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畔四人終于逃出了隧道, 她們站在日光底下,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振奮。
“呼——”
柳小梅确認自己真的從一堆斷手斷腿和幹屍怪物裏活下來後, 一松氣, 整個人就跌坐在了沙石地上, “吓死我了, 我還以為我們死定了……”
蔡晶晶這時候也被汪畔放了下來, 她抹着眼淚道,“我也是。”
童一菲看着她們一個一個哭紅了鼻子的臉,難得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她把柳小梅拉起來,然後又去攙扶蔡晶晶,“別哭了,我們趕緊回村去吧, 蔡晶晶的腳得趕快處理一下。”
“菲菲,你扶着我一點, 我、我沒力氣了。”柳小梅抱着童一菲的手臂, 苦兮兮道。
蔡晶晶趴在童一菲的身上,伸手把柳小梅圓圓的臉給推到一邊去, “自己走着, 不知道人家童一菲還得背着我多累嗎?”
“我又不重!”柳小梅哼了一聲, 邊抱緊童一菲邊和蔡晶晶鬥嘴。
三人互相攙扶着走出了一段路才發現汪畔沒有跟上來, 童一菲回過頭去望着還站在原地,背對着他們望着隧道的汪畔, 喊道, “王畔畔?”
汪畔朝她們揮了揮手, 算是回應了她們。在離開的時候,視線還是忍不住地落到那黑黢黢的隧道裏去。
雖然她們從隧道裏活了下來,但是汪畔心裏的不安感卻沒有減少,反而還重重地壓在了她的心底。汪畔總覺得有什麽風暴還在朝着他們過來,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隧道的逃生給她感覺,就像是一道開胃菜而已……
汪畔一路上都沒有插.進童一菲她們三人的談話中,她已經在思考着在第三關這裏還能出現什麽危險。她心底的不安是不是源于隧道底下的地洞?難道是因為地洞下的怪物一日不消滅,所以她才一日不得安寧?不,汪畔知道不是這樣,還有什麽問題在,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她沒有發現。
汪畔四人回到客棧的時候,距離尋寶游戲結束只剩半個小時。除了她們回來後,旅行團內還有好些人也已經回來了。這些人面色各異,有高興的有傷心懊悔的,還有驚慌不定的……高興的那些一看就知道他們為什麽高興,從只言片語中可以得知,那支高興的隊伍似乎得到了一個獎金箱子;至于傷心懊悔的,聽旁邊的人說,是因為這隊伍和得了獎金箱子的隊伍當時都在一個地方,只是前者沒有找到箱子,而後者找到了,獎金箱子在他們面前被別人奪走,所以也難怪他們會這麽自怨自艾,懊惱不已。也因為這件事,這支隊伍裏的人互相埋怨,關系降到了底點,四人坐的位置都隔得非常的遠。
而那小部分驚慌不定的玩家和普通游客,汪畔暫時看不出他們內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汪畔忍不住想,難不成這幾個人也遇到了和她們一樣奇怪的事情?
柳小梅送蔡晶晶回了房間,順便幫對方包紮傷口。童一菲則和汪畔打了聲招呼,就去找了導游,打算說一說在地洞底下她們遇得的驚魂之事。汪畔看到導游被童一菲支走後,這才走到了那隊三人玩家組成的隊伍前。
這三個人一直坐在角落,驚魂未定,走進了會發現他們的身體還在激烈地顫抖着,臉色白得吓人,後背的衣服都濕了一大塊,臉上脖子上全是汗水,可是也不見他們抹掉。他們就那樣躬着身,雙手握拳擱在自己的雙腿上,眼神閃爍,驚恐地盯着自己腳底下的地面。
汪畔站在他們面前好一會,坐得最前的男人才意識到了汪畔的存在。汪畔記得這人似乎是叫黃杞,是他們隊伍裏的隊長,平日見着是一個還算穩重的男人,待人接物很得體,說話溫溫和和看似沒什麽脾氣,在第三關的玩家群體裏地位還不錯,每個人都挺喜歡他。汪畔還是第一次看到黃杞露出了這麽可怖的表情,滿臉的絕望,平時的鎮定穩重都被丢棄了,只是短短的一天,他的眼睛紅得有些吓人,嘴角的胡子也青青黑黑長出了一片,形象非常的邋遢。
“王畔畔?”黃杞帶着點疑問的語氣望着汪畔,似乎不明白一直沒什麽交集的人會來找自己。
汪畔給他遞了一只礦泉水,餘光瞥到客棧另一邊正說着話的童一菲和旅行團的導游,對黃杞指了指屋外,什麽都沒說。
黃杞狐疑地看了汪畔幾眼,最後還是站起了身,叫上其餘兩名玩家一起跟着汪畔走到了客棧外面。
汪畔帶他們走到了客棧外一個不易察覺的地方,待所有人站定後汪畔沒有立刻開口說話,而是再三确定附近只有他們幾人後,才放心地望向黃杞三人,“今天你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這個問題一出,黃杞三人都僵住了身體,白了臉。
黃杞最先鎮定下來,他警惕地盯着汪畔道,“你有什麽事?”
汪畔并不在意黃杞的态度,她往前走了兩步,一直走到了黃杞三人的中心才壓低聲音,緩緩說道,“我們這邊也遇到了一些怪事。”汪畔用最簡潔的話語把地洞遇到的事三兩下和盤托出。
黃杞三人面露詫異之色,之後眼神複雜地打量起了汪畔,大概在确認汪畔這話的可信度。他們心思各異,最後也不知道在心裏想了些什麽,三人互換了個眼神,便開口說起了他們遇到的事情。
汪畔原本以為還要廢她一些口舌才能從他們嘴裏問出點事情,倒是沒想到這麽的容易。不過想想也不是不可能,黃杞三人應該是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不然他們不會表現得那麽地驚懼,現在汪畔的問話,何不是給他們一個吐露苦水的機會?
黃杞緊抓着自己的手,似是陷入了回憶裏,渾身顫抖得厲害,聲音又沙又啞,“我們三個人在尋找獎金箱子的時候……的确遇到了一些事情。這件事、這件事實在是太可怕了,我現在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對不起,我一想到那些東西,大腦就……就很亂,我可能說的話有些颠三倒四……”
汪畔點頭,“沒事,你繼續說。”
身後有路人說話的聲音響起,黃杞似乎被吓了一跳,臉色青青紫紫的特別吓人。他捏着自己的手更用力了,手背上都被捏出了好紅的一大塊。過了一會,他情緒穩定了一點,才繼續說起了剛才的話題,“你真的沒法想象,那個畫面……嘔……”黃杞幹嘔了幾下,臉色越發難看。汪畔給他遞了張紙巾,不過他卻沒接,“謝謝,不用了,我這胃裏剛吐的都吐完了,現在是吐不出什麽東西了。”
汪畔見剩下兩人也在一旁幹嘔的模樣,皺着眉問道,“你們究竟看到了什麽?”
三人裏的唯一一個女生道,“……我們看到了很多的屍體。”
“屍體?”
“嗯,很多,整整一面牆上全是屍體,那些屍體都被剝了皮挂在了牆壁上,屍體前面還有個臺子,上面堆了一堆的人皮,那些人皮上還帶着血……還有、還有好多刀,那些刀插在一個臺子上,那個臺子……嘔……”女生捂着嘴巴蹲到了地上,“那個臺子灑滿了人的眼球,腸子,還有一些內髒器官,全被随手扔在了那裏,有些器官還像蒜頭一樣被拍爛成了一團,堆在了一個水桶裏,那水桶裏的水不是白的,已經紅得發黑了……那些黑水從桶裏溢出來,血水一直流到了門口,我們的鞋子上都沾到。你簡直沒法想象當時那個房間裏的畫面,一進去鼻子裏全是血腥味,眼睛看到的地方也是大片大片的紅色,嗚嗚嗚……好可怕,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畫面,那些屍體全被剝了皮,有些還被扔在了牆角,就像個屠宰場一樣,那些死人就像是被宰好的……”
“好多好多死人,好多好多的血……”另一個男人捂着嘴巴,瞪大着眼睛,也是一副害怕的樣子。
汪畔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比自己在地洞的見聞還要驚悚,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面牆上都挂了屍體,那屍體得有多少具?而且角落裏還堆了一批屍體,全部加起來的數量……簡直不敢想。
“你們說的這個地方在哪?”
黃杞眼睛猛地一顫,渾身顫抖得如同一個正在運作的發動機,他的瞳孔渙散,好像随時有暈厥的可能。
“怎麽了?”汪畔看着他們一個一個一副要暈過去的表情,忍不住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黃杞什麽話都沒說,只是在汪畔的視線下,緩緩地伸出了一只手,然後僵硬又緩慢地指向了一邊。
汪畔看着他指的地方,沉默了一會道,“……客棧?”
黃杞依然沒有說話,手指只是定定地指着客棧的牆。
汪畔想了想,再次猜測道,“……你們,是不是進了客棧一樓的小院子?”
“小院子”三個字就好像出籠的猛獸般,黃杞三人竟然吓得抱頭痛哭了起來。黃杞道,“我們要死了,我們這回死定了。旅行團和客棧是一夥的,他們就是在給我們下套。我聽到了,導游和那個老板娘說的話,他們要殺了我們,他們要我們死。”
這三人瘋瘋癫癫的,說的話東一句西一句,只顧着自己吓自己,根本聽不進旁人的話。汪畔揪過黃杞的衣領,把人拖了起來厲聲道,“導游和老板娘說了什麽?你們是不是進了小院子後面的那間房間?你們怎麽進去的,又怎麽出來的?有沒有被人發現了,喂,你們說話啊!”
“我們……不知道,我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那名女生抱緊了自己的腦袋。
黃杞被汪畔晃了幾下,終于有些清醒。汪畔把他放下,他靠坐在牆壁上,良久才低聲說道,“我們是無意聽到那個導游和老板娘說的話,我們根本不想找什麽獎金箱子,跟着大隊出去一會兒後,我們就跑回來了。”
“導游和老板娘說了什麽……”
“我們沒聽清,只聽到導游對老板娘說了一句什麽我都給你帶來了,有幾個皮相還不錯的之類的話,那個老板娘似乎很高興,就說這次的單子她很滿意……原先我們還以為她們在說什麽別的東西,現在想想,那根本說的就是我們這些人,她們不安好心,她們想殺了我們。”
“後來呢?”
“後來……後來那個老板娘好像又和導游說了什麽,就帶着導游進了客棧後面的院子。我們因為好奇也就偷偷跟了過去。沒想到看到她們進了最後的房間,那個房間竟然還有個密室。趁着她們離開的時候,阿東提議我們進那個密室看看,我們就去了。沒想到卻看到了那麽多的……死人。因為當時害怕極了,六神無主,連忙就跑出去了。”
汪畔道,“沒人發現你們吧?”
黃杞抓着頭發拼命地搖頭,“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們當時都被吓壞了,根本沒注意到那麽多。好像發現了,又好像沒發現……我們出了小院子後聽到了腳步聲就藏了起來。導游和老板娘回來了,又進了一次密室,之後很久都沒有再出來,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你說,她們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我們會不會有事啊?”
“一定是發現什麽了……當時我好像還踢翻了什麽東西。我太害怕了,沒有低頭看自己踢到的是什麽就跑了。那老板娘一定已經注意到了,她不會放過我的。”那個女生突然抱住頭,崩潰地哭了起來,“我不玩了,我不玩這個游戲了,放我回家吧,我想回家,嗚嗚……我想我爸爸和媽媽了,我想回家,我不想玩什麽游戲了,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不想玩了,我快瘋了,真的快瘋了……”黃杞和另一個男人也跟着崩潰地大哭起來。
換做其他人,遇到他們這樣的事,大概也早就崩潰了。死亡就像是一把刀懸在他們這些玩家的腦袋上,每看一眼,那刀就離自己的腦門越近,而且刀柄還鋒利得像是一刀就能把他們的脖子如白菜一樣從身上切下來。
這樣的情況,能夠保持鎮定的又能有多少個人。
之後不管汪畔再問什麽,黃杞三人都神神叨叨的答非所問。
他們四人回到了客棧中去,客棧的老板娘正好從廚房裏端着一些小食出來,與他們撞上了面。老板娘揭開蓋子,露出裏面晶瑩剔透的綠豆糕笑吟吟地望着他們道,“幾位客人,要不要嘗嘗,這可是咱們客棧賣的最好的點心。”
黃杞三人一看到老板娘就想到了老板娘密室裏被剝了皮的屍體,他們拼命地搖頭,身體抖如篩子。
老板娘可惜地道,“如果想吃的話可以來找我,我讓廚房給你們備着。”
“謝謝老板娘的好意,我們先去集合了。”汪畔望着老板娘露出了一抹極其難看的笑,拉着黃杞三人就跑了。
老板娘站在原地,眯着眼勾着嘴角,視線落在他們身上許久才移開。當背後那灼熱的視線消失後,汪畔緊繃的身體才松緩了下來。不過輕松了沒兩秒,汪畔的表情又嚴肅了起來。
老板娘是不是真的發現了什麽?不然為什麽一直盯着黃杞他們看?
“我好怕,我們可不可以離開這裏?”黃杞隊伍裏的女生被老板娘盯得又緊張了起來,
黃杞啞着聲苦笑道,“離開?怎麽離開?”
他們都是經歷了前兩個關卡活下來的人,他們這些人裏,都遇到過像林立和蔣河呂那樣的人,也親眼目睹到這些人最後是怎麽死的。也是因為這樣,明知道客棧是個“屠宰場”,黃杞三人還選擇留下來。
如果跑了他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林立或者蔣河呂”?
汪畔多少也猜到了黃杞三人的心思,她忍不住回過頭去,老板娘已經不知去向。
“畔畔,你在看什麽?”柳小梅不知何時從二樓下來到了汪畔身邊。
汪畔收回了視線道,“蔡晶晶怎麽樣了?”
柳小梅笑道,“挺好的,客棧的老板娘給介紹了村裏的醫生,醫生看過了說沒什麽事,休息兩三天就差不多可以走路了。現在晶晶睡着了,我下來給她拿點面包,等晚上她醒時餓了能吃。說起來,菲菲呢?”
汪畔左顧右盼起來,只是出去一會的時間,客棧裏已經不見了童菲菲的身影,就連之前和童一菲說話的導游也不見了。汪畔想到黃杞說的話,整個人突然猛地站了起來,也不顧柳小梅詫異的目光,她着急地道,“我去找童一菲。”
那個導游很有問題,童一菲跟她單獨相處的話也許會有危險!汪畔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腦,懊惱自己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
她很快便跑到了門外去,只是剛踏出門關,遠遠就看到童一菲和導游,還有幾個游客玩家回來的身影。汪畔意外地看着跟在導游身後的秦廣深、南燕子和熊坤三人。這三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身的狼狽,甚至一些地方都見了血。除了他們外,還有幾名普通的游客,那些游客是半小時就回來過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跟着童一菲和導游又跑出去了一趟。
等童一菲回到客棧,童一菲就帶着汪畔走到了一個沒什麽人的角落說起了話。
童一菲的臉色不是很好,汪畔主動問道,“怎麽樣?”
童一菲擺了擺頭,“情況不太對……我把我們在地洞裏遇到的事情全告訴了導游,導游半信半疑,但是最後拗不過我,還是叫上了一些人跟着我再次去了地洞。我帶他們進了地洞……但是裏面那些幹屍、斷手和斷腿都沒了……我們找了好一會,可是什麽都看不到。導游他們都以為我們在抓弄他們。”童一菲露出了一抹苦笑,“我和他們在地洞裏找了許久,也跟導游他們再三保證那裏真的有怪事,可是他們什麽都看不到,所以根本不聽信我一己之言。沒辦法,我們只好回來了。”
“那秦廣深他們?”
童一菲瞥了一眼精神萎靡的秦廣深三人道,“我們回到半路才看到他們。他們也沒說自己遇到了什麽事,只說是迷了路。但是我覺得他們在說謊,而且他們隊裏的呂字林不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可惜怎麽問他們也不說,只說呂字林中途和他們産生分歧分開了,他們也不知道對方去了哪。”
汪畔聽後,視線若有所思地落到了秦廣深三人身上。他們坐在角落,時不時有人過去關心他們,和他們說兩三句話。而他們三人的表情要比黃杞他們淡定許多,如果不是他們身上都帶了傷,衣服又髒,不說還真沒人知道他們間出了事。
汪畔想起在地洞裏聽到的慘叫,現在她懷疑,那聲慘叫的主人或許就是那個失了蹤的倒黴鬼呂字林。
尋寶游戲結束,回來的人只有十五個,其中,失蹤了一個玩家和三個普通游客。其中一位普通游客是曾和汪畔說過話的,薛琳琳的室友王娟。
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普通游客的失蹤,早上對薛琳琳童真四人失蹤毫無反應的普通游客們都在這時候表現得更像“人類”。
在大夥集合的時候,汪畔甚至還能聽到那些普通游客說的話。
“王娟那隊伍的人不見了,你們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嗎?”
“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王娟隊伍裏的那誰以前不是做過救生員嗎,我看他挺強壯的,有他在不應該會出事啊。”
“你們大概想太多了吧,也許是他們迷了路現在還沒回來呢?”
“導游怎麽說?”
“大家先安靜一下,導游要說話了。”
導游站了出來,她似是不知道底下的暗波洶湧,只是拿着一本筆記,翻開了其中一頁,“尋寶游戲結束,生還人員16人,人數還挺可觀的,比我想象中要多。不過三個藏寶點,你們那麽多人只找到了兩個,就比我想象中要差太多了,以前過來的游客可沒有哪一批像你們一樣只找到了兩個藏寶點的。算了,這個也不是我們的重點,反正後面你們也是要……暫時不說這些,找到藏寶點的人的名字我不就不點出來了,你們可以自己猜一下。獎金我已經發下去,希望下個游戲大家一樣能玩得那麽開心。”
“生還人員?什麽生還人員?”有些普通游客紛紛嘀咕了起來。
汪畔眯了眯眼。
有的游客相對精明,很快反應過來道,“你們是不是瞞了我們什麽事?”
“你們知不知道有人失蹤了,我們現在需要報警。”又有人道。
“對對對報警……”
進到這個村子後,所有人的手機都斷了信號,現在唯一可以聯絡外界的人只有這個村子的人和導游。
“村裏好像有電話,你們不打我們自己去打。”其他人紛紛附和。
導游卻依然無動于衷,好像完全聽不到底下亂糟糟的對話。柳小梅忍不住抓住了汪畔的衣服,汪畔低頭看了她一眼,又望向了導游。
導游繼續看着她的筆記道,“正好人齊,我們順便說一下晚上的躲貓貓游戲吧。這個游戲有點難度。當鬼的人我們已經找到了,所以在場的其他人只要藏好自己就行。游戲範圍和尋寶藏時一樣,只能在彩旗圍起來的地方活動。只要在彩旗的區域裏,不管是哪裏,都可以成為你們躲藏的地方。不過我衷心地給在場的各位一個忠告,別出了彩旗的區域,不然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們說話,什麽躲貓貓游戲,現在有人不見了,還玩什麽游戲?”有游客跳了起來質問。
其他人也跟着指着導游罵道,“就是就是,你這人怎麽回事?我們不玩了,趕緊報警然後送我們回家!”
“這恐怕不行。”導游突然斂走了臉上的笑意,淡淡道,“游戲開始的時候就不能中途停止。你們竟然參加了第一個游戲,那麽第二個游戲就不能中途退出,退出的人會發生什麽,我可不敢保證。”
“你什麽意思?”柳小梅害怕地道。
導游望了她一眼,說道,“第二場躲貓貓游戲,強制所有人參加。距離游戲開始時間還剩五分鐘,在五點和淩晨十二點前,你們可以随意尋找藏身的地方,十二點之後,鬼就會出現,被鬼抓到的人象征失敗,而躲過鬼的追捕,在明天中午十二點沒被抓到的安全人員就是勝利者。希望在明天離開村子的時候,我還能看見在場的各位。”
“我們不是說了,我們不玩游戲了嗎?還強制,你們這個旅行團到底怎麽回事。這和原來說好的完全不一樣,我告訴你們,趕緊送我們離開,不然回去後我一定投訴你們,投訴到你們把店關了為止!”一個普通男性游客跑出來,朝着導游就揮了揮拳頭以示警告。
可惜導游并不害怕,一副公正公辦的态度道,“最後我再給你們一個忠告吧。現在,游戲已經開始了。你們有時間呆在這裏,還不如趕在淩晨十二點前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當鬼的家夥可是有個很靈的鼻子,他能找到所有藏起來的人。”
“什麽鬼不鬼的,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們說話?我們是你們的顧客,我們最大,我們說了要回家你是聾了嗎?你們這是騙錢,我要告你們!”
“你這是黑團,你是不是想綁架勒索我們?”
“報警,我們現在就要報警!”
這些普通游客一下子全都湧向了導游,也不知道是誰先打了導游,其他人看到後也紛紛效仿,全部都舉着拳頭砸向了對方。汪畔試圖阻止,可是這些游客已經徹底被導游的行為激怒,汪畔一靠近就會被他們警告。而剩下的六名玩家,則站在一塊默默地看着面前混亂的場面。在他們的心裏,這些普通游客就和那名導游一樣,都是死亡搖一搖安排的NPC,這些NPC死了就死了,和他們有什麽關系?一些心思狹隘的,甚至陰暗地覺得都是這些NPC,他們才淪落到了這種田地,每分每秒地擔驚受怕。所以這些npc打得越歡他們就越高興,這樣才能好好發洩他們心底最惡毒的怨念。
汪畔發現,那名導游也完全沒有反抗,就那麽安安靜靜地接受着衆人的拳打腳踢。就連一旁的老板娘和客棧的小二,和玩家一樣一臉冷漠地看着,既不搭把手也不加入其中,漠然得可怕。
汪畔覺得這一切太不對勁了,那個導游還有那個老板娘和小二……他們鎮定得可怕。
最後打架鬥毆的人裏不知道是誰撞倒了一邊的桌子,桌上的碗碟全都砸在了地上。一個明顯已經揍紅了眼的人突然摸到了地上的碎片,想也沒想,一把就握着碗片啊啊啊地沖入了人群中,在人群的尖叫聲下,汪畔只來得及看到一道人影高舉着手突然揮向了地上躺着的人。接着,一道血水噴灑而出,染紅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死……死人了……”
“阿強……阿阿強殺人了……”
汪畔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就沖刺了各種各樣的喊叫聲和尖叫聲。那些原本對着導游群起而攻的游客做鳥獸退散之姿,又是滾又是爬的跟着人流就沖出了客棧,場面極其的混亂,桌椅都被絆倒,地上都是碗碟的碎片。導游躺在地板上,她的脖子上全是汩汩往外流的血,那些血只是一會兒的時間就流了一地,把導游白色的衣服都染成了紅色。導游的眼睛還睜着,但是眼裏已經沒了光亮,汪畔知道,對方已經死了。
汪畔看着那些慌亂逃跑的游客,再看着導游臨死的表情,手心莫名一陣發涼。
這時候,柳小梅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
“到底是怎麽了……”
對啊,到底是怎麽了?殺死導游的不是他們玩家,反而成了那些普通游客。
黃杞隊伍裏的女生也哭了,不斷地反問自己和身邊的人,“我們會怎麽樣……”
沒有人回答她,或者說在場僅剩的七名玩家,沒有一個人知道答案。
童一菲從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中回過神來,擡頭望着汪畔道,“我不放心其他人,我追出去看看。”
汪畔拽住童一菲的手道,“我和你一起去。”
童一菲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汪畔和童一菲一路小跑到了石橋,在石橋附近找到了第一批逃跑的游客,接着又在野路那邊發現了第二批。他們試圖勸說這些人跟她們回客棧,可是這些人并不願意,他們只想跑到停靠大巴的地方,然後搭乘大巴回自己的家。
汪畔和童一菲只能追着他們來到了大馬路,而等她們到時,跑得比汪畔身邊兩批游客更快的阿強和另一名游客已經上了車,只見那個殺了導游,名喚阿強的男人坐在了主駕駛的位置,正在轉動着方向盤。在汪畔和童一菲的目光下,那輛停靠在一邊的大巴車緩緩地動了起來,接着,四個輪子就朝着隧道的方向滑了過去。
大巴內的人見車子開了後,高興地在車內高聲地歡呼了起來,連站在對面隔了一段距離的汪畔和童一菲都能聽到他們歡快的歌聲。而沒來得及上車的都在扯着嗓子着急地叫罵,可惜車內的人明顯沒聽到。
大巴已經發車,汪畔和童一菲還是晚了一步,形勢已經無法控制。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輛送他們來到村子這裏的大巴車緩緩地穿進了隧道。不過大巴完全融入黑黢黢的隧道的那一刻,汪畔的耳邊炸開了一陣轟隆聲。
等汪畔和童一菲擡頭看去時,隧道那邊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幸運沒上車的人看到這一幕尖聲大叫了起來,而汪畔和童一菲則在悲劇發生時馬上便朝着火災的地方靠了過去,只是一到隧道邊緣,那些噴湧的焰火就轟轟地襲來,一些火星到處亂飛,讓人無法靠得太近。
火焰越燒越烈,剛才還完好的大巴此時都葬身在了火海裏。大巴全身都布滿了紅色的焰火,而大巴內的游客,在紅色的光芒中掙紮着扭動着自己的身體,又哭又喊地拍打着車窗,然而下一秒,這人就在汪畔的視線下一點一點地被燒成了黑色。
只是三分鐘不到的時間,這場大火就忽然滅掉了,只剩一些零星的火星綴在大巴的某些地方。火一滅,大巴就整個哐當一聲地砸落在了地上,車上的窗全都散了架,汪畔鼻下都是一股子的焦味,濃烈得嗆鼻。
雖然知道剛被燒過的大巴很危險,但汪畔還是跑到了車上去。車門已經倒在了一邊,汪畔想要進去只能把車門拆掉。不過車上還有餘溫在,車門燙得吓人,汪畔沒有用手,而是用腳對着門就狠狠地踹了好幾下,直把車門給踹到了一邊才停下。車門一開,汪畔和童一菲同時奔了上去。
一進到車廂,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具被燒成了黑色的焦屍。駕駛位的阿強也不能幸免,他被燒得最嚴重。車廂的屍體還能看出點生前的樣子,而駕駛位的阿強卻是全身糊了一片,整個人被燒得好像只剩了一副骨頭架子,一靠近就能聞到一股子烤肉的焦味,死狀慘烈。
火雖然熄了,但是在車內只是呆了一會還是覺得溫度高得吓人,頭發似乎都焦了。汪畔在童一菲的勸說下,最後還是下了大巴。
她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繞着大巴轉了一圈。這場大火來得太突然熄滅得也很快,太奇怪了。可惜大巴車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所以她們也沒法從中看出火災的源頭究竟是出在車內還是出在哪裏。
雖然看不出原因,但是汪畔多多少少心裏也有了些想法。
她想起了手藝村,同時我想起了導游之前說的話,游戲開始後誰都無法在中途退出,他們也不能走出彩旗規定範圍,如果一旦違背,後果不堪設想。而現在,逃跑的游客的後果就擺在了汪畔的面前。
導游沒有騙他們。
只是這種誠實卻讓人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導游雖然死了,但是游戲似乎還在繼續,他們似乎沒有選擇的權利,躲貓貓開始,他們就必須玩下去,就像是死亡搖一搖一樣,通關才算結束。
道理汪畔都明白,但是汪畔還是想不透,為什麽死亡搖一搖要玩那麽大。他們幾個玩家已經不夠塞牙縫了嗎?現在竟然還舍棄了自己的NPC。再一次,汪畔見識到了死亡搖一搖殘忍恐怖的地方。
自己游戲場景內的NPC說殺就殺,他們這些玩家似乎只能更加的任人魚肉了。汪畔突然覺得,這一點都不好,忽然很想死亡搖一搖這個軟件多寵寵自己的“孩子”。汪畔完全沒想到,其實死亡搖一搖真寵了他游戲關卡裏的NPC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一個死亡搖一搖和一個主線NPC已經夠頭疼了,如果時不時還會跳出一些支線NPC,汪畔這些玩家怕是進到游戲內下一秒就可以把自己的命丢掉。
回到客棧後,大堂已經被收拾了一遍。甚至在中間的位置,客棧的老板娘還讓小二給布置了新的桌子,上面擺放了滿滿一桌的飯菜,飯香還在冒着熱氣,香氣宜人。汪畔一到客棧的門口,就聞到了這飯香味。
雖然已經到了晚飯的點,飯菜也很香,可是坐在大堂內的游客和玩家沒有一個動筷子的。他們耷拉着腦袋,神色萎靡,眼神茫然,似乎還有些不明白現在發生的事情
柳小梅見汪畔等人回來,立刻就迎了上去。而其他玩家雖然沒有上前,但是他們的視線都落在了汪畔幾人的身上,意思明顯。
“阿強他們呢?怎麽不見人了?他們是不是真的開車跑了?哎,你們怎麽都不說話啊,阿強他們真開車跑了?
真的嗎?你們出個聲啊,只是為什麽他們跑了你們還在……”
其他玩家都紛紛豎起了耳朵。他們其實也很好奇阿強是不是真跑了,但是阿強跑了的話為什麽汪畔背後的幾名游客不跟着跑。他們中間發生了什麽事?
汪畔和童一菲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決定把大巴失火的事情說出來。在場的人聽說上了大巴離開的人都被大火燒死時,還有些不相信。有些不信邪的特意跑到了隧道那邊看了又看,不過這些跑出去的人很快便又跑了回來,用他們的行動和表情告訴大家,汪畔和童一菲并沒有說謊。
這下,氣氛都凝滞了。
“我不要留在這裏,這裏比外面還要可怕,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突然一個普通的女性游客瘋瘋癫癫地站了起來,朝着客棧外面就跑了出去。
有幾個本來就搖擺不定的游客見狀,也跟着女人一樣跑出了村子。在場14個人(蔡晶晶在樓上睡覺),一轉眼只剩了10個。
汪畔沒有阻止那些離開的游客,因為她清楚,留在村子裏和出村一樣可怕。
導游被殺死,客棧的人卻可以和無事人一樣把兇案現場收拾幹淨,而村子裏也安靜得很,好像他們這裏完全沒死過人一樣,就連和導游一塊的司機,現在竟然還有心情坐在一邊吃飯,這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詭異。
也不知道晚上的躲貓貓游戲,被所謂的“鬼”抓住的人會怎樣。在汪畔看來,大概不會太好。
留在村裏可能還是死路一條,出村也是死,即使能攔住那些出村的人,汪畔今晚也一樣護不住他們,所以她尊重任何人的決定。怪她冷血也好,現在她是連自己能不能活下來都兩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