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陽光特別的燦爛,幾乎沒有風。

白園在學校門口焦急的等待着。她在等她的兒子,她十多年未見的兒子。她是好不容易才從民政工作人員那裏打聽到兒子所在的學校。白園知道兒子其實不想見到他,她也知道兒子現在過得很好。而這十幾年的尋找終于有了一個結局,她也心滿意足了。

哪怕兒子不願意和她回去,只要能常常見個面,吃個飯啥的,她也願意。即使在得到兒子不願意見她的回應,她在內心裏也沒有責怪過他。

畢竟和養了十幾年的養父母相比,她更像是不知哪裏跑出來的路人甲吧。哪怕,哪怕見一面也好,也了卻這十幾年的執念。

放學的鈴聲響起,學生陸陸續續的放學了。白園緊張的幾次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一寸一寸的看着手機裏兒子的照片,那已經是和小時候完全不同的少年了。

遠處一個推着自行車,和同學談笑風聲的少年靠近了。

是不是他,白園猶豫了片刻,走上前去。

“你好,請問你是不是趙輝?”白園舔~了舔幹裂的唇,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少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直接從旁邊走過去了。

“趙輝,那是誰啊,你家親戚?”少年的朋友訝異的看着這個俗氣的中年婦女。

“不認識。”趙輝皺着眉頭吐出三個字。

“我,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你,你本來不叫趙輝的,你叫陳珺啊……孩子……我,我只想和你說幾句話……”白園慌張的追趕上少年。

“哇哦,趙輝,她說她是你~媽呢,什麽情況?”朋友眼中閃爍着八卦之光。

“這種人怎麽可能是我媽?就是那種想要騙錢的騙子罷了,看到我家有錢,而且就算是我親媽又怎樣,看她那窮酸的樣子,還好意思來認我?呸!”少年粗暴的推開白園,朝她面前的地上吐了口唾沫,騎着自行車揚長而去。

白園心如刀絞,蹲在地上半晌沒有起身。旁邊的清潔工大~爺過來問她,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她擺擺手,站起身。

她渾渾噩噩的走在路邊,一輛超速行駛的渣土車從後面駛來,而渣土車對面來了一輛電瓶車。為了躲避電瓶車,渣土車一個急剎,向右打了方向,将白園吞沒在車輪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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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和郊區的邊緣,一大~片框架已經封頂的爛尾樓沉默的屹立着。

其中有一幢樓只剩下半邊,外面斷垣殘壁,呈現一派飽經風霜殘破不堪的模樣。那黑暗的斷壁深處,卻又如同張開大嘴的怪物,想要把人吞噬下去。

深入了那黑暗,卻能發現有微弱的燈光時隐時現。那燈光之後的房間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古色古香的裝飾風格,說不出的風流雅致之感,漂亮的宮燈卻似乎哪裏壞了,不停的閃爍着。

在房間的中間坐着一個穿着時髦現代的少女,明顯與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

小晴把腿翹在紅木的辦公桌上,桌面因為年代以及各種雜物的腐蝕,變得有些坑坑窪窪,顯得頗為陳舊。看着閃個不停的燈,小晴頭疼的揉揉太陽穴,自己不擅長修理真是挺麻煩的,要不去報個班學學技術。

一個手臂長長的白色猿猴樣生物站在小晴的桌前,哀哀的嘶鳴着,仿佛全世界的悲傷都集中在這裏,讓聞者不禁潸然淚下。

小晴揉了揉因為流淚變得通紅的雙眼,吸了吸鼻子,掏出紙巾擦擦涕泗橫飛的臉,覺得自己的感冒又加重了。

“請說人話。”

“對不起,一時沒有改過來。”白猿停止嘶鳴,讪讪的道。然後白猿伸出長手臂晃了了下,幻化為一個相貌秀雅穿着病號服的年輕女子,垂手站定。

“坐下說吧,你的心結是什麽。”

“我想要找回我的兒子…他被拐賣了不認我了…”女子話音未落,淚撲簌簌的不住的流下,剛剛白猿的哀嚎聲仿佛再次不絕于耳的響起。

“那麽,找回你的兒子,任何方法都可以嗎?”小晴微微一笑,摳了摳掉了一半的指甲油,從窗外吹進一陣微風,一片血紅的甲油殘片輕輕飄下。

“這是指……”白園輕蹙柳眉,顯然不太理解任何的意思。

“只要不會傷到你的兒子,我會采取最快速最有效率的方法的意思。另外你還有什麽其他的要求?”

“我希望那些人販子都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好的,那你就在這上面簽字吧,等解開心結,你就回去南山,沒有召喚,不得回來。”小晴在抽屜裏面翻出幾張皺巴巴的文件樣的紙,遞給白猿。

白猿點點頭,輕~咬嘴唇,抽噎着在文件上面簽了字。原本皺皺的紙在簽完字後變為一道金燦燦的圖樣飛到了白猿的腦門上,仿佛在她腦袋上蓋了個金色印章。

“契約成立,違約的話你雖然不會死,但保證你會生不如死。”小晴說完揮揮手,白猿長舒了一口氣,慢慢化為煙雲,轉瞬即逝。

小晴托着下巴,拿出兩袋原味的樂事薯片、一瓶波子汽水,打開桌上的ipad,嘎巴嘎巴嚼着薯片開始觀看白猿的過往。

那一年的夏天格外悶熱,卻比不上戀人之間那更火熱的愛情。剛剛邁出大學校園的白園成為社會新鮮人,新出爐的小白領。而她戀愛三年的男友陳飛也順利的通過大公司的三輪面試,被錄用了。

屬于他們的新的人生才要開始,一個小生命卻不期而至。最終兩人奉子成婚。

懷胎十月,寶寶終于降生了,是個非常健康的男孩。寶寶滿一周歲後,在婆婆的支持下,白園重新踏入職場,開始工作。

然而一個變故卻徹底改變了白園一家的人生,白園的婆婆帶寶寶去公園玩,遇到熟人搭話,閑聊了一會兒後,在一旁看水鴨子的寶寶卻不見了蹤影。

雖然馬上就報了警,但只有在公園出口處有個模模糊糊的監控拍到,一個女人帶走了寶寶。然而城市這麽大,僅憑這一點線索,想要找到丢失的孩子,無異于大海撈針。

一家人發動了所有的親戚一起去尋找,警察也出動了不少的警力,卻還是沒能找回孩子。白園辭去正在上升期的工作,全身心的投入找孩子這件事裏,卻一無所獲。

婆婆由于傷心郁結于心,病倒了,白園不得不開始照顧婆婆,而白園父親之前開刀的舊患又複發了,她只得兩頭奔忙。陳飛實在不忍妻子難過也想要辭去工作幫她,被白園阻止了,家裏現在兩邊都有老人都病倒了,負擔比較大,這個時候陳飛不能辭職。

白園的隐忍付出,并沒有得到回報。白園總是往醫院跑,一看到警方破拐賣人口的案子,就跑去找兒子,卻總是得到失望。非常疼愛兒子的陳飛由于工作和家庭的雙重壓力,得了嚴重的抑郁症,在孩子丢失兩年後跳樓自殺了。

陳飛的媽媽由于悲傷過度,本來有了起色的身體也垮了,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白園的父親看到姑娘整日以淚洗面,也在不久以後心情郁郁而終。

親人接連離世給白園造成了巨大的打擊,但是沒有擊垮這個堅強的姑娘,她重新振作起來,加入尋找被拐賣兒童的公益組織。

盡管希望渺茫,白園卻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兒子。随着時間的流逝,找到的希望越來越小,但白園還是不肯放棄,家裏人都覺得她瘋了。她從身姿曼妙的年輕姑娘,一直找一直找,逐漸變成了黑白發交雜身形臃腫的大媽。

期間的辛苦數也數不盡,遇到過不計其數的騙子,甚至在某次追打人販子的過程中,她差點被人販子用刀捅了,一個跟她一起找孩子的女人救了她。

女人花言巧語取得了她的信任,卻在背後捅了更重的一刀,女人竟然把她拐賣了。幸好她在車站借着上廁所的機會,出來的時候,搶了一個高壯男人的手機塞進自己褲子,引得男人報了警,才終于逃脫。

就在她越來越累,越來越不抱希望的時候,警察局卻傳來了DNA配對數據吻合的好消息。苦苦尋子十多年,終于有了消息,白園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然而在警察局久久的等待之後,卻是兒子不願意相認,還是要和養父母一起生活的消息,甚至連一面都不肯相見。

白園茫然了,她的這十多年似乎都在尋找之中渡過,這樣的結果等于否定了她的所有努力。最終,她被疲勞駕駛的渣土車碾過,結束了這一生。

“真是三流的電影情節…而且沒有男主角,應該再安排一個努力幫助女主角的帥哥才對…”小晴咂咂嘴點評道。

雖然目前自己的任何能力都沒有恢複,但對付這些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即使是對自己有惡意的人,在沒有槍械的情況下也很容易對付。

小晴按下暫停鍵,拉開旁邊原木立櫃的門,拽出黑白塗鴉款的背包,動作幅度有些大,雪白的脖頸上卡啦滑下一個黑色貝殼項鏈。

項鏈徐徐的搖晃着,小晴摸了一下項鏈,靜立了片刻。

閉上眼睛,伸手觸摸面前的顯示屏,渺渺青煙飄過,小晴仿佛接收不良的電視圖像般變得細碎,慢慢的消失不見。只留下桌面上兩個空空的薯片袋子和鬼片裏一般閃爍的宮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