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one

夜是奔湧的海浪，層層深雲吞掉了彎彎的月亮，夜幕底下的城市如同一座咆哮的屠宰場。

敢深夜出沒于哥譚的，肯定不是凡俗之輩。狹長的小巷裏，娜塔莎終于追捕到了叛逃的特工，那人站在小巷的盡頭，頂光打在他的臉上，白慘慘的，如同幽靈。

叛逃者盯着娜塔莎的臉，她的臉埋于黑暗與燈光交界處，半明半暗，臉上沒有情緒，可綠色眼眸中狠厲分明。他和娜塔莎曾經是同事，自然知道她身手如何，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出手跟她硬拼，可這是一條死路，他被逼到了絕境，只能放手一搏，盼望能尋得半分生機。

他的右手去拿揣在腰間的武器，眼睛死死盯着娜塔莎，可是他的武器剛剛掏出，娜塔莎已經三步并做兩步，一記剪刀腿将他絆倒在地。

娜塔莎一腳踢走他手裏的武器，另一只腳踩在他的後背上，從長皮靴裏掏出一支針劑。

叛逃者拼命掙紮，雙腿一蹬，來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起來，往娜塔莎的肚子上踢了一腳，娜塔莎連退幾步，他猛然撿起一旁的武器，将瞄準點對着娜塔莎。

“把你的手舉起來——”他大口喘氣，額頭上的汗珠如同豆子一樣往下落。

娜塔莎沒有被他吓唬到，而是逐步逼近，她的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如同一個巨人。

她每走近一步，他的心裏的驚慌就多一分。

“別過來！”瞄準點的紅光掃在娜塔莎的臉上，他的聲音發顫，卻遲遲沒有按下扳機。

娜塔莎剛才就看出他沒有子彈，只剩下一個武器空殼。

叛逃者額頭上的汗珠更多了，他的喉結上下湧動。

突然，武器“啪”的一聲摔落在地上，他顫顫悠悠地指着娜塔莎後方：“有鬼！”

他眼睛的焦點不在娜塔莎身上，而在她的身後，娜塔莎感覺後方有一個舉着一把巨大鐮刀的死神，下一秒就要收割他的生命。

娜塔莎在心裏感慨他演技出衆，可就算是再好的演技，也得有一個合乎情理的劇本，在這種情況下用見鬼這一招，恐怕連一年級的小學生都騙不過。

“真的，有鬼!”

娜塔莎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沖他的脖子來了一記手刀，在倒下去的時候，他的雙眼裏充滿了驚恐。

娜塔莎将針劑注射進他的體內，等明天他醒來的時候，面對的将是尼克·弗瑞嚴苛的審問。

這個叛逃者藏在哥譚這座罪惡之城，變換各種身份，哥譚的混亂是他最好的掩護，娜塔莎追了他整整一個月，終于将他追捕歸案。

娜塔莎總覺得哥譚這座城市一片混沌，似乎沒有亮光，昏昏沉沉，哪怕是日光最盛的時候也有陰霾，如同飽和度不高的電影畫面，蒙了一層灰蒙蒙的濾鏡。

她不喜歡這座城市，任務完成以後，她要向尼克·弗瑞申請一段假期，去感受一下邁阿密的迷人沙灘和熱情陽光。

娜塔莎一把扛起地上的叛逃者，轉身時明白了他口裏的“鬼”所指何物了。

在娜塔莎身後十五米的位置，有一只比她矮了一個頭、身形十分瘦弱的“鬼”，從那一頭垂到腰際黑色長直發來看，這是一個“女鬼”。

“女鬼”身上披着一件破舊的紅色長袍，從脖頸一直蓋到腳踝，手和腳全露在外面，這些沒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赫然是一堆白骨，骨頭上還沾有點點鮮紅的肉糜，油亮的黑色長直發遮了她大半張臉，甚至“臉”都不可以稱作是“臉”，因為露出來的部分也盡是骷髅。

娜塔莎看了一眼地面，除了她以及倒在地上的叛逃者的影子外，再無第三者的影子。

并非有人扮鬼，而是她真撞鬼了。

娜塔莎這一輩子竊取過情報、打擊過罪犯、跟外星軍隊戰鬥過，甚至和九天外的神祗交過手，卻是第一次見到厲鬼。

那只骷髅鬼杵在原地不動，像是在觀察娜塔莎，從骷髅頭裏找不到她的眼睛，只有一副眼眶架子。

娜塔莎也沒有輕舉妄動，特工的專業素養能夠讓她一眼看出敵人的弱點，但在骷髅鬼身上卻失靈。

娜塔莎在心裏暗嘆哥譚這座城市果然“神奇”，真是什麽千奇百怪的東西都有……

娜塔莎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她将想法變為現實，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蝙蝠标志，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明亮。

這個小玩意是尼克·弗瑞在她來哥譚之前硬塞在她手上的，尼克·弗瑞說不要低估哥譚的罪犯，無力招架時就點亮蝙蝠燈，會有熱心人過來幫忙的。

娜塔莎知道尼克·弗瑞指的熱心人就是蝙蝠俠，他一直守衛着哥譚，想在這座混亂的城市中撅出一片清明。哥譚的罪犯已經夠多了，本不該這麽勞煩他，可娜塔莎實在尋不到眼前厲鬼的弱點，還真得麻煩哥譚本地人才行。

娜塔莎點亮蝙蝠燈後，能明顯感覺到那只骷髅鬼身上出現了變化，雖然骷髅頭沒有什麽神情可言，但是她擡頭看了一眼蝙蝠燈後底下了頭，微微後退了一步，模樣特別像犯了錯被老師喊家長的學生。

骷髅鬼右手捏拳，娜塔莎做好防禦準備，預防她的襲擊，可是出人意料的，她下一個動作是轉身，看上去要逃跑的樣子。

骷髅鬼看起來很怕蝙蝠俠，蝙蝠俠現在應該在趕來的路上，可不能讓他白跑一趟，況且這只鬼比她想象得要慫許多，應該不是厲害貨色。

娜塔莎踩上右邊的矮牆，翻了個身，擋住了她的去路。

只見骷髅鬼歪了歪頭，空蕩蕩的眼眶裏傳出疑惑，似乎是在不解她都已經決定放過娜塔莎了，娜塔莎為什麽還要擋在她面前。

她伸出手，燈光給白森森的骨頭鍍了一層膜，手指往旁邊揮兩下，讓娜塔莎讓開。

娜塔莎一動不動。

眼前的骷髅鬼好像是生氣了，她的手驟然變長，抓住娜塔莎的胳膊，娜塔莎拼命掙紮，但胳膊就是被她死死地扼住，動彈不了。

娜塔莎一手抓住厲鬼的手腕，手心的觸感格外冰涼的，像摸到了一塊冰，另一只手掏出暗藏在身上的匕首，一把割下厲鬼的一只手，胳膊與手掌的骨切面十分平整。

切下來的那只骷髅手被娜塔莎抓着，彈動了幾下，就沒有了動靜。那只鬼沒有收回胳膊，而是甩動一下，迅速的，又有一雙新手從她的骨架裏冒出來。

她的肢體是可再生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娜塔莎意識到此前自己有些輕敵。那只鬼重新扼住她的肩膀，用另一只手奪走了她的匕首，重重地摔在地上，似乎是為了檢驗娜塔莎身上還有沒有藏有其他武器，鬼把娜塔莎拎了起來，如倒東西一樣倒挂着她。

這究竟是個什麽怪物？

娜塔莎在天上看到了近似于蝙蝠的身影，舒一口氣，救兵來了。

“放下她。”

蝙蝠俠降落在她們面前，用他特有的渾厚嗓音說。

厲鬼擺了擺骷髅狀的手，指了指娜塔莎，娜塔莎能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放下自己。

“聽話。”

這是娜塔莎第一次見到蝙蝠俠，這位哥譚衛士跟她想象的一點兒都不一樣。她想象中的蝙蝠俠應該是鐵面無私、毫不留情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父親勸說不聽話的女兒一般的語氣來對待一個骷髅鬼，他是對罪犯都采用這種懷柔對策嗎？

娜塔莎盼着蝙蝠俠能快點兒出手，別磨蹭了，如果勸說管用，那麽每年神盾局該省下多少人工費呀。

不過，那只鬼有一點兒動搖，娜塔莎感覺握住她腿的力道輕了些。

“桃麗！”蝙蝠俠的語氣嚴厲了些。

桃麗？

蝙蝠俠居然知道這個骷髅鬼的名字!

意識到蝙蝠俠真的有一點生氣以後，骷髅鬼放下了娜塔莎，只不過她原本打算收回手，把娜塔莎摔在地上，卻聽得蝙蝠俠說了一句：“輕輕放下，不要鬧。”

“知道了。”

娜塔莎瞪大了眼睛，原來這只骷髅鬼會說話，而且這個聲音聽起來糯糯的，莫名讓娜塔莎想起了豆沙餡的月亮糕。

她的語氣悶悶的，有點兒不高興。

骷髅鬼很聽蝙蝠俠的話，她把娜塔莎平穩地放在了地面上。

“出來這麽久餓不餓？”蝙蝠俠走到了骷髅鬼身邊。

骷髅鬼重重地點了點頭，蝙蝠俠的手覆上了骷髅鬼的黑發，撫摸着她的腦袋：“這次有頭發呀。”

娜塔莎站在一邊，詫異地望着這一幕。

蝙蝠俠注意到娜塔莎，攬着骷髅鬼的肩膀，骷髅鬼的個子将将到他的胸前，他像攬住一只小雞仔一樣把她帶到娜塔莎面前。

“這是桃麗，”蝙蝠俠介紹，“她沒有惡意的。”

娜塔莎擠出一個笑，這只骷髅鬼的模樣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她沒有惡意。

蝙蝠俠繼續說：“她只是想吓唬你而已。”

娜塔莎心裏有一陣狂風飄過，蝙蝠俠對“惡意”這個詞的定義是不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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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俠把娜塔莎、娜塔莎追捕的叛逃特工和那個叫桃麗的骷髅鬼都帶回了家，到家後他褪去蝙蝠僞裝，回歸到布魯斯·韋恩這一真實身份。

他對娜塔莎說：“神盾局有我的資料記載，我不用瞞你。”

娜塔莎知道他游走于光明與黑暗之間。

桃麗一直跟在他們背後，進屋以後，熟門熟路地穿過門廊，爬上二樓，在樓梯上碰到了布魯斯家的管家阿福，還沖他點了點頭，态度十分友好。

阿福年齡已經大了，卻未被這副骷髅架吓到，像是習慣了。

布魯斯對阿福說：“給這位小姐安排一間房，她今夜要暫住在這裏。”

阿福點了點頭，走到娜塔莎面前問好，全然是大戶人家的管家風度，他微微欠身，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跟我來。”

布魯斯家的床墊很軟，娜塔莎的任務已經完成，卸下了一身擔子，理應睡得很香，可是晚上她難得做了個夢。

夢裏，她被一只披着紅袍的骷髅女鬼追殺。

于是，這一夜也不太安寧。

第二天醒來得有些遲，她走下樓時，阿福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早飯，布魯斯坐在餐桌的主位，他的左手邊是一個黑色長發的小姑娘。

小姑娘長得如同一只蜜桃，皮膚粉粉嫩嫩，唇也粉粉嫩嫩，臉和唇都小，眼睛卻大，她望過來時，娜塔莎發現她的瞳孔顏色是藍紫色的。

她望了娜塔莎一眼，然後便盯着面前那一杯牛奶，手托臉，很惆悵的模樣。

“早上好。”娜塔莎向大家打招呼。

“早上好，”布魯斯向娜塔莎問安，他敲了敲桌面，對身旁的女孩說，“向客人問安。”

那個小女孩沒有擡頭，悶悶地說了一句：“早上好。”

娜塔莎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

“這是桃麗。”布魯斯說。

被點到名字的小女孩面無表情地沖娜塔莎招手，眼睛卻扔盯着那杯牛奶。

“就是你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只骷髅鬼。”布魯斯看到了娜塔莎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震驚。

聽到“骷髅鬼”這三個字時，女孩的眉頭擰了起來，小嘴微噘，表示對這個稱呼的不滿，看起來卻着實可愛。

她的目光還停留在那杯牛奶上。

“桃麗，你一直盯着它也不可能把它給盯空的，快把牛奶喝了，”布魯斯說，“然後像個大人一樣兌現你之前答應我的事情。”

桃麗是個聽話的女孩——至少她很聽布魯斯的話——她兩手捧起牛奶杯，深呼吸一口，閉着眼睛，以一種英雄就義的姿态，猛灌牛奶。

牛奶杯空了，她的上唇沾了一片奶漬，像一顆浸了牛奶的小水蜜桃。

然後，她看了布魯斯一眼，布魯斯回望着她，兩個人眼神中有無聲的交流，娜塔莎是這場談話的局外人，随後娜塔莎感覺桃麗嘆了一口氣。

桃麗離開座位，走到娜塔莎身邊，雙手貼住腹部，恭恭敬敬地給她鞠了一個躬：“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