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他仔細查看良久,基本可以判定死者就是梁芳君,但這個結果卻又令他難以置信。任何一國能達到頂尖的高手,在這片東洲幾乎都無人能夠威脅到他們的性命,而且梁芳君死狀凄慘,被人生生擰斷脖子,難以想象兇手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實力。
所以,諸暨向尚玄心禀告自己的推斷和疑點時,帶着一臉的困惑不解。
尚玄心面如止水,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靜靜聽完屬下的報告,然後仰起頭看着帳篷。他的身周站着十餘員大将,均不敢發出一聲,靜靜等着他做出結論。
整整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尚玄心才似有了決斷,說道:“嚴先生出來了!”
帳中諸将默默看着大軍主将,均不明白被他十分慎重稱為“嚴先生”的是何等人物,頗有些莫名其妙。
尚玄心環視了一圈自己的下屬,見他們都流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心下微嘆,如今的倉陽軍人只知歐國雲,不知嚴緒清,要知道,那才是倉陽軍遲遲未攻中平國都埕城的緣由。
他一只手輕擺,身後一名侍衛立刻急匆匆出了大帳。
尚玄心頓了一下,輕聲說道:“東洲十五國,真正擁有宗師一級的,不過是我倉陽國、中平國和勢力遍布東洲的武祠這三方。我之所以未安排倉陽大軍強攻這中平國都,正是因為那裏住着一位大宗師嚴緒清……各位可知宗師代表着什麽?”
諸暨回道:“大司馬,宗師應該是如我中平國的洪宇先生那等層次的人物吧?”
尚玄心微微點頭,說道:“一位宗師,代表的是無堅不摧的實力、千裏之外取人首級的威懾力。恩師洪宇先生,是這東洲十五國的頂尖人物,縱觀數百年來,天縱奇才者不過寥寥數人而已,如今只剩下三人尚在,餘者距離那般境界不知幾許?洪宇恩師的空明之術,嚴緒清的空滞之術和索格圖的隔空點穴,都是我輩武人仰望之所在。”
他略一停頓,看一看衆人,繼續說道:“恩師洪宇先生不過中年,神秘的武祠首領索格圖更是傳說年輕有為,唯有中平國的嚴緒清垂垂老矣,不足為患,本将軍倒是希望會一會這位傳說中的大宗師……”
尚玄心正說間,忽聽見大帳頂上一聲嗤笑,他反應神速,立刻拔劍遙指上方。衆人都是心中一凜,紛紛拔出武器沖到帳外。
卻見帳外千裏月光,并無一人,只有諸将的影子散落一地。
尚玄心停留在大帳之中,他能夠感覺到對方已經遠遠遁去,在自己這幾十萬大軍的中軍營寨中來去自如,并且沒有驚動到訓練有素的各處暗哨,憑這一點,就是自己遠遠不及的。剛才,他安排那名侍衛出帳,正是通知各處提高警備等級,但結果卻是連對方何時來、往何處去,竟都全無察覺。
因為洪宇的緣故,尚玄心本就知道武者與宗師相距遙遠,此時再次得到印證,不由生出一絲黯然,心境微亂。
入境以來,無論鎮庭關大勝,或是陽河府大敗,尚玄心看上去永遠風雨不動,堅如磐石,但內心裏實際上頗為自豪:将百萬大軍如臂使指的縱橫于它國之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似乎天地間再無對手。
只是以往在洪宇面前,如今在嚴緒清附近,宗師氣勢之下,都将他那外人幾乎難以察覺的一絲脆弱無限放大。
越接近巅峰的武者,才越能感受到已達巅峰者的威懾與壓迫,才能察覺兩者看似一線,實則遙不可及的距離,而境界越低的武者,越是感受不到那種差距。
正因知道差距,才更竭力前行,所以強者越強,弱者越弱……
尚玄心遙看故國方向,心中默默念道:“恩師,弟子不才,只盼老師能夠盡早擺脫世俗羁跘,為我倉陽國平定天下親入敵境,留下百世的濟濟威名……”
衆人回到大帳之中,紛紛懷疑自己耳力有異,見到大司馬平心靜氣的默默站立,也都不再議論,各自靜立不語。
尚玄心對諸暨道:“你且說一說梁芳君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他不希望衆将大意,輕易殒命在嚴緒清手下,故而命諸暨介紹一下慘死在敵國大宗師手下的梁芳君其生平事跡,也是令衆将早生警惕。
諸暨輕咳一聲,緩緩說來:“梁芳君在甸尾國成名極早,六歲投入劍神宗,十四歲時即練成劍神宗十六路潑風劍這等本宗絕學。要知道其掌教真人是在四十大壽時,與好友一聚,切磋暢談之餘忽有所悟,才領會了十六路潑風劍的要義,從此劍神宗名震甸尾國武林,成為該國武林的第一宗派。梁芳君練成絕技時,掌教真人時年七十有餘,對于此子贊不絕口,稱其為“劍石”,已經打算将宗派掌教大任傳給這個天才少年。随後,他開始煞費苦心的培養這少年,将教中重要事務逐步交其處置,并在梁芳君功勞日增時,授其承射一職,承擔所有對外聯絡事務,地位距掌教大弟子僅一步之遙。”
衆将聽得諸暨侃侃而談,知曉了他國的武林轶事,也頗為神往。原來只要是天才都在年輕時就大放異彩,就如自家主将大司馬尚玄心一般。衆将自己卻沒有少年天才的驚豔履歷,只能以大器晚成聊以自娛,無不暗自幽嘆。
諸暨又是輕咳一聲,将衆人思緒拉回現實,繼續道:“随着梁芳君一天天強大,卻令得一人寝食不安。”
話音剛落,衆人“哦”了一聲,若有所悟。
諸暨微微一笑,說道:“卻不是如各位将軍所想,這寝食不安的,并不是教中的掌教大弟子,而是和梁芳君同一日拜入劍神宗的師弟梁友。掌教大弟子楊子浩宅心仁厚,正是現今的劍神宗掌教。其入門極早,梁芳君入門時,他已是掌教弟子。因為掌教師尊年事已高,便由他代師授藝。他對衆位師弟幾近傾囊相授,唯恐自己不盡心導致宗派衰落,每當授藝時,必嘔心瀝血,細至毫發。這梁芳君的師弟叫做梁友,卻并非良友。他原在武技上無什麽天賦,卻生得相貌堂堂、極為英俊,那時他喜歡上了小自己兩歲的小師妹,小師妹也對這位英俊的師兄頗有好感。但男子漢大丈夫沒有聲名權勢,又如何擄得少女芳心?随着年紀日長,到了梁芳君二十歲時,已是甸尾國江湖的領袖人物,這小師妹就轉而對梁芳君眉目傳情,逐漸冷落了這位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