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睜開了惺忪的睡眼，迷茫地看着我。

“牛郎，你仔細想想看，你是否還能記得起那些不愉快？”

“不愉快？”他低頭沉吟許久，欣喜地笑了笑，“多謝姑娘，如今我真是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喵！”雲朵叫喚了一聲，圍在牛郎腳邊來回走動，替他感到高興。

“謝謝你。”牛郎對着雲朵說道，摸了摸雲朵的小腦袋，起身走到牛棚邊，添了些青草和水。

“好好吃吧。你今日心情不佳嗎？怎麽哭了呢？”

他撫摸着黃牛的脊背，輕聲安慰着它，眼神裏滿是關切。

“牛郎，既然事情已順利解決，你可否答應我一個條件呢？”我試探着發問。

“姑娘請講。”

“可否請你……不再傷害那些喜鵲了？畢竟”雖然我已将喜鵲抗旨一事及牛郎捕鵲一事裁下，但仍舊有些不放心。

“喜鵲？你是說王母娘娘的那群仙禽麽？”

“正是。”

“姑娘請放心吧，我與這喜鵲并無冤仇，何談傷害呢？”

牛郎露出了最初的那種質樸的笑容，看來，喜鵲們将要迎來太平的日子了。

雲朵走到牛郎身邊，輕輕拉扯着他的褲腳，眼睛望向屋內。

“雲朵，你可是想喝水？”

“喵。”雲朵點了點頭。

“跟我來吧。”

“有勞你了。”

“姑娘不必客氣。”

牛郎和雲朵走入屋內之後，我低頭看了看默默飲水的黃牛。了卻了牛郎的心事讓我感受到了一絲喜悅，可對于眼前的黃牛，我依舊有些放心不下。

“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幫助嗎？”

“姑娘，謝謝你。”黃牛搖搖頭，突然張開嘴。

“唉？”我有點驚詫，“你……你怎麽會說話了？”

“我一直都會。只是，上一世做出了那些事後，我的內心一直很愧疚，故而無論他怎樣責罵我，我都決定不言不語，甘願忍受，只要他能夠借此稍微消解心中的怒火。這一世，我只想當只普通的黃牛，幫着他做做農活，算是一種補償，也算是對我自己的責罰。”

“但，你知道，存有那段記憶是件痛苦的事啊。”

“上一世，我因自私而害了他，我自知即便是死也無法彌補他所受的傷痛，故只有留着這份刻骨銘心的記憶，讓我體會到這種無法逃離的痛苦，才能對得起他……倘若我領了你的情，将那記憶抹去，未免也太過自私，這點良知，我還是有的。”

黃牛的神情十分平靜，就像在敘述別人的事情一般，看起來，它早已認定要背負着這份痛苦度過這一世。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覺得有些感傷。

“姑娘，你把我的牛角取走吧。”

“什麽？”我有些訝異。

“剛剛姑娘在替他裁夢之時，牛棚中傳來了一個聲音，告訴我，我的牛角對你至關重要。你對他的恩情我無以為報，這對牛角，是我的一點心意，請姑娘務必收下。”

“這怎麽能行！你難道不知道，取下牛角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嗎？！”

“姑娘，反正我這一世就是用來受苦的，如果能幫得到你，也算一件功德了。”

“不，我是不會答應的！”我緊張地拒絕着，我不曾料想，蝶夢居然會将此事告知它。

“姑娘，你在和誰說話呢？”

牛郎帶着喝完水的雲朵從屋內走出，我正焦心如何答複，他的注意力卻已轉向了其他地方。

“你看。”牛郎的手指向了遠處。

我擡頭看去，遠處的天空中浮動着一抹黑影，黑影飛近之後我才發現，那原來是一大群黑白相間的喜鵲，它們的口中還銜着一塊鮮紅的錦緞。

“是織女送來的吧？”牛郎說。

喜鵲們松開嘴，錦緞從空中飄落而下，掉在了牛郎的手中。

“織女仙子讓我們傳話，讓你用這錦緞取下牛角，贈與這位姑娘。”

遠在天界的織女是如何知曉牛角一事的？我的心裏有些納悶。

“取下牛角？織女當真是這樣說的？”

“正是。”

“你當真要将這牛角贈與這位姑娘？”

牛郎望着牛棚中的黃牛，難以置信地問。黃牛默默地點了點頭，神情很是從容。牛郎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走到了黃牛身旁。

“也罷，你要做這決定，應該有你的道理，我也不再多問了。”

黃牛順從地閉上了雙眼，任牛郎将紅布包裹在它的牛角之上，一副甘心赴死的模樣。

一陣金光閃過，黃牛的牛角被輕松拔下。我緊張地看着黃牛，它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裏，不敢相信地睜開了雙眼，臉上沒有一絲痛苦。

“姑娘，這是給你的。”

牛郎細心地将那牛角包好，遞給我。

“那……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我接過牛郎手中的錦緞包裹，覺得這份禮物好沉重。

突然，盤旋于雲間的喜鵲一飛而下，将我和雲朵擡至半空。

“啊啊啊……你們這是幹什麽？”我抱着包裹，驚慌失措地喊道。

“姑娘莫慌，我們只是奉命行事，為姑娘帶路罷了。”喜鵲們叽叽喳喳地對我說。

“這喜鵲是天界的鳥兒，不會傷人，姑娘不必憂心。”

牛郎揮着手，向我們告別。

“原來如此，那……牛郎……我們有緣再見。”

我揮揮手與牛郎道別，和鵲陣一起，飛向了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