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亦城正在一個後巷子裏到處查看,看有沒有兇手留下的痕跡,暮雪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身旁,着實吓了他一跳。
“暮雪,怎麽來這裏,這裏是兇案現場,快回家”顧亦城拉着暮雪的手,想将她帶出去。在他心裏,封暮雪還是過去那個不說話,要讓人小心守着的封暮雪。
“我想看看死者”封暮雪掙脫了顧亦城的手說道。
“屍體已經被帶去殓房,不在這裏”封亦城皺着眉頭說道。
“我們去殓房”說完便主動拉了封亦城要他帶路。
“暮雪,這事你別管了,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要多休息,多陪陪家人”封亦城并不願意暮雪介入此案。
“亦城哥覺得我還是以前那個暮雪嗎”封暮雪問道,顯然不會聽顧亦城,不管此事。
亦城聽了暮雪的話,有些難過,暮雪已經不是那個沉默的需要人小心呵護的小女孩。
顧亦城帶着封暮雪來到位于京兆尹府東邊的殓房,房前有兩個衙役看守,看到兩人過來,連忙行禮。顧亦城與他們交涉,封暮雪卻盯着殓房的大門,眉頭緊皺。按理這裏安置了十幾具被虐殺的屍體,應該怨氣沖天才是,可是沒有,除了有些冷外,一點怨氣也沒有。
“裏面什麽人在”封暮雪突然感應到一絲氣息,連忙問那兩個守衛。
兩個衙役十分不解的看着封暮雪,裏面沒人啊。封暮雪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裏面的是不速之客。連忙叫顧亦城和衙役後退,然後一掌劈向殓房。殓房內一個藍色身影竄出,封暮雪縱身去攔阻,兩人躍到半空中交起手來。封暮雪從藍色身影竄出時就知道是藍橋,只是那是南風認識的人,不是封暮雪認識的人,所以并未停止攻勢。
倒黴的藍橋,本來星夜兼程趕路,好不容易到了金陵,又馬不停蹄的打聽案情,後來覺得那些弟子說得不清楚,打算自己來看看死者的死因,結果剛看到一半,就倒黴催的遇到了懷有同樣目的的封暮雪。封暮雪有顧亦城撐腰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屍體,而他藍橋只能鬼祟的看,還要被圍剿。
“什麽人”拳腳相交間,封暮雪還能游刃有餘的發問。也是藍橋沒有用全力的緣故。
“天玄,藍橋”藍橋故作仙風道骨的說道。心裏則暗暗吃驚這個女子的道行竟如此高,能輕松堵截他。
封暮雪聽到藍橋報了姓名和門派,便漸漸收了攻勢,退開兩步,藍橋也收功,兩人在屋頂面對面的站着。顧亦城在兩人交手的片刻間已經調來一批弓箭手待命。
“下去”封暮雪對藍橋說道。
“不行,現在下去我會被當成兇手緝拿”藍橋皺着眉頭說道,他可不傻,底下那些人一定以為他是兇手,這會都磨刀霍霍了。
“你不是兇手,我知道”說完就自行先下去到封亦城的身邊。
藍橋聽了這話,便也下了屋頂,只是他一落地立時被圍起來。封暮雪湊到顧亦城耳邊說了什麽。顧亦城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再看藍橋的裝扮,實在不像是壞人,便點頭讓那些人下去。
“在下藍橋,奉掌門令來此調查命案,有得罪之處請見諒”藍橋看圍捕的人都退下後,向封亦城點頭致意。
“誤會而已,不用放在心上,不知閣下有什麽發現”顧亦城看了一眼封暮雪一眼問道。
“這事恐怕不是人做的,至少不是普通人做的”藍橋知道這事需要眼前之人幫忙,便打算全盤告知他自己的猜測。
“什麽”饒是像顧亦城這樣久經事情的人,也不免為藍橋的話感到吃驚,畢竟他的世界裏幾乎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事。相比顧亦城的吃驚,封暮雪十分的鎮定,她只是盯着藍橋,思考他話中的意思。
“我仔細查看過,所有的死者都沒有外傷,血是隔空被抽走的,還有死者的魂魄都消失了,從這幾點看,行兇之人至少是有道行的人”藍橋說出自己的看法。
“魂魄消失,難道人死後真會變成鬼”顧亦城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轉頭看一旁的暮雪,發現她還是鎮定自若的聽那個叫藍橋的分析,好像十分相信他說的話。
“萬物有靈,人當然不例外。人死後,大部分魂魄會接受淨化,或者進入入輪回,或者成為地靈,或自行修煉飛天,但枉死之人,因為心存怨念,魂魄無法淨化,就會留在世上,直到兇徒伏法,大仇得報才有可能淨化。我剛剛為這些死者招魂,可沒有任何反應,顯然被拘走了,所以兇手絕無可能是普通人”藍橋看顧亦城一副不懂的樣子,只得解釋的更直白些。
“什麽樣的人可以做得到你說的這些事”顧亦城看封暮雪的表情,知道她是認可了藍橋所說,所以也信了七八分。
“我可以做到,你身邊的這位姑娘也可以做到,還有所有修行有所成者以及妖族、鬼族”藍橋看了封暮雪一眼說道。
“對策”封暮雪并未理會藍橋的挑釁,直接詢問對策,她相信藍橋應該有了對策,所以才會在這裏這麽耐心的說那麽多話。
藍橋剛剛與顧亦城說話的時候也一直注意那個剛剛跟他交手的小姑娘,看她鎮定自若的樣子,想逗逗她,不想她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挑釁,直奔主題。
藍橋只得搖搖頭,雙手結印,默念幾句,那雙空空的手上突然多了一個灰色的小袋子,他将袋子遞給顧亦城。顧亦城看袋子裏是幾個很普通的鈴铛,拿了一個捏在手上,搖了搖,沒有聲音,有些奇怪的看着藍橋,不知他是何意。封暮雪一看那玩意就知道那是天玄法寶招魂鈴,只有在靠近怨氣時才會發出聲音,的确是個好法子,兇手帶走了魂魄,身上一定會沾染怨氣。
藍橋跟顧亦城解釋了用法,顧亦城一點就通,立即吩咐手下去将外面巡查的人都叫回來,重新分派巡邏區域,并将鈴铛發給他們,沒說用途,那些士兵都是軍人,只聽命令行事,不會多問,各自領了任務匆匆走了。
“暮雪,天色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家吧”顧亦城看人都走了,忙轉身看封暮雪說道。封暮雪聽了這話,點了點頭,都到晚飯的時間,的确該回去了。
“藍兄住哪裏,需要我派人送你嗎”顧亦城看見暮雪身旁的藍橋,也就禮貌的問問,畢竟如果能抓到兇手,這個人功不可沒。
“我住流雲客棧,不用派人送,哦對了我剛剛聽這位大人稱呼姑娘暮雪,冒昧問一句姑娘是不是姓封”藍橋聽那人叫小姑娘暮雪,有了一絲興奮,心想難道這位就是師傅說的那個上清的徒弟。
“藍兄怎麽知道暮雪姓封”顧亦城懷疑的問道,臉色也沉下來。
“真是巧,日前掌門收到上清道長的書信,說是要送一個女弟子到天玄修煉,叫封暮雪,家住金陵,所以剛剛聽到大人這樣的稱呼,便想問問是不是同一個人,現在看來真是有緣”藍橋面露微笑的說道,居然真的是。
“你要去天玄修行”顧亦城聽了藍橋的話,連忙轉頭問暮雪,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他不知道。
“嗯,本來想這幾天亦城哥哥有空的時候再提,師傅說他能教的已經全教給我,讓我繼續到天玄修煉,其實與現在沒有區別,只要有空,我都會回來看你們的”封暮雪淡淡的說道。
“暮雪,你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吧,既然這樣難道沒有想過不要繼續修行回家嗎”顧亦城忍不住說出心中所想,封暮雪已經十六,而且身體看起來完全好了,為什麽還要繼續跟着道士。
“亦城哥哥,修行不僅僅是為了身體健康,守正辟邪,濟世蒼生,才是我麽修行之人最終的目的。就像亦城哥哥為了守護百姓安寧一樣,我們也有職責在身,不能說放棄就放棄的”封暮雪看着顧亦城認真的說道。
“暮雪,哥哥不該這樣說,你別惱,我讓人送你回家吧”顧亦城看封暮雪難得認真的表情,自悔不應如此冒失。
“大人,我送暮雪回去吧,以後我們就是師徒,正好可以多交流一下”藍橋突然語出驚人的說道。連封暮雪都有點吃驚,師徒,誰為師,誰是徒。顧亦城也有些疑惑,暮雪要拜藍橋為師嗎,似乎剛剛的打鬥,藍橋沒占到什麽上風。
“暮雪,我師傅那一輩已經不再收入室弟子了,所以你師傅把你送到天玄只可能做我這一輩的弟子。清溪師兄、簾招師姐不收徒,流雲師弟已經收了胡笳,華旭師兄靈力雖然高,但性子古怪,難以親近,所以你最适合跟着我,何況我來金陵時掌門也說了讓我收你為徒”藍橋看着暮雪認真的說道。
“師傅只是讓我去天玄修煉,沒說要我拜師”封暮雪為難的說道,畢竟另拜他人為師這事不是小事。
“放心吧,上清道長一定更樂意,你拜我為師,又不是說就不要上清道長這個師傅,只是你多了一個師傅教你而已,何況他送你去天玄一定希望你能學到更多,拜我為師就是天玄的入室弟子,以後不僅我,掌門和各位長老已及師兄弟們都會指點你,你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何況,我們這一輩收的弟子目前只有流雲師弟收的胡笳而已,做我的弟子,日後也絕無人欺負你,總比做普通的弟子好些吧”藍橋繼續勸說道。
藍橋的話讓暮雪的心突然大痛起來,冷意也從心底竄向身體的每一個地方。我們這一輩收的弟子只有胡笳,那憑琅呢,那個自己收的徒弟,精心教導的徒弟呢,他去了哪裏,這些年刻意遺忘,不願去提,還以為他們至少是平安的,只是如今聽藍橋的語氣,只怕他們早已不在天玄,是被驅逐,還是死亡。任憑心底驚濤駭浪,暮雪依舊面無表情說道。“拜師終究是大事,我必須問過師傅後才能決定,暮雪在這裏先謝過您,天色已晚,家中父母怕是要擔憂了,亦城哥哥,藍橋先生,都不必送我,我直接回去就可,告辭了”說罷便轉身離開,留下顧亦城和藍橋在原地,相顧無言。
☆、金陵血案3
憑琅
那天之後,封暮雪回到家,半夜就發起高熱,人事不省,攪和着封家上下徹夜不寧。大夫開得藥她幾乎全吐出來,折騰到第二天中午,封暮雪的燒才退下,可人依舊昏沉,睡得不踏實,直過了兩三天,病才好全,只是封夫人下了禁令,不許她出門,所以封暮雪也就待在家裏養病。
這天半夜,封暮雪再次從噩夢中驚醒,披着衣裳到院子裏透氣,看着院裏開得正盛的梅花,腦海來不時跳出南風與憑琅相處的點點滴滴。
與憑琅相遇在昆侖之巅,那時的他還是狼孩,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用牙齒咬着自己的衣服,想要将自己從雪崩的死亡中拉出,結果兩人被清溪救了。
之後回了天玄,正式收他為徒,教他說話,教他走路,教他用手,挖空了華旭藥房的靈藥給他治療,偷偷輸送功力給他。在精心教導下,憑琅有了驚人的成長。
他學會說話,雖然都是簡單的詞,可他把師傅兩個字念得格外的好,總是跟在南風身邊說師傅吃,師傅睡,師傅玩。
他學會走路,雖然經常走一段就趴下,或者在草地上滾。
他學會用手吃飯,學會用手做風筝,學會用手拿起劍揮舞。
那時候的南風最喜歡的事,就是在執行完任務後回來看這個小徒弟有什麽變化,即使沉穩入她,也會為憑琅的進步鼓掌,喝彩。
憑琅跟着她開始執行任務後,就更顯成熟。他會用那不利索的話唠叨她要多休息,不可以拼命。會為了保護她而受傷,受傷後還總說不疼。
如果分開執行任務,每次只要他提前結束任務,不管多遠,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到她的身邊,興奮的告訴她,他很好的完成任務,然後用那雙清澈到不可思議的眼睛盯着她看,直到她說出誇獎的話,才會有些害羞的躲出去。
在兩人都不練功的時候,他便拉着她去放紙鳶,看着高高起飛的紙鳶,一邊啊啊大叫,一邊在草地上滾來滾去。
。……
留在南風記憶中的憑琅永遠那麽單純、那麽快樂,可在封暮雪夢裏的憑琅卻在放聲哭泣,他的周圍都是血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才剛好些,又出來吹風,再病了,封家又要不寧了”上清道長突然現身,走到封暮雪的身邊,小聲的說道。那天他收到封暮雪的信,說藍橋打算收她為徒,雖然這是好事,可心裏總有些不安,便趕來金陵,果然就見到燒得人事不省的她。
“師傅,憑琅怎麽了”暮雪眼睛通紅的問道,或者說現在發問的應該是南風。
上清道長猜到封暮雪的病與藍橋的見面有些關系,只是沒想到是因為憑琅,想了想還是照實說了,畢竟她馬上要去天玄,了解所有的情況才不至于到時露出什麽破綻。
當封暮雪聽到憑琅是因為被自己連累的緣故,被消去靈谷,打落輪回時,便再也忍不住淚水。原本以為已經不會再痛的心,可實際是只要一點點過去的美好,就可以在結痂的傷口上,重新撕開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痛徹心肺。
上清道長在暮雪情緒失控的時候就設下了結界,保證沒有人可以打擾現在的封暮雪。十年了,從十年前,南風變成封暮雪開始,南風就設置了最堅硬的铠甲,直到今天,這層铠甲才被掀起一角,露出裏面破碎的血肉。南風坐在雪地上大聲的哭泣,也許這已經是最好的發洩了,對她而言。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變小,然後變得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封暮雪就那樣躺在雪地上睡着了,上清道長這麽多年頭一次看到封暮雪睡得這樣踏實,她的嘴角露出一點微笑,很小心的笑,應該是做了什麽好夢吧。
第二天午後,上清道長登門造訪,只字不提昨夜的事,封暮雪也像沒事人一樣與他對坐閑扯,聊了一會,便聊到了最近的案子上。
從上清道長那知道搜索沒有進展,昨天又死了一個人,封暮雪便坐不住想要出門去顧亦城那裏。本來封夫人不樂意,不過看上清道長會跟着,就答應了。
兩人沿着長長的街道走着,街上并不十分熱鬧,平日裏小孩沿街玩耍的身影是看不見了,三姑六婆嘀咕聲也消失了,小販的吆喝聲略顯單調,想來近段時間沒什麽人光顧。
上清道長并沒有發現街上與平時有什麽不同,注意力都放在身側的封暮雪身上,不時的轉頭偷偷看,只見她與平時沒什麽不同,才真正放下心來。這孩子,明明只有一個靈魂,卻可以幹脆利落的在南風與封暮雪之間切換,真厲害。
☆、金陵血案4
顧亦城那裏正熱鬧,護城軍,兵分幾路,幾乎将金陵城每一寸的土地都搜過,結果別說兇手,就是影子都看不到一個。幾個副将在那一時義憤填膺的大罵兇手,一時又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藍橋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兇手肯定在金陵城內,昨天出現又殺了人,自己在招魂鈴響了後就立即出現在現場,可是竟然也沒有發現兇手的影子,究竟是怎麽回事。
顧亦城坐在案前用手抵着額頭,正皺着眉頭想對策,眼角便瞅見封暮雪被親兵引進來,連忙跳起來。
藍橋也看見了兩人的身影,笑着迎出去。幾人問了好,顧亦城嘀咕了幾句病好全了沒,大夫允許出門了嗎等等,才在正廳找位置坐下。
顧亦城的手下親兵與封暮雪都有過接觸,知道這個姑娘有可能是未來的嫂子。都十分尊重,接觸了幾次,大家都熟了,也就沒有講究太多的規矩,坐在大廳一起聊案情。
知道暮雪很關注案子,顧亦城便和手下将案子重新梳理了一遍,将案子裏想不通的地方整理了出來。
封暮雪很認真的聽他們分析,在講到昨天招魂鈴有響動,結果藍橋沒能抓住兇手時,突然瞥了一眼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藍橋,眼裏的不解十分明顯。
藍橋被封暮雪一看,立時被口水給嗆到,不停的咳。衆人看藍橋的樣子都有些想笑,屋裏的氣氛變得輕松了一些。“我趕到的時候,他沒影子了,連氣息都探不到,否則要是交手,昨天一定能抓住他”藍橋終于能開口說話後,連忙舞着雙手說道,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兇手是怎麽做到的。
暮雪也有些奇怪,按理招魂鈴與藍橋想接,只要它一動,藍橋立刻可以察覺到,以他的功力絕對可以瞬間趕到現場,就算看不見影子,總可以探到氣息,藍橋的道行在天玄也是排得上號的,這點能力絕對有。
“能搜的地方都翻遍了,究竟這個兇手能躲在哪”一個副将看分析來分析去都沒個發現,氣得又發起牢騷。
“難道還有不能搜的地方”藍橋聽了他的話,就随口問道。
這話一出,封暮雪和顧亦城立即反應過來,的确有個地方,城門軍沒有搜過,也無權搜索。
“有,宮城內”顧亦城覺得這是一個線索,連忙揮退了一旁的侍從,嚴肅的說道,顯然已經懷疑上了。
“不可能躲在那,皇宮是天子居所,受天地正氣庇護,別說是殺了那麽多人,渾身怨氣的妖人,就是我們這些修道之人沒有獲許也不能進宮”藍橋斷然否決了這個可能性,昨天的案子就發生在宮城邊,自己到現場時當時也有懷疑人躲宮裏去,所以才沒了氣息,可是妖不可能抵擋得住皇宮的正氣。
顧亦城原本以為有了線索,結果又沒了,有些洩氣。到是一旁的封暮雪想了想藍橋的話,開口道“如果,他是天子親下聖旨迎入宮中的人呢”
藍橋一聽這話,也覺得有些心驚,不過想了想,還是搖頭。“這次的兇手不是人而是妖,昨晚招魂鈴響動時,我便已确定。妖在人界沒有身份,天子不可能召身份不明的人入宮”招魂鈴響的同時,鈴铛的顏色也會發生變化,如果是白色便是人類,若是綠色則是妖族。
“如果化名在人間生活多年,要想要一個正式的身份,不是沒有可能,師傅我記得你說過,幾十年前妖界封印曾出現過松動,逃出了大批妖,還沒有全部搜捕完是嗎”封暮雪對着上清問道。
上清道長嚴肅的點頭,暮雪說什麽就是什麽,至于他有沒有說過不重要。
藍橋也知道這事,當年處理那個封印的是清溪師兄和南風師姐,為此兩人幾乎在人間行走了5年多才算将作惡的妖怪一網打盡,其餘的妖因未在人間作惡,而未被發現蹤跡,至今未被處置,如果他們真的藏在人間,的确有機會可以獲得人的身份。
“可有一點,為什麽潛伏了那麽久突然引起事端呢,殺人奪魄對妖力的精進作用很有限,如今妖界式微,人為主宰,他們這樣的行動不就引起注意,想要繼續活下去可就難了”上清道長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看來,能躲過追捕活下去的妖類,并沒有道理引起此次的案件,多半應該是新逃出的小妖,因為沖破封印受傷需要依靠人類的精魂來療傷更說得過去。天玄弟子每年要處理很多這類小妖,有遺漏在所難免。
“總之,我去請旨,先搜了再說,反正現在也只能什麽法子都試試”顧亦城很信任暮雪說的話,他也有種感覺,這兇手應該就在很接近的地方。
“第一,皇宮是皇帝的居所,沒有充分的理由,不可搜,如果你以妖孽藏匿為理由搜索,那麽即使陛下同意,搜出來還好,搜不出來,禦史的奏折就會滿天飛,到時你該如何自從,你可是軍人,妖言惑衆的罪名扛不起”暮雪瞬間出現在封亦城的身前,阻攔他的腳步,淡淡的說道。
顧亦城被暮雪這麽一說,才驚醒過來,搜索皇宮在本朝還從未有過先例。驚醒之後心裏一暖,暮雪很少開口說話,結果為了自己,說了這麽長的話,不知道喉嚨會不會舒服。
上清道長也被暮雪講這麽長的話驚到,而後笑了,暮雪在面對顧亦城的時候,的确更像普通人。至于藍橋則是被封暮雪的身手驚到,只是人身,還沒有修成靈谷,就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嗎。
“第二,禦林軍統帥與你素來不和,他絕對不會同意你搜宮,更不會幫你搜。第三,皇宮內宮女後妃成千上萬,殿閣處所衆多,你又不能率軍進入處所調查,即使招魂鈴響了也無法肯定是哪一位讓鈴響,就算可以肯定是哪一位讓鈴響起來,然後呢,藍橋無法進入宮廷,你總不能拿着鈴铛說因為鈴響了,所以就是兇手吧。最重要的一點,你有沒有想過皇帝的心理會怎麽看搜宮這一件事,好一點會認為也許兇手真在宮裏,只是你處置不當,找不出好法子緝拿兇手,往差了講就會認為你在推诿,找不到兇手便随意找借口”封暮雪繼續說道,其實接下來的話已經不是講給顧亦城聽,而是說給那些蠢蠢欲動的副将們。
“既然知道兇手可能躲在宮裏,又什麽都不能做,不是一樣沒用”坐在最前面的一個絡腮胡子的人大聲嚷嚷道,他是跟着顧雲打戰的老兵,沖鋒陷陣,從不害怕退縮,立的戰功無數,只是說話不中聽,又容易沖動行事,結果被人使了絆子一直無法晉升,後來被顧亦城要到城門軍裏,當了參将。
上清道長和藍橋對人間事不太清楚,不好發言。顧亦城看他們的時候,他們也看着他不說話。顧亦城只好轉頭看暮雪,畢竟抓人打戰他在行,抓妖可就兩眼一抹黑了。
“我們說的只是猜測,并無實證,但如果他真的藏在宮裏,那麽持聖旨入宮的人有哪些”封暮雪轉頭反問顧亦城。
顧亦城聽了封暮雪的話,低頭思索了一會說道:“只有禮聘入宮的妃子”。常住宮裏的只有太監、宮女和妃子,侍衛是值班時入宮,休班時離宮所以可以排除。而剩餘的人中,能持聖旨入宮的就是禮聘入宮的皇妃了。“本朝禮聘入宮的妃子只有八位,還在世的是七位那最後的懷疑對象只剩7位了”顧亦城繼續說道。
“不,應該更少,人妖殊途,無法生育子女,所以育有子女的也可以排除”上清道長補充到。
藍橋和其他的副将聽到這,都提起了精神,範圍縮小到個位數,那就好查了。
“有兩位生育了皇子女”顧亦城聽了這話想了想說道。
“那也就是五位了,看來要确定應該不難”藍橋說道。
“恐怕不能只是确定,一定要讓她露出本性才行。禮聘入宮的皇妃分位很高,都甚得皇寵,無憑無據第一個惹怒的就是陛下”顧亦城給藍橋潑了一盆涼水,在皇宮內抓人可沒那麽簡單,如果不能當場人贓俱獲,光憑所謂的招魂鈴,先入罪的只怕是自己。
“将她打回原形的方法很多,符咒、佛印、琴音都能做到,可問題是怎麽用,總要先确定才能出手,何況在皇宮內院我們也進不去”藍橋有些頭疼的說道。
“還要考慮我們猜錯的可能性,留足後路才行”上清道長在一旁說道。
“藍先生剛剛說琴音也可以讓她現出原形嗎”顧亦城突然問道。
“嗯,天玄有一把魂絲琴,是天玄以前長老留下的,琴弦用天玄弟子最純淨的靈魂所制,配上魂譜,別說讓妖現行,如果功力高深的人彈奏,使其魂飛魄散都有可能。可是這個必須近距離使用才行,如果距離遠了就沒用了”魂絲琴的制作過程一直諱莫如深,藍橋也不知到底為什麽會用弟子的靈魂來當琴弦,但是它的力量确實驚人。
“普通人彈奏可以讓她現行嗎”顧亦城再次确認道。
“當然可以”藍橋肯定的答道。
顧亦城點了點頭,看向封暮雪,心裏有了對策。封暮雪在顧亦城問琴音時,大概也明白了他心裏所想,也許是個好法子。
☆、金陵血案5
琴音
那天之後,藍橋回了一趟天玄,上清道長則留在金陵,一方面協助護城軍巡邏,另一方面應封夫人邀請留在金陵過年。封暮雪則在金陵城設下了結界封印,日夜守護,金陵沒再發生什麽命案。
年關将近,百姓們也開始準備過年,掃塵,制作年餅,購買年糧,十分忙忙碌碌,加上近來沒有發生命案,漸漸的金陵的街上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和老百姓的忙碌相比,宮裏的忙碌要加個更字,因為皇帝陛下的生辰就在年前二十三。宮人們忙,宮妃們也忙着準備獻給皇帝壽辰的禮物。這禮物的準備要十分費心,不能太輕讓人看笑話,不能太重,亂了尊卑,不能簡單顯得沒誠意,不能複雜,顯得用心太過。
終于到了陛下壽辰這一天,封暮雪和爹娘兄長入宮為陛下賀壽。送上壽禮後,便留下領宴。宴席擺在未央宮正殿,共三個階次,最上一階是帝後的位置,第二階是皇子和皇妃公主的席面,西面為皇子,東面為皇妃公主,最後就是大臣及命婦席。封家父子三人坐在西面的大臣席,封夫人則帶着暮雪到東面的命婦席坐定。
不久,便傳來引路的梆子聲,殿內所有人都起立跪拜。待帝後入席後,方才起身回坐。封暮雪初次參與這個宴會,有些好奇,偷偷觀察殿裏的一切。她現在是不指望能發現什麽,畢竟離妃子席位有點遠。
随着帝後到場,宴會也正式開始。先是皇帝陛下發表了感言,之後是歌舞表演期間是大臣、皇子、公主、宮妃們賀壽敬酒。接着是送禮,大臣的禮在宴前已經送了,現在送禮的是陛下的宗親和宮妃。随着禮物一件一件的呈上,宴會的氣氛達到高潮,世間的奇珍異寶幾乎都被收歸到了眼前,令人大飽眼福。
宗親的禮在貴,宮妃的禮在心。皇帝并不缺錢,奇珍異寶也不少,所以宮裏的妃子但凡有腦子的都不會送黃白之物。皇後送了一副親手繡的錦繡河山,貴妃送了親手釀的果酒,淑妃送上了親手譜的琵琶曲,并現場演奏,德妃送的是手抄的佛經。到了賢妃,便有小宮女擺了桌案焚香放琴,顯然是打算彈琴。
“陛下,臣妾近日新學了一首新曲,獻予陛下,願陛下福如東海,日月昌明”賢妃起身,走到案前緩緩跪拜,規矩禮儀一絲不差。話畢便坐到案前,素手挑弦,輕緩的琴聲傳出,在未央殿內傳開。琴聲時緩時快,時輕時重,翻轉間不見半絲澀感,足見彈琴之人功底十分了得。
殿中之人多數都被琴聲感染,認真的聽着。封暮雪和顧亦城等人則趁機觀察,沒發現異常,有些失望,突然有細微的力量在快速接近賢妃,被封暮雪攔下。封暮雪雖然沒有看清是誰出手,不過也大致掌握了方向,牢牢的盯着,确保對方沒有再次出手的可能。
琴音高轉而上,越發劇烈,衆人的心也被琴音牽動,突然大殿傳出案桌翻到的聲音。賢妃的琴聲也戛然而止。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只是底下的距離有些遠,大臣們看不清發生了什麽事。
“啊……妖怪”一個身穿粉色衣服的宮妃突然軟倒,掙紮着要起身,她周圍的人也跟着慘叫,紛紛後退。帝後的臉色也極為不好,禦林軍已經拔出武器将他們圍在中間。
第二臺階之上,只有一個黃衣服妃嫔打扮的人安然跪坐在席上,其餘人都神色緊張的聚集在一起,被禦林軍圍在中間。
“晨妃,你……”皇帝面色鐵青的開口,想問被稱為晨妃的女子究竟是何人,突然發現她根本不是人,根本不知該問什麽。
晨妃優雅的起身,想接近皇帝,可是被顧亦城一掌攔下。這裏是皇宮,道術和妖法都被削弱到原來的兩層不到,所以在顧亦城的攻擊下,晨妃向後退到了第三階。
這會在第三階的人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見原本高貴美麗的晨妃,嘴唇發紫,額上被黑色的符咒覆蓋,雙手的指甲變長且呈紫色,最可怕的是她的腰間竟然又長出一對手,這壓根不是人。第三階的人開始被吓得驚慌失措,不過好在之前的混亂使得殿外守衛的禦林軍湧入大殿,将那些大臣命婦牢牢的護在身後,總算是穩定了情勢。
晨妃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殿上的皇帝看,從希望到傷心。她是期盼能夠在皇帝的眼中看到一絲的哀傷,可惜沒有,皇帝只是盯着她,沒有感情的盯着她。
“金陵城最近的命案都是你做得吧”顧亦城看情勢已經盡在掌握中,便大聲問道。
“沒錯,不過我沒想到你然有這麽大的能耐能查到我,甚至用琴聲逼我,不對這琴可不是普通的琴,看來在背後給你支招的應該是天玄吧”晨妃眼睛盡顯妖異,神态自若的回道,看來皇帝對她的影響已經被深埋,她已經完全恢複妖的本性。
“為什麽殺人奪魄”封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