此不領情,就算了。”
不待唐糖接話,吳盟的燈已經照到了她前方的洞穴裏。幾步就爬了上去。
動作很快。
唐糖冷眼跟了上去。
這洞裏沒有滴水聲,很是幹燥。只是這洞比起其他溶洞,卻有些不同,唐糖擡頭,在北邊的方向,洞頂的鐘乳石與地面的石筍連接起來了,形成奇特的石柱。
這些石柱看起來并非人為,天生如此,但是卻奇異的很和諧。
“一共四十九根。”吳盟低聲。
唐糖望去,果然是四十九根,她手上的血珠冒得有點急了。
“七七之數,四十九根,每七根組成了一顆星。”唐糖看了看,慢聲道,靠着南邊正對的位置坐了下來,捂住手上的血。
七根柱子是一個星,總共有七顆。
“七星石柱。這才是為什麽這些溶洞叫七星溶洞。原來七星在這兒。”吳盟回頭,見她坐在地上,臉上一片慘白,後背卻抵在一座石臺上。
唐糖站了起來,順着他目光看去,那石臺很光滑,唯有邊上有個小小的水窪,臉盆一般大小,裏面有水。
水晶石一般,臺子上卻有紅色印跡,在白色的臺上很是明顯。
而那石臺水窪正面對着的正是七星石柱的正中位置。
吳盟過去,翻身上了石臺,身子側躺。身子盡量卷縮,很像是那些受害者死時的樣子,而頭正在水窪的後方。
“關了手電。”吳盟沉聲。
唐糖滅了手電筒,慢慢退到一邊。
石柱的正中位置有了一絲細微的光,那光正對着吳盟的眼睛。
唐糖的臉色越發蒼白,這洞果然有古怪。
吳盟下了臺子,那光卻又不在了,吳盟看唐糖,“你躺在這臺子上給看看。我順着這光查。”
唐糖依言躺了下來,手上的血滴在石臺的水窪中。
那水窪中的水像是受了被投了一顆顆石子,蕩起一層層的波紋。
微弱的光卻逐漸一點點變亮。
唐糖心下變得有些緊張,緊緊盯着那光線,光線在逐漸變強。
而吳盟竟順着那光走進那正中的石陣,進了石陣,剛開始也沒什麽,然而到了第三顆星的時候,吳盟竟覺得有些暈,像是失血的感覺。
再看周圍,卻像是變了一個天地,石柱仿佛不是石柱,光影交織間。光滑的石壁上,穿着長袍的巫師跪着,雙手向上,身後的石臺上躺着垂死的人,在旁伺候的巫女将刀地上,巫師接過。
巫師走到石臺上,先劃破自己的手,血滴在石臺上。
石臺上躺着全身□□的病人。而他邊上還有一個睜着雙眼的人,眼睛大大睜着,往上看,仿佛那裏便是天堂。
吳盟擡頭,頭上龍眼赫然在目。
血液在流動,刀在胸前劃着。睜着雙眼的人慢慢閉上了眼,心髒所依賴的血慢慢流到病人身上。
病人張了雙眼,幽幽紅光。
祭物的血在慢慢流失,胸腔在逐漸變扁。
周圍有人在大聲歡呼慶祝。
巫師跪地,巫女過來接過他手上的刀。
光影之下,祭物最後出現的狀态和四個死者呈現的樣子一模一樣。
吳盟回頭看了石臺上的唐糖,唐糖正雙眼看上。
吳盟站在正中,将手電往上,照到那龍眼。
火焰并非火焰,不過是洞外折射過來的光,山中有洞,洞裏有山,這兒出現光也不是難事。
而那光反射到了唐糖躺着的水窪上,而石臺上的水又将光折射到了石柱上,石柱每一根都很寬。上面依稀有石頭刻過的痕跡。
經過長年累月的侵蝕,已經不能見到模樣。
唐糖從石臺上下來。
低頭,血液滴在地上,唐糖垂眼去看,卻見一根手镯。
唐糖撿了起來。那根手镯是銀的,看來是有人不小心留在了這兒。
而室陣中的光卻又變得微弱起來,那一幅一幅的壁畫卻慢慢隐去了。
吳盟皺眉,看了唐糖一眼。
石臺上的水窪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唐糖并無知覺,只低頭看着那手镯,手镯有些年頭了,上面刻着布依族人信奉的神女之花,昙花。
吳盟過來,看了一眼,“兇手想必是将受害者拉倒了這兒。”
這樣的手镯,款式老舊,受害者中有兩個女人,但是都是年輕人,銀子打造的镯子已經很少出現在年輕女孩身上了。
唐糖垂眼,“看來是有人比着石柱上刻的畫做案。只是死者中有男有女,如果是兇手是一個人的話,怎能在水裏拖得讓幾個死者都立刻沒動靜呢?”
吳盟将手電筒往各處照,“小溶洞裏的水不太幹淨,和別處的水都不太一樣。我是屏住呼吸才來到這兒。石臺上有血,想來便是第一現場了。”
想着那張石臺上躺着過陳征,唐糖的心微微收縮着。“是誰會這麽做?為什麽會這麽做”
吳盟垂手在一根石柱上劃過,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撲通一聲,随即沒了聲響。
“是誰?”唐糖沖到洞口,手電四照。
洞裏,只有地下河水在奔流。
“除了你我,警方無人知曉這兒,你說還有誰?”吳盟低聲。
若不是兇手,也必是些抱着惡意的人。
唐糖看他,沉默,伸手将背包拿了下來,将流着血的那只手伸進去背包,表面上是翻找東西,但唐糖知道,血已經順着盒子流了進去。
唐糖仿佛聽到了幾個小紙人吸允血的聲音。
将手拿了出來,上面的血已經慢慢止住了。
背了背包,唐糖出了洞,下了石梯,朝着自己方才做了記號的石洞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