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此刻正站在鋪子門口，一臉的不耐，也許這樣的事情所遇太多，他已經麻木了。
“沒有診金，老夫如何能治病？老夫的草藥也要用銀子購買啊。”
跪着的饑民們紛紛磕頭哀求，老者不為所動，見勸告無用，轉身進了鋪子。
大管家被亂哄哄的聲音吵醒，嘆口氣道：“侯爺，不用再求人了，老奴已經不行了，請放老奴下來吧。”
歐國雲搖搖頭，一心要救治大管家，即使殺人也在所不惜，否則這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把臉一死，繼續緩步行去，擠過那些饑民打算直接進入鋪子裏。因為這裏很亂，老郎中還請了兩名大漢維持秩序，兩人在門口把他攔住。
歐國雲用殺氣騰騰的眼神盯着其中一名高大的漢子，沒想到旁邊另一名大漢已是一記耳刮打在他臉上，嘴裏念叨着：“看什麽看？還不服氣麽？”
大管家見歐國雲受辱，伸出雙手在兩人胸口一戳，兩人應手而倒，随後他劇烈的咳嗽起來。老郎中一見有些害怕，虛張聲勢的喊叫：“給老夫出去，我要報官抓你們。”
歐國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胸口，沉聲道：“信不信我殺了你！”
大管家剛才的點穴手段極富威懾力，加上沒臉皮的歐國雲，老郎中最終屈服了。
……
……
等到大管家能下地行走已是半個月後。
歐國雲有生以來第一次做了一回雜務夥計，為老郎中打掃藥鋪、切藥、熬制藥湯……，得到的報酬就是治好大管家的疾病。
大管家雖然暫時脫離危險，但是身體變得更為虛弱，呼吸時胸腔都會發出“呼呼”的象鐵匠打鐵時所拉風箱的聲音。
三日後，歐國雲偷了兩匹瘦馬，和大管家一起花了十多天時間，趕到他和劉成庸家眷藏身所在的山陽郡沙河府。
楊傑是富菽郡人氏，所以其家眷沒有和歐國雲、劉成庸的家眷一起轉移。
當初歐國雲轉移家眷時，為避免人多打眼，只有幾名貼身侍女和十名護衛相随。
想到即将和親人相聚，歐國雲暫時忘卻了所有的不快，只是歸途中總有種心緒不寧之感，令其隐隐不安。
穿過沙河府，二人進入一片矮丘地帶，再往前一裏，就會看到一片村落，這是劉成庸的老家小劉莊。
歐國雲催馬加快速度，大管家緊跟在後。
進村時，村裏寂靜無聲，除了遠處矮丘傳來幾聲鳥鳴外，連狗叫聲都沒有，只有一股血腥味彌漫在空氣裏。
歐國雲的心陡然劇烈的抽搐起來。
這裏他來過多次，以往來此地時心境平靜安逸，天大的事也不會在意，然而此時……
歐國雲勒住馬，大管家緊貼在他身旁，雙手籠在袖攏裏。
推開挂着“劉府”牌匾的莊園院門時，歐國雲的手不由自主抖起來。
随之歐國雲看到了這一生都不會忘卻的慘景。
從院門往正屋約有十丈的青石路上，躺着七八名護衛、府丁，他們身下的青石板遍地血污，鮮血已經發黑。大管家貼着歐國雲，警惕地向四周掃視。歐國雲邁步跨過地上的屍身，進入正堂。因為室內通風不如院子裏，所以屋裏的血腥味更重，一具沒有衣衫的女子軀體躺在正堂的八仙桌上，怒目圓睜，雙臂彎曲，想來生前拼死掙紮過。其腹部被捅了一個大口子，裏面的髒器露在外面，歐國雲辨了半晌，方才認出她是歐國雲夫人最喜愛的侍女嫣紅。
正堂的地面上躺着兩名護衛，其中一人雙手都被砍斷。這些護衛都是歐國雲精挑細選的精銳，其中的兩人出身虎贲軍，曾參與過王朝和倉陽國的戰争，經驗老辣、身手靈活。
但現在他們都死了。
穿過一間一間的房屋，或多或少都有人倒在地上，只要是年輕頗有姿色的女人，均是衣衫不整的屍身。
歐國雲的心掉在冰窖裏。
在院子後門處，歐國雲看到夫人的屍身，她也難逃屈辱，破爛的衣衫被扔在一旁，披頭散發趴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塵土。
歐國雲的眼角滲出血。
東南角的牆根下，兩具少年的無頭屍體緊緊抱在一起。
歐國雲兩眼一黑，倒在地上。
連日的疲勞加上劇烈的打擊下，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蘇醒時，看見大管家趴在卧榻旁的一張案幾上，一動不動，氣息全無，也已仙去。
歐國雲掀開身上的薄毯，從卧榻上起身下來，走到大管家身邊，将手放在老者的雪白頭發上，閉上雙目，喃喃道：“雖君自稱為奴，但我一直視君如父……”
歐國雲帶領虎贲軍攻城略地，從未幹過屠城之事，現在竟被滅了滿門。
他垂下頭，眨了眨通紅的雙眼，端過一張椅子，靜靜坐在大管家身畔，直至天黑天又明……
花了兩日時間，歐國雲才将二十六名死者全部掩埋入土。
夏日的黃昏時分依舊炎熱，歐國雲卻是渾身冰涼的看着矮丘上一個挨着一個的土墳包，站在夫人和兩個孩子的土墳前，沒有眼淚，只有胸中難以抑制的仇恨。
第三日，歐國雲在村落旁的矮丘上呆坐了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
如今李紀淵已經将他的生意全盤接收，連帶與他有關的人恐怕都已被斬草除根，即使不殺他，對于李紀淵來說他也很難再有威脅了。
但從他和劉成庸的家眷被殺這件事來推斷，李紀淵似乎還沒有完全控制局勢，只是通過其他手段打擊歐國雲，否則，像歐國雲這樣犯上作亂之人的族人，理應押赴京都抄斬，以儆效尤，而不是通過這種類似武林仇殺的方式被滅門。
或許還有李紀淵不能控制的勢力令其有所顧忌……
劉世傑是虎贲軍大将軍，以往随歐國雲征戰，頗為忠勇，其也是山陽郡人氏，在本地擁有一定的威望，或許因李紀淵有所顧慮，才使用這種方式呢？
歐國雲決定明日一早繼續往南，去尋找劉世傑。
在大管家墳前，歐國雲駐足良久。此次舉事，大管家多次救了他的性命，今後，歐國雲只能依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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