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靈想到十四, 唇邊也忍不住露出些笑意,薛懷見她抱着小兔子癡笑,心下也疑惑起來:“你那麽喜歡那只貓, 為什麽不把它一并帶回雲間?”

按照小師妹的性子, 喜歡的東西就要整天圍着轉, 片刻不離,她又向來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 小時候把雲間後山的虎崽都煩得搬了好幾次窩,現在居然沒把黑貓一起帶回來。

薛懷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朝靈原本還沉浸在小兔子軟軟的耳朵裏, 聽到薛懷這麽問,忽然停下手裏的動作,有些失落道:“他不太想和我一起回雲間。”

薛懷才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聽見朝靈說喪氣話,更是奇怪:“你不會把它搶回來嗎?我記得這還是你以前教我的。”

朝靈聞言,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滑稽的畫面,意味不明的“嘿嘿”笑了一下,才認真道:“可我打不過他怎麽辦?”

薛懷:“看來是只有修為的貓妖, 師兄可以幫你。”

朝靈又搖頭:“我們兩一起上也打不過他。”

薛懷沒想到小師妹這次看上的是個厲害家夥, 也覺得有些棘手, 撓撓頭,忍不住道:“不然智取?你可以先用藥把它弄暈,然後關進籠子裏帶回來。”

朝靈:“?”

這麽久不見,薛師兄是越來越讓人刮目相看了。

她把對方上下打量片刻才發問:“師兄你說實話, 你是不是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薛懷:“……”

朝靈一派“別裝了我已經看透你了師兄”的模樣, 薛懷終于有些心虛道:“你上次托我替你藏的那些話本, 閑來無事就看過些。”

朝靈恍然大悟。

先前在雲間時, 陸霁勒令她不準下山, 藏書閣裏都是經文典故,她實在無聊,就拜托山下鎮上幾個愛送瓜果上山的朋友給她帶小話本,她走的時候害怕話本被宋聞星發現,就拜托給了薛懷替自己收着。

沒想到師兄也沒忍住偷看,朝靈不僅不生氣,反而有點興高采烈:“我就說吧,沒人能拒絕話本,我最喜歡那本《劍俠傳》,你看過沒有?”

她說得興高采烈,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有人緩緩靠近,薛懷人已經愣住了,拼命給對面人使眼色,朝靈還在侃侃而談:“主角中毒變成貓的那一段,我看了好幾遍呢。”

“是嗎?”有人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朝靈想也不想就點頭

“那當然!”

“那就好,既然已經看過了,那明日記得把話本都上交。”

朝靈:“?!”

她猛得回頭,就見宋聞星黑着臉,嘴角都帶着冷笑。

“大師兄……你什麽時候來的?”朝靈面無血色。

宋聞星抱着劍:“從你們剛才說‘你上次托我替你藏的那些話本’的時候。”

朝靈:“……”

完了。

“大師兄。”薛懷心知一切都遲了,恭恭敬敬地和宋聞星行了個禮,就聽對方淡漠道。

“話本雖然瑰麗,但終究只是想象,看太多易損及道心,你不如去藏書閣,抄兩個月《清心經》再出來,現在就去吧。”

薛懷:“是。”

陸霁和宋聞星在督促弟子修為上頗為嚴厲,朝靈總拉着薛懷幹壞事,挨過不少罰,朝靈遞了個“對不住”的眼神給薛懷,對方瞪她一眼,不情不願地往藏書閣方向去了。

朝靈望着薛懷的背影,一邊幸災樂禍,完了又默默補了句“對不住了薛師兄”。

“你別以為自己沒事,”宋聞星眯着眼看她,看得出心情不太好,“你孤身一人進無罪淵,現在又偷偷讓別的師兄幫你藏匿話本,等此間事了,你自己去藏書閣抄半年門規矩。”

朝靈:“……”

她企圖讨價還價:“可是我到了無罪淵之後就寫信給師兄和師尊了,事前不曾和師兄商量,是因為情況緊急,下次一定會好好和師兄商量的。”

宋聞星覺得她可能沒找到重點:“下次?你還想有下次,沉淵帝君的地盤,魔物橫行之地,昨日你白梵師兄差點被魔氣熏吐了,你居然還在想下次?!”

“那個沉淵分明對你心懷不軌,你昨日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看來你意識不到半點錯,半年太短了,等你病治好,回來抄一年門規!”

朝靈:“……”

不必治了,就算治好了,抄一年門規估計她得舊病複發。

朝靈不服氣:“可是師尊昨日都說過不罰我了,大師兄你怎麽這樣!”

宋聞星就知道她要拿陸霁出來當擋箭牌,冷笑道:“師尊只是昨天不罰你,可沒說以後不罰。”

他看着朝靈迅速萎蔫下去的表情,鐵石心腸道:“走吧,跟我去見師尊。”

雖然得知了自己病好了就得去藏書閣抄一年書的壞消息,但朝靈以前受罰習慣了,一番吵鬧之後心情反而輕松了起來,又礙于自己對不住宋聞星,只能敢怒不敢言地跟着對方來見陸霁。

烈灼之炎是炎獸內丹碎裂之後生出的有形之火,典籍記載甚少,但陸霁近年來花了不少心思在小徒弟身上,翻閱典籍,訪遍名醫,最後才琢磨出一個能把烈灼之炎取出,又不傷及朝靈性命的辦法。

以“流金”為木種,無盡水灌溉,寒冰木心為媒,再用金烏尾羽為引,就能把烈灼之炎從宿主的體內引出。

雖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對朝靈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陸霁叫朝靈和宋聞星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最後一件——金烏尾羽。

金烏是神鳥,已近千年不曾現世,尾羽貴重,凡人難求。

“為師得到消息,過幾日的仙盟大會,甄選仙門新秀,勝者可得的獎勵之中,就有金烏尾羽。”

蒼雲派財大氣粗,門徒廣布天下,仙盟大會開在蒼雲,季鴻羲也難得大方,把門派寶物都拿出來當做彩頭。

宋聞星聞言,神色也認真了起來:“讓弟子去。”

陸霁也不賣關子:“為師也正有此意。”

兩個人當着朝靈的面商量,卻完全沒有顧及朝靈的感受,朝靈一聽宋聞星要去仙盟大會,終于忍不住了:“可是雲間不入十洲已逾兩百年,師尊……這樣真的沒關系麽?”

為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徒弟,耗費多年的心血,打破自己的規矩,甚至不惜以雲間上下的性命來做賭注,去無罪淵找人。

她何德何能,讓身邊的人為她做那麽多?

而她永遠都在別人的羽翼和保護之下,未經風雨,理所應當。

她好像什麽都沒做過,也什麽都做不了。

陸霁看得出朝靈在動搖,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一個剛過了十八歲的孩子,本不應該承受這麽沉重的東西。

他還記得剛把朝靈帶回來的那一晚,自己固執地要把朝靈收入門下,宋聞星帶着一堆弟子的不滿來問他為什麽。

他說:“她命裏有場大火,若燒得太旺,便是天下之劫。”

現下大火已至,他再不能袖手旁觀。

“無妨,規矩是死的,”他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徒弟,對方眼神的光依然亮晶晶的,和初見時別無二致,“我雲間行事,向來只憑本心,旁人若敢指摘,你打他一頓就是了。”

朝靈心知師尊在護短,鼻頭一酸,心裏也暖融融的。

師門如此,有幸三生。

在雲間沒住兩天,朝靈就跟着宋聞星回了蒼雲。

她身上帶了定心的丹藥,臨行前陸霁又給她下了個簡單的保護禁制,兩個人不眠不休禦劍,終于在仙盟大會開始前兩天,趕到了大會現場報名。

蒼雲弟子還是那副老樣子,衣飾華貴,說話都喜歡用鼻孔看人,朝靈乍一體會,還覺得有些懷念。

“決鬥場可不是兒戲,若是因為自己學藝不精,斷條胳膊斷條腿的,後半輩子可不好過。”負責報名的弟子不情不願地遞過名牌,看了一眼風塵仆仆的二人,有些不屑地勸誡。

朝靈接過牌子,放在手心裏轉來轉去:“這位道兄所言甚是,你既然都這麽說了,想必這決鬥場上定是高手如雲,依你之見,這仙盟大會參賽的新秀之中,誰能拔得頭籌?”

那弟子又看了她一眼:“那還用說,仙門小輩新秀之中,不論修為,才學,相貌,我家少主都一騎絕塵。”

朝靈:“季聞雪?”

那弟子驕傲點頭:“那是自然。”

朝靈:“啧。”

金孔雀還是一如既往地愛開屏,比試還沒開始,他的小跟班們就已經開始吹得天花亂墜了。

蒼雲弟子默認季聞雪能得第一,朝靈反而覺得不太靠譜,兩人把寫了宋聞星名字的木牌放進參賽用的箱子裏,朝靈就提議到處打聽打聽情報。

她最先找的是蘇钰。

仙盟大會在即,蒼雲學宮的課程少了大半,朝靈回到清風居的時候,院子裏難得冷清,她敲門半日,也沒等到蘇钰來給他開門。

她又轉頭去敲程月凝的門,對方房門禁閉,聽聲音也是無人。

十四先前住的屋子被封條封起來,想必當時事情鬧得很大,蒼雲擔心沉淵帝君還會回來,幹脆連屋子都封上了。

她在院子裏轉了半晌都沒找到人,正打算回去找宋聞星,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趕來。

居然是蘇钰。

他來得風風火火,像是有急事,剛和朝靈對上目光,對方臉色就變了。

“季鴻羲在悄悄派人抓你,你怎麽還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