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了那麽多了, 要死我也要當個飽死鬼!”伴着肚子裏的敲鼓聲, 熊坤一聲大喊就撲到了餐桌上去, 大快朵頤了起來。

原本沒啥胃口的玩家看到他吃得那麽香,也忍不住舔起了嘴巴。只是有些人餓歸餓,但還是不像熊坤一樣放得下心中的坎,那餐桌的底下可是死過人的。他們還記得那裏淌了一地的血,紅彤彤一大片, 現在想想又覺得胃部犯惡心。

汪畔可沒有這些玩家那麽嬌貴。她忙活了一天,肚子是真的餓,熊坤打頭陣後, 她便招呼童一菲和柳小梅一塊坐過去解決起了晚飯問題。秦廣深和那個南燕子也都坐了過來, 其他人瞧見後, 也猶猶豫豫,扭扭捏捏地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不過有兩個人倒是相當地堅定,實在餓得不行但是又不想留下來, 直接就進廚房翻了點熟食面包就帶到了自己的房間去吃。

熊坤一頓海吃,胃裏舒服了也就不急着埋頭猛吃, 他拿了根牙簽邊剔牙邊擡頭望着桌前的人道,“我們真的要玩那勞什子的躲貓貓嗎?小孩子才玩的游戲, 有什麽意思?村子那麽大, 我随便找個地方躲進去不出來,怕是大羅神仙都找不着人。”

“你們說, 那‘鬼’會由誰來扮演?”一個男玩家小心翼翼地問道。

“……人吧。”熊坤手撕着一只蝦, 等蝦皮都去掉準備放入口中的時候, 他的動作突然猛地頓住,擡頭望着秦廣深和南燕子道,“等等,這個躲貓貓游戲不會找了地洞那個……”

“咳咳。”秦廣深咳嗽了幾聲,打斷了熊坤的話。

剛才說話的男玩家來回在熊坤和秦廣深之間打量着,他弱弱地道,“什麽地洞?地洞那個又是什麽?你們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大家都是玩家,我們可以互相交流交流……”

熊坤擺了擺手,極為有眼色地看了一眼秦廣深才道,“沒什麽,啊好飽,飽到上喉嚨了,我回房間洗個澡去,你們慢慢吃。”

秦廣深在熊坤離桌後放下筷子也跟着站了起來,“我也飽了,先回房間了。”

那個問話的男玩家表情有一瞬的陰沉,不過很快又變回了唯唯諾諾的狀态。汪畔瞥了他一眼,默默把碗裏的飯食吃完。

吃到最後,餐桌這邊只剩下了汪畔和那個南燕子。男玩家吃完就上樓了,柳小梅帶着面包去找蔡晶晶,而童一菲跟着她打算去看看蔡晶晶的傷勢。汪畔把湯喝完,就收拾了自己的碗筷進了廚房。沒想到剛進廚房不久,南燕子也跟着走了進來。

汪畔洗了把手,也沒跟南燕子說話。南燕子站在冰箱前,正拿着一瓶礦泉水,也沒有要跟汪畔說話的意思。

雖然雙方沉默不言,但是汪畔還是感受到了對方時不時投擲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這個南燕子似乎是在打量她!

汪畔皺了皺眉,心想自己是不是和南燕子在現實裏認識,不然以這兩日的相處,她和她實在不算認識的關系。

汪畔等了一會見南燕子似乎只是看着她并沒有上前說話的意思,也就放寬了心,關掉水龍頭拿起旁邊的幹毛巾擦幹手準備離開時,南燕子終于開口說話了,不過她只若有若無,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着汪畔說了一句無厘頭的話。

“NPC連NPC都能說殺死就殺死,和他們靠太近有害無益。”

汪畔沉着臉,回頭時,南燕子已經出了廚房走上了樓梯。汪畔知道南燕子這句話就是對自己說的,看着像在提醒自己不要和柳小梅童一菲三人太靠近,但是仔細斟酌就會發現那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汪畔一直記得柳、童、蔡都是NPC,但是在地洞裏的經歷卻讓汪畔覺得對方是有血有肉,和她一樣的人。至于柳小童三人會不會殺死自己,汪畔其實也不确定。柳小梅她們究竟能不能反抗死亡搖一搖的法則,沒有比本人更清楚了。

至于南燕子為什麽要對汪畔說這樣的話,汪畔想不明白。

吃過晚飯,時間已經快到七點。

汪畔回房間重新包紮了一下傷口,然後便直接下了樓,打算尋找個機會進到客棧後面的小院子內。

客棧內通往小院子的門又被上了鎖,透過門縫往裏看,裏面似乎沒人。汪畔沒有想辦法去開屋內的鎖,而是轉到了客棧外面。

屋外的門也被鎖了起來,在普通的銀鎖下還用鐵鏈子在上面繞了好幾層,一時半會不好打開。而且從這裏撬開鎖的話,如果有人經過一定很容易就會被發現動過手腳。

汪畔繞着小院子的圍牆轉了一圈,在一個堆垃圾的角落終于看到了她要找的東西——一些被丢棄或者暫時用不着的竹籃子和一些破舊的椅子。這些垃圾正好就靠在了小院子的圍牆上,汪畔稍微把它們堆得更高更牢靠一些後,便趁着沒人注意三兩下就攀牆而上,落到了小院子的裏面去。

小院子裏很安靜,那一排的宿舍每一間都緊閉着門,屋內也沒有亮起燈光,看來的确沒有客棧的人在。汪畔決定速戰速決,借着月色,很快就走到了宿舍樓最後的一間房子。很幸運,房子沒有上鎖!汪畔一推門門就開了,她借着手機的微光找到了那個眼熟的書櫃,然後摸索了一番終于找到了開密室的機關。

密室一出現,汪畔就握着手機閃身進到了裏面去,而密室在人離開後重新合了起來連書架都恢複了原貌,從外面暫時看不出有人曾經進來過。

說回汪畔這邊,她一進密室,看到的就是一條長廊,長廊的牆壁兩端都點了燈,在明火的照耀下,這段路少了些許陰深,明亮了許多。汪畔沒有放松警惕,她靠着一面牆徐徐地往前。

在火焰的閃爍下,汪畔的影子跟着搖曳了起來,就像是有個人被囚禁在了黑影裏,張牙舞爪地想要逃離出來。

長廊不長,走幾步就到了頭。盡頭有一扇密不透風的鐵門,鐵門上也有鎖,但是上面的鎖已經被人打開。

汪畔總覺得自己一路過來幸運得過了頭。當她看到這沒上鎖的鐵門時,心裏的怪異感就更強了,就像是有人特意挖了個陷進在等着她往下跳。

汪畔站在原地想了許久,就在她糾結要不要跳進這個陷阱的時候,密室外傳來了一聲吱啞,似乎是有人走進了連接着密室的卧房!汪畔來不及細想,立刻就拉開面前的鐵門進到了裏面去。

就在汪畔進到鐵門的那一刻,密室外的書櫃正好被人打了開來。老板娘那熟悉又妩媚的身影下一刻就出現在了密室裏。老板娘手裏挂着一串鑰匙,邊甩着鑰匙邊慢悠悠地穿過燈火搖曳的長廊,随着叮鈴鈴的鑰匙碰撞的聲響,她很快就走到了長廊盡頭的鐵門前,然後突然立住不動了。

老板娘嘴角噙着的笑慢慢緩和了下來,表情淡淡的,她忽然擡起了頭,在空蕩蕩的長廊內張望了起來。長廊搖曳的昏黃的燈火把她的臉頰照得一面陰暗一面明亮。忽地,她明亮的那邊臉忽然揚起了一抹極燦爛的笑,不過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另一面臉卻嘴角往下彎,一副冷漠怨恨的表情,十分的矛盾。

已經在密室裏找了個地方躲起來的汪畔聽不到鐵門外的聲響,她不知道外面的人還在不在,是不是已經走了。因為不确定,所以汪畔縮在原地根本不敢動彈一分,因為緊張,她的額頭都浮起了一層的熱汗。

就這麽地等了十分鐘左右,就在汪畔以為外面沒人的時候,那鐵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

門外的人一直沒有離開!

汪畔還未來得及慶幸,精神就再次緊繃了起來,并且有越繃越緊的跡象。

汪畔現在躲的地方是一張靠牆的桌子底下,桌子上面堆了一張張的人皮,桌子前面還有一個一個大罐子擋着。只要外面的人不把桌子掀開,不把這些罐子移開的話,并不會發現裏面還藏了一個人。

借助着罐子的掩護,汪畔透過罐與罐的縫隙看到了站在鐵門玄關處的人的一雙腿。那是一雙女人的腿,穿着一件到膝蓋的淺綠色碎花裙子,因為長度的原因,汪畔剛好看到了底下露出來的一雙纖細白皙的小腿。

那雙小腿很漂亮,皮膚光滑無毛,上面沒有一道疤,就連小腿肚上都沒有一點肌肉,形狀勻稱得剛剛好。光是看着這雙腿走路,都覺得是一種享受。不過汪畔現在卻是沒有欣賞的心情,門外的女人已經開始動了。她邁着腳往屋內踏了一步,正在朝着汪畔這邊的方向而來。

“原來是我忘了關門,還以為是有老鼠跑進來了。”女人用嬌俏的聲音喃喃自語了一聲。

汪畔聽着她說話的聲音覺得很熟悉,有點像客棧的老板娘……

在汪畔胡思亂想的時候,女人又往她這邊走近了許多。汪畔屏住呼吸,感覺腦門的汗水越溢越多,握在一塊的手手心也已經濕透,她全身緊繃,做出一副随時可以戰鬥的姿态。

那雙白皙漂亮的腿只是一個轉眼就走到了汪畔躲藏的木桌底下,然後稀稀疏疏的聲音傳入汪畔的耳邊,似乎正在拿着塑料之類的東西。汪畔見對方沒有發現自己,忍不住呼了一口氣。不過她也沒有就此放松警惕,還是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與罐子只有幾厘米遠的那雙女人的腿。

“嗯?破了?真是麻煩。”

女人似乎說了什麽,接着那稀稀疏疏的塑料翻動的聲音戛然而止了。女人往旁邊左右地來回走了幾步,好像正在找什麽東西。不過這邊似乎并沒有女人要找的東西,她往後退了兩步,似是要走到屋子的另一邊去。而就在女人走出幾步遠的時候,她突然猛地彎下了腰低下了頭,瞪着一雙陰恻恻地眼睛冷飕飕地射向了汪畔所在的地方。

汪畔在女人低下頭的剎那,就把身子往後縮了去,她手上也不知道摸到了什麽東西,直接就拽到了面前來擋住了自己的臉。做完這一切,汪畔才發現自己的心髒跳得那麽快,心跳聲好像都要傳遍整間屋子。

而從外面的角度往汪畔這邊看,只能看到一個一個擠擠挨挨的罐子,罐子透出的縫隙黑糊糊的,并不能看清裏面究竟有什麽。女人睜着狹長的眼睛,定定地注視着罐子堆,就這樣盯了三四分鐘,她才撇了撇嘴收回了視線站了起來。

“我的老鼠究竟躲在了哪呢?”

女人的聲音再次傳到了汪畔的耳朵來,不過這次汪畔聽清了對方說的話的內容時,整個心髒都提了起來,心跳聲砰砰得就像在大戰一樣。

這個人知道自己在屋裏!

汪畔聽着女人說的幾句話,憑着聲音已經确定,外面的女人就是客棧的老板娘,除了老板娘也的确不會有人穿這種綠色的碎花裙子了。對方口中的老鼠,明顯不是指普通的老鼠,而是指自己這種潛入者!

汪畔抿緊了唇,衣服已經被身上的汗打濕,鼻下濃烈的血腥味好像不僅充斥着她的嗅覺,就連大腦似乎都被熏得昏昏沉沉起來,神經好像全部都打了結。

屋內就那麽點大,東西也不多,能藏人的地方就更少了。每一個地方掀起來看一看,遲早都會找到汪畔這邊來。而且明顯對方已經懷疑自己躲藏的地方,如果她走過來把罐子挪開或把桌子上的人皮掀掉,汪畔整個人都完了!

汪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睛緊緊地盯着外面的一雙腿,似乎深怕一個錯眼就把人看丢了。

那雙腿往後退了好幾步,喃喃了幾句,接着又往旁邊走了去,走到了一個水桶前,不知道在幹什麽,大概花了一兩分的時間,她又走到了另一邊。就這樣圍着屋子轉了一圈,把其他地方能翻的都翻了。汪畔看着女人的面向,知道對方下一步就要重新回到自己這邊來。

汪畔握住自己的手術刀,心裏緊張地算計着在女人發現自己的時候反擊會有多少成的成功率。

後面也的确和汪畔猜想的一樣,女人把屋內其他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後又回到了汪畔的罐子前。接着,在汪畔狠辣的目光下,老板娘彎了彎腰,伸手到了最近汪畔的一個罐子上。同時,老板娘還用甜膩得瘆人的聲音喃喃自語道,“老鼠在哪呢,我的老鼠都躲在了哪?是不是在這裏呢?”

砰砰砰——

汪畔的心髒在老板娘的手放在罐子上的時候仿佛随時都要從胸腔內跳出來。

汪畔握緊了手術刀,打算在老板娘挪開罐子的那一刻,首先占住先機,一刀刺向對方的天靈蓋,把她殺死!

汪畔眯着眼,就這麽緊張地看着老板娘一點,一點,又一點地把面前的罐子緩緩地往外挪去。在罐子就要被挪開,在汪畔就要被發現的剎那,大開的鐵門那邊忽然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聽聲音似乎是外面書櫃被人挪開了!

老板娘應該也聽到了外面傳來的聲音,她移動罐子的動作都頓住了,眼睛也不再盯着桌子底下,而是把視線放在了鐵門外。在汪畔琢磨着這人下一秒會幹什麽的時候,老板娘靜止的身體重新又運作了起來。不過她的目标并不是汪畔這只老鼠,而是轉變成了外面的人。

汪畔就這麽地看着老板娘把罐子重新移回了原位,然後雙腿一邁,快步跑到了鐵門外。在老板娘離開後,汪畔沒有立刻從桌底下出來。而是在原地等了幾分鐘,再三确定老板娘不會無緣無故跑回來時,她立刻就從罐子堆裏爬了出來。爬出來時,汪畔順手就把遮臉的東西拿了出來。

一拿出來,透過光一看,她一直拿在手裏的東西竟然是一張斷成了兩截的人皮!

人皮空空的兩個黑黝黝的眼洞還對着汪畔,汪畔吓得直接把人皮扔在了地上,胃部一陣的翻滾。她心裏接受能力再高看到這血淋淋的人皮還是犯惡心。尤其這人皮似乎還泡過水,整張皮都泛着一種詭異的白,有些地方還有密密麻麻的血泡,配着那熏鼻的惡臭腥味,簡直惡心得讓人想把剛吃的晚飯都給全部吐出來。

汪畔稍作鎮定,努力平複了心情後,就把視線落到了屋內的環境上。剛才進來的時候太匆忙了,只想着找個地方躲起來,所以也沒有仔細看密室裏有什麽,現在這麽認真地一環視,原本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汪畔也着實是吓了一跳。

這裏面有四張桌子,一張就是汪畔躲起來的那張,上面堆滿了人皮,有些人皮還鑲在了桌子和牆壁的縫隙裏,有些則掉在了地上被血水浸泡着,無人理會。旁邊的一張桌子也是,上面除了堆着人皮外,還堆放了很多的黑色塑料袋,那些塑料袋裏面裝了許多的白色橡膠手套。汪畔瞥了一眼,發現自己的那張桌子也有個黑色塑料袋,它因為被人皮擋住了所以汪畔一時沒有發現。

汪畔忍着惡心,把那些人皮移了開去,挖出了那個黑色的塑料袋。一翻開,裏面被泡在血水裏的已經變了色的白色橡膠手套出現在了汪畔的視線中。這個袋子內的手套一看就是被用過的,每個都被翻了一半卷做了一團,上面的指縫裏還殘留着可疑的紅色物體,還泛着一股子極其濃郁的臭味,就像是腐爛了十天半個月的屍體的味道。這些手套也不知道被丢在這裏多久了,手套上的血液都浸成了一層血水,拎着袋子還能聽到水流裹着手套簌簌的聲響。

汪畔從旁邊幹淨的塑料袋裏取了一副新的橡膠手套帶上,這副手套手背的地方穿了一個洞,不過不影響使用,汪畔帶好手套後先把那個混着血水的塑料袋束好,這才繼續打量起了這間密室。

和黃杞告訴她的情況差不多,在正對着鐵門的牆壁上,此時正挂着滿滿一牆的人皮,這些人皮被保護得很好,每一張都用一個白色的大號塑料袋裹着,主人家似乎深怕屋內的空氣感染了這些“美麗的人皮”一樣。

仔細觀察,汪畔發現這些挂在牆上的人皮似乎都是從女人身上剝下來的,女人的皮膚和男人的始終有差別,尤其是男性和女性身體的骨骼和身材更是有着極大的不同。反正在汪畔的估量下,她大致地看出,挂在牆壁上的每一張人皮的長度大都在一米六之間,意外地和老板娘的身高一致。

這面牆的人皮一看就很受重視,汪畔不敢亂摸亂動,就怕留下了痕跡被人發現自己曾經來過。

汪畔把視線挪到了黃杞他們曾經提及過的那個屠宰臺,上面屬于人類的身體器官和零件還沒被收拾幹淨,一節節的腸子被甩在一邊,人的心髒,腎和肺都被随意地堆疊着,還有一些器官汪畔不認識,但是也知道它們都出于人的身體裏面。這個屠宰臺上的一切實在是颠覆了汪畔的三觀,那個長得漂亮好看的老板娘在汪畔的心裏瞬間就和惡魔挂鈎,一樣的可怕。

能殺死這麽多人,并把人的皮剝下,挖出人的器官,這簡直比新聞裏的殺人魔還要殘忍。

汪畔捂着嘴巴,難受地退後了一步。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麽,有些咯腳。汪畔低頭一看,一顆白色的眼球從她面前緩緩地滾向了前面。待看清她剛才踩到的是什麽東西後,汪畔便僵硬着身體,緩緩地壓低了身體,眼睛瞥向了屠宰臺的底下,只見下面一顆顆的眼球遍布屠宰臺的陰影,粗略一數,沒有一百顆也有七八十顆。

汪畔終于受不了,跑到了一邊幹嘔了起來。這裏簡直就是地獄,可怕得超乎所料。汪畔終于明白黃杞三人為什麽從這裏出去後會變成那樣瘋瘋癫癫的狀态,如果不是她早有心理準備,心理也相對強悍,現在回去大概就要躺在床上燒個兩三天才能重新清醒過來。

幹嘔過後,汪畔并不覺得自己的感官變好了,反而覺得視覺和嗅覺都受到了影響。眼睛看到的東西好像都蒙上了一層紅色,而鼻子下聞到的東西似乎都帶着鹹腥的臭味。

汪畔不敢再在這個密室久呆,趁着老板娘還未回來,馬上就拉開了鐵門翻出了小院子。就在汪畔離開小院子的那刻,連接着小院子和客棧的那扇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幾名客棧的員工從外面走進來,有說有笑地進了自己的房間。

汪畔出了小院子後沒有逗留在原地,而是随便選了個人少的地方就奔了去。一直跑到石橋附近的河流前,汪畔才放緩了步伐,鎮定了下來。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密室裏只有人皮和人的一些器官,那些器官顯然和人皮的數量對不上,那其餘的器官被扔在了哪?或者說除了人皮外,人的身體被老板娘收在了什麽地方?現在還在不在?是不是已經被燒成了灰?

接着,汪畔想起了在隧道地洞裏面她曾經遇到過的事情。在右邊那條小隧道裏面,她和童一菲等人看見了三具幹屍,那三具幹屍全都被剝掉了皮,這和客棧老板娘有沒有關系?幹屍的皮是不是對方剝掉的?還有那些斷手斷腳也讓汪畔聯想到了密室裏零散的器官。這些又有沒有關系?

腦海裏有什麽念頭一晃而過,不過汪畔沒抓住,所以暫時還是沒能立刻理清這些事情的聯系。

等汪畔回神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再次來到了河前的那塊大石上。之前她一直在找的小女孩今兒正好也在。不過這次她沒有坐在大石塊上,而是跟幾個小女生坐在石塊底下拿着幾根皮繩正在編織着一條條好看的手鏈。

這些小女孩的手指雖然短,但是在皮繩裏穿梭起來卻格外的靈活,只是一個眨眼,看起來平平凡凡的繩子就編出了一個個環環交織的繩扣。那名叫巧巧的小女孩似乎在這些女孩裏地位很高,她似乎也懂得很高,時不時還會出聲告訴其他人編織皮繩的技巧。

汪畔默默看了兩分鐘,這兩分鐘內,巧巧已經連續編了三條紅紅綠綠的皮繩手鏈。就在她準備編第四條的時候,她卻不動了。巧巧忽然擡起了頭,用一種汪畔看不懂的眼神望着突然出現在這裏的自己。

其他女孩見狀,也發現了異樣,紛紛擡頭看向了汪畔,這些女孩的眼裏都帶着濃濃的警惕和防備,似乎把汪畔當做了惡人。

汪畔對他們揚了揚手,本來想跟巧巧說兩句話,最好能問對方借到她的銅鏡,可話到嘴邊她突然就不想說了,因為巧巧的表情告訴她,她并不會答應她任何的祈求。竟然已經有了答案,汪畔只好想其他的辦法弄到銅鏡,她跟巧巧打了個招呼,轉身便利索地走進了一邊的巷子。

巧巧和那幾個女生遠遠地望着汪畔離開,良久,不知道巧巧對那些小女生說了什麽,她們一哄而散就各自跑回了家。

在這些女孩離開後,原本以為已經離開的汪畔卻從巷子裏伸出了半邊身體。她不急不緩地綴在巧巧的身後,巧巧一路都很警惕,但是汪畔藏得實在是太好,也或許是路上樹木太多,小巷子的牆太高,月色照不進來,一路上昏昏暗暗的,巧巧也沒能看見身後有人跟着她。就這樣,在一個人警惕卻沒啥用,一個人又專業的跟蹤下,巧巧帶着汪畔到了她家。

巧巧的家是一棟二層高的小樓,樓外都貼了紅色的磚塊,看起來像是新建成不久的。外面連着一個小院子,小院子外有個圍欄攔着,可以看到裏面養了一些小雞小鴨,靠近了還能聽到雞鴨的叫聲。一看就是普通的農家,似乎沒什麽特別。但汪畔卻注意到了一點,在巧巧回到家的時候,屋內是黑的,沒看到裏面有光。而等巧巧進屋後,屋裏才瞬間亮起了光芒。也就是說,屋內的燈光是巧巧打開的。換言之,屋裏很可能只有巧巧一個人。

留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在家,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家庭?汪畔實在想不到會有家長這麽放心地留下一個女孩子,而且汪畔呆在圍欄外許久,也沒看到旁邊有鄰居過來問候兩聲,這也不太符合鄉村農民的一些特性。

孩子的父母還有村裏的村民是不是對巧巧這個女生太放心了?

汪畔又在外面等了一會,依然沒有看到有人進到圍欄裏去。除此之外,鼻下嗅到了一股的飯香,很明顯那飯香是從巧巧家裏傳出來的。巧巧在做飯嗎?汪畔抱着懷疑,慢慢地挪進了院子內的屋舍旁,透着廚房的窗戶往裏看,就看到了一個半大的小女孩站在一張凳子上颠着勺子炒着菜。

還真是巧巧在做飯。

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巧巧會做飯其實并不應該感到奇怪,但是汪畔看到巧巧切菜的刀工還有她颠鍋的手勢時,就是哪哪都覺得泛着詭異。汪畔仔細地琢磨了一下,很快便發現,巧巧身上透着的違和感是什麽!

那切菜的刀工和颠鍋的技術,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身上!太違和了,汪畔見過有這種做菜手法的人,年紀沒有三十也得有五十,做菜十幾二十年的普通成年人也不一定能到小女孩這種程度!

越看屋內的巧巧,汪畔就覺得自己仿佛在透過一個孩子的身軀看着一個成年的女性。

巧巧做了兩菜一湯,肉比較少,菜式很清淡,不像是小孩子愛吃的。巧巧看起來吃得倒是挺高興的,就是吃的分量不多,每道菜只夾了幾口,飯連半碗都不到,飯量實在是小得出乎意料。

飯吃好後,她就把剩飯剩菜用保鮮膜保護了起來,看樣子打算明天熱過後再接着吃。吃飽喝足,巧巧看了一個小時左右的電影,終于在汪畔等得快要睡着的時候關了電視,進房間收拾了衣服去了浴室。

聽着浴室裏嘩嘩的水聲,汪畔小心地推門走進了巧巧的家。她的目的很明确,進了巧巧的房間,直搗黃龍,把放在梳妝臺上的那面銅鏡給拿過來。雖然不問自取的行為非常不好,但是形勢所逼,汪畔想得到的辦法只有這個。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把銅鏡非常的重要,她不能不拿到手。如果以後有機會,她再把銅鏡送回來,并誠摯地跟巧巧道個歉。

拿到鏡子後汪畔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扭着脖子仔細打量起了巧巧的房間。只覺得屋內的裝修風格實在不像是一個孩子住的,也不知道房間是不是小女孩父母的,被子不僅用着大紅色,還繡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豔俗了些。

在汪畔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她的眼角瞥到了牆壁的一張相框上。那似乎是一對夫妻的合照,一男一女,四五十歲的樣子,男的穿了一件綠色皮大襖,女的則穿了一件碎花布衫,看起來樸素卻幹淨,精神面很好,尤其是兩人笑得還特別的開心,讓人看到就覺得他們拍照的時候一定很幸福。

汪畔認真地打量了一會這張照片,尤其是照片裏的女人,總給汪畔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不過汪畔卻怎麽翻閱自己的大腦,都翻不出一個和對方相吻合的身份。

這兩人不知道是不是巧巧的父母,不過從樣貌上來看,沒有一處地方有重合,五官臉型相差太大。汪畔心想,難不成是巧巧的遠方親戚或者父母的朋友?只是如果是遠方親戚或父母的朋友的話,怎麽看也不适合把對方的照片放自己的房間裏。如果是巧巧借住在別人家,看屋內的一些用品,反客為主的可能性太小

說起家人照片,巧巧的房間裏甚至都沒有一張自己的照片。汪畔還試着翻了一下她的櫃子,也沒有找到一張多餘的照片,實在是奇怪得很。

浴室裏的水聲停了,汪畔不敢多做逗留,拿着那面銅鏡就翻身出了巧巧的家,然後回到了客棧裏去。童一菲正好不在,汪畔連忙把銅鏡拿出來翻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惜之前在銅鏡裏見過的鬼臉并沒有出現,鏡面上只有汪畔一個人的倒影,似乎和其他普通的鏡子差不多。

汪畔心裏說不出的失望,就在她心想着要不要把鏡子還回去的時候,走廊外傳來了一陣吵雜的聲響。

汪畔推門探出了頭去,首先就對上了站在門外正準備推門進來的童一菲的視線。汪畔就近抓着人就道,“發生了什麽事?”

童一菲臉色莫名地指着樓梯道,“失蹤了一天的薛琳琳回來了。”

“什麽?!”汪畔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你在說一遍,誰回來了?”

童一菲抱臂努了努嘴,“薛琳琳,她滿身是傷的回來了,好像遇到了什麽事,二樓好幾個人知道她回來後都跑下去了。”

汪畔皺着眉,喃喃道,“薛琳琳回來了?真的是薛琳琳她本人嗎?”

童一菲沒聽清汪畔說得話,随即問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也下去看看。”汪畔擺了擺手,錯開了童一菲,把那面銅鏡随意藏在了衣服內就跑下了樓。

一下樓,汪畔就看到了坐在大堂中央的薛琳琳。如童一菲所言,薛琳琳全身帶傷,從露出的皮膚看傷得還不輕,尤其是擦傷的地方特別多。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上面不是沾了泥就是沾了雜草,頭發也很淩亂,記得失蹤前她的頭上還綁了兩條很漂亮的辮子,而現在辮子松松垮垮的,完全不符失蹤前整潔的樣子。看起來薛琳琳就像是整個人栽下了山,非常的狼狽。

其他玩家都以為失蹤的那些人全死了,所以看到薛琳琳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都露出了愕然和懷疑的神色,指着薛琳琳嘀嘀咕咕地似乎在商讨什麽。

熊坤膽子相對大一點,他繞着薛琳琳轉了一圈又一圈,在快要把自己轉暈了的時候,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薛琳琳的手臂道,“你真是薛琳琳?你不是死了嗎?”

薛琳琳握着熱茶,渾身發抖地道,“我也以為我死了,沒想到我還能活下來,實在太可怕了那裏……”

“那裏?”其他人出聲道。

薛琳琳瞥了一眼人群外的汪畔,害怕地道,“我想着趕緊找到離開死亡搖一搖的路,就一個人跑到了村子外面的隧道裏去,我在那裏發現了一個地洞,想也沒想就跑了進去,沒想到差點就死在了裏面,那個地洞、那個地洞……不是人進去的地方……”

“地洞?是下午大巴燒死的那個地方嗎?”有人悄悄地問身邊的人。

一些曾經進過地洞卻什麽都沒看到的人問道,“薛琳琳,你在裏面看到了什麽?”

“對啊,你看到了什麽,在裏面發生了什麽事?竟然活着為什麽這麽遲才回來?”又有人站出來急急地問道。

薛琳琳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襲擊我的東西是什麽,地洞裏太黑了。我被襲擊後手電筒也丢了,我因為害怕根本不敢看對方,只顧着一昧地往前沖,然後好像跑進了一個很窄小的空間裏,之後我就不記得了,我當時暈了過去,一暈就暈到了現在。剛一醒我就跑了回來,最後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這樣了。”

“你仔細想想啊,地洞裏究竟有着個怎樣的怪物……”

“地洞裏還真有什麽東西嗎?我們現在怎麽辦?那東西不會跑出來殺了我們吧?”

“不知道啊,你問我我問誰……”

其他人聽了薛琳琳的話,都開始七嘴八舌地讨論了起來,氣氛緊張,似乎每個人都深怕會有怪物從地洞底下爬出來傷害他們。

有些人不放心,又抓着薛琳琳問了一堆問題。薛琳琳顯得很為難,但還是盡量做出了回憶的模樣,想辦法回答別人的問題。

汪畔看着面前的薛琳琳,不知怎地,第六感驅使着她悄悄把衣服內藏着的銅鏡給取了出來,小心地垂放在了自己的大腿邊,鏡面緩緩朝着薛琳琳的方向。汪畔微微側了側身,用面前人的身軀擋住了自己的身體,然後調整着鏡子的落着點。

銅鏡位置擺好後,只見銅鏡的鏡面上浮現出了好幾個玩家的身影,這些人都是簇擁在薛琳琳身邊的人,只是在他們的中心,汪畔卻沒有在鏡子中看到薛琳琳本人。她看到的只有一團黑色的氣體,那黑色的氣缭缭繞繞的似霧非霧,沒有身體沒有臉,可是汪畔卻萬分确定,那黑氣就是面前的薛琳琳!

汪畔大驚,在其他人察覺前連忙把銅鏡給收回了衣服裏。銅鏡剛收好的時候,薛琳琳恰巧擡起了頭望向了汪畔這邊。汪畔面容僵硬,佯裝自然地避開了薛琳琳的視線。

汪畔面上不顯,其實內心已經掀起了駭浪驚濤,驚恐萬分。

原本以為會在鏡子內看到陌生的鬼臉,卻沒想到反而看到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其他東西。

為什麽鏡子中,薛琳琳成了一團的黑氣?其他人都是正常的,說明銅鏡并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薛琳琳。黑氣代表的什麽,薛琳琳究竟是誰?從一開始,薛琳琳真的就是本人嗎?還是說一開始薛琳琳還是本人,但是現在卻被其他鬼東西冒名頂替,而本人已經死了?

汪畔突然覺得大腦非常的混亂,一個個的問題席卷而來可她卻找不到答案。

就在汪畔胡思亂想的時候,大堂的時鐘已經敲到了十這個數字。

——距離午夜的到來,僅剩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