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不過是一段發爛的過去,開始于逃避,便不會有好的結局。

我那時滿心惶恐,卑微的自尊讓我厭惡一切正向的情感,像個躲在臭水溝的耗子。

那只可憐的耗子,那時還不知道,深淵會貪婪地吞噬過路的一切。

一片陌生的舊板樓,周圍是無盡的浮游生物,喧鬧、嘈雜,每天有人活着或死去。我專注于打洞,并不理會那些。

我躲着人群,在那裏住了有兩周,才基本摸清左鄰右舍都是些什麽人。

住側卧的是個上班族,每天早八晚八,有個異地女友,據說上一任老板跑路,投進公司的錢一分不剩,這才搬了過來。

客卧住的是一家三口。

男的只在周末回來,一口黃痰永遠記不住吐到紙巾裏,就那樣挂在洗手池邊緣。

一時鬧了矛盾,女的便一反平日的模樣,吵嚷着用口水罵他,那小孩兒若是在場,就會貼着牆根嚎着尖利嘶啞的嗓子開始哭。

兩個敞間被鐵皮廂隔成了三戶,一個總是灰頭土臉的妹子,不知道打了幾分工,基本沒見過。

一個樣貌光鮮的小夥,勁兒勁兒的花枝招展,每日晝伏夜出。

還有一間占地最小的始終空着,直到我搬走都沒有新住戶進來。

交押金的第二天,我就給主卧換了鎖。瑣碎的東西堆了一地,我看着換鎖的師傅離開。

那時正值下午,一天裏最平和的時刻,所有房門都安安靜靜,陽關鑽過淩亂的灰塵,在過道兒留下一絲人氣。

我虛掩着門收拾東西,直到房間裏一片金黃。

我推開門,正看到一個背着畫板書包的小孩兒噔噔噔跑過來,T恤領子綿軟地趴着。

他停住奔跑,看了我一眼,轉身鑽進隔壁屋子,房間裏緊接着傳來咚咚幾聲巨響。

“吵吵什麽吵吵!”連鎖一樣,這聲響喚起一個煩躁的男聲。

靠外的鐵皮房門打開,一個頭發蓬松滿身不爽的削瘦身影出現,膚色蒼白,襯衫一看就是胡亂套上的,大敞着領口,立領投下影子,深深淺淺相互映着,攏共只別了一顆扣子。

他眉毛挑着,眼睛半翕半睜,半邊身子倚在門框上與我對視。幾分放浪幾分耀眼,讓人覺得不該是出現在這裏的人,細想卻也算相襯。

他揉過眼睛,稍稍站直一點,笑着對我說,“喲,哥,剛搬進來的?”

我一只手帶上門,拎着垃圾往外走,“嗯,下午剛過來。”

他也不在意我的冷淡,晃悠到衛生間開始洗漱。

我在樓道裏正聽到他精氣神兒十足的一聲“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