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田這兩天和南裏同行的時候,總覺得她在看自己,可真當他扭頭看過去,旁邊的人卻明明就只是在看手機或者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着。

在不知道第幾次産生這種錯覺以後,真田蹙起了眉頭。

他覺得,這或許不是他的錯覺。

終于,在他又一次轉頭的時候,他總算是抓到了南裏的視線。

不過南裏這次好像本來也沒有想躲的意思,在視線對上的那刻,她開口道:“弦一郎,今天放學我就不等你訓練結束了。”

真田下意識想問問她這是要去哪兒。

可喉結滾動了一遭,最後張嘴的時候只應了聲“好”。

“你這麽放心我呢?到時候我迷路走丢了怎麽辦?”

“不會的,手機有網了可以看地圖,而且迷路你可以打我電話。”

萬無一失的回答叫南裏輕哼了一聲。

她扭頭望向一旁無邊無際的海水,此時的海面平靜無波,一如呆板的真田。

過了會兒,她忽然站定了,真田跟着也停了下來。

南裏沉默了片刻,問:“弦一郎,我說都這麽多天過去了,你差不多也該有答案了吧?”

真田皺起眉頭:“要現在說這件事嗎?”

“不然難道你有合适的時間?你如果有,你和我說,我可以為你騰出來。”

這會兒時間還早,周圍只有零星幾個學生在往學校走。

有幾個好奇心強的,見真田和南裏停在了半道上,不禁頻頻回頭想搞清楚是個什麽狀況。

畢竟關于他們倆到底有沒有在談戀愛這件事情,最近一直都是一衆學生私下所讨論的熱門話題。

此時的南裏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但又有點委屈。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對方,只見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嘴已經抿成了一條直線。

看吧,根本不是時間問題,他就是沒有想好自己的答案。

可是從他說要考慮答案那天起到現在,已經快要一個月了。

南裏咬着下唇,最後淺淺地嘆了口氣,聲音輕到差點要消散在過路的海風裏。

她承認自己沒有沉住氣。

到底在急什麽呢?

明明距離她預留給自己的時間還有十一個月。

可真的是她太急了嗎?

南裏想到這,又想起奶奶之前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她深吸一口氣,說:“沒事,你要還打算再想想也行。”

真田還沒來得及放松下來,又聽南裏說:

“但——如果你是因為以前的交情而不忍心拒絕的話,那大可不必。我的抗壓能力還沒有差到告白被拒就失魂落魄的程度。”

南裏最後還是沒忍住皺起了眉頭,“弦一郎,我不喜歡拖拖拉拉的,你能不能像平時對待你部員那樣爽快點?”

南裏覺得她不如挨一巴掌,這至少比淩遲處死來得強。

可能是南裏強硬的态度終于逼到了他,真田總算是開口了。

“今天晚上,可以嗎?”

南裏好不容易聽到了一個确切的回複,表情才算是勉強好些。

她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邁開步子往校門口去。

過了幾秒,她發現了真田沒有跟上來,回頭道:“走啊,你部活不是要遲到了?”

真田這才跟了上來。

他剛剛只是有些愣住了。

在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沉默會将南裏給推遠的那刻,他竟然會有些害怕,害怕她以後再也不願意主動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為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不可思議。

也不知道是從誰那裏傳出來,南裏和真田兩個人在校門口大吵了一架,并且這個消息就猶如瘟疫病毒一般在整個學校迅速蔓延開來。

蔓延速度之快,就連一向不熱衷于這些八卦消息的幸村都聽到了風聲。

而他聽到風聲的時候,事情的真相甚至已經被歪曲到【南裏因為生氣而破口大罵了真田一頓】這一步。

破口大罵是什麽概念?

先不說南裏桑竹做不做得出來這種事,光是被挨罵的對象是真田弦一郎,這就已經不足以讓幸村信服了。

可別人不了解他們的為人,八卦依舊傳得滿天飛。

于是這一天,一年A組整個班都一直籠罩在低氣壓之下,即使是下課鈴打響,教室裏的學生都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他們時時刻刻都在憂慮教室裏面沉默不語的真田會不會突然在臨界點爆發。

然而真田并沒有,他不僅沒在教室裏發火,就連在網球部都少見地沉默。

在社辦收拾東西的時候,察覺到真田情緒不對的幸村趁着周圍沒人,問:“你真的和南裏姐吵架了?”

“沒有。”

真田将球拍放進網球包,頭也沒轉,卻回答得極快。

吵架?

早上在那一整段對話裏,他才說了幾個字啊?

“那你今天還和南裏姐一起回去嗎?”

“……”真田手上的動作凝固了一瞬,随即搖了搖頭。

“還說沒吵架?”幸村嘆了口氣。

等收拾好了東西,他拍了拍真田的肩膀說:“今天要和我一起走嗎?”

“石田呢?”真田雖然在感情的事情上不太活絡,但對于當電燈泡這件事情卻有很強的敏感度。

“她正好有事。”

“好。”

幸村見真田也收拾好了,将自己的網球包背上了肩膀:“走吧。”

從校門口走出了一段,幸村看向一旁沉默的真田,忽然都有些同情他了。

因為他看起來是真的很苦惱。

為了讓他的朋友能早日脫離苦惱,幸村打算勉強當一次情感老師──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擅不擅長做這件事情。

“真田,我和南裏姐之間有一個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真田狐疑地看了過去:“什麽?”

“南裏姐在轉學來日本之前,其實私下有聯系過我。”幸村的語氣不鹹不淡,就好像在談起今天中午吃了什麽一樣,“你猜她跟我說了什麽?”

真田覺得他應該能猜到。

幸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于是說:“你知道了吧?她喜歡你。”

“……嗯。”

見真田看起來并沒有很排斥聊這件事情,幸村才繼續說道:“我和南裏姐認識的時間沒有你長,所以我清楚的你應該更清楚,她有時候雖然會惡搞你,但喜歡你這件事情,不可能是假的。”

“除了……”真田咳嗽了一聲,省略了中間的一段,“她還說其他的了嗎?”

“那倒也沒什麽特別的了。就是問過我,你會不會常提起她,還讓我如果察覺到你身邊有‘情況’,就第一時間告訴她。”

“你怎麽回答的?”

幸村看見真田懷疑的眼神,攤手無辜道:“你不會覺得她是因為我的話才會誤會什麽過來日本的吧?”

見真田的表情上寫着【很難評價】的欲言又止,幸村都快要被氣笑了。

“我沒有一句話可以提供給她想入非非的餘地。”

真田這才收回了視線,看起來是放心了些。

可能是想給真田一些反應的時間,又或是想借由空檔感慨些什麽,幸村安靜地走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話:“但沒想到,我都把話說死了,可她還是為了你轉學來了這裏。”

真田想起了那天突然出現在網球部門口的南裏。

“我說這個沒有道德綁架的意思,但你懂吧?她已經付出夠多了。”

幸村知道真田聽進去了,“你平時話少不喜歡表達也就算了,可現在這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情,就算是南裏姐先喜歡的你,她終究還是個女生,你如果喜歡她的話,就別讓她等太久了。”

幸村頓了下,語氣變得促狹:“當然,你要是并不喜歡南裏姐,那更簡單,直接說明白不就好了?我看最近學校裏想要追她的人還挺多的,要不是因為你,她的鞋櫃可能都要被塞滿了。”

這下真田終于有了點明顯的反應。

幸村見好友眉心皺起,覺得自己這半天的口舌總算沒有白費。

真田是他從小長到大的朋友,這事兒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他可沒有這麽好心去開導,畢竟他也不是什麽貨真價實的情感導師。

而且他也有私心。

他很是好奇,自己這位好友談起戀愛會是個什麽樣的場景。

想當初,真田在收到第一封情書的時候,可是直接将那封信扔送進了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