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裏從商場走出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家理發店。
理發店門口張貼的海報叫她沒忍住停下了腳步——年中大優惠!
最近天氣有些熱了,長發讓她有些煩躁。
……
好吧,不是長發的問題,只是她自己覺得煩躁,所以看什麽都不順眼。
而且她忽然想起之前和陳今聊天時,她提出的那個建議。
南裏用手捧起部分發絲,研究了會兒,總算下定決心走進了理發店。
“您好,客人——”店裏的Tony老師聽到開門聲,立即跑來接待。
“這邊需要什麽服務呢?染發燙發今天大優惠哦!您這麽漂亮的頭發只要簡單打理一下,一定特別吸睛!”
“我想剪短一點。”
“啊?”托尼老師顯然是愣了一下,“剪頭發嗎?”
“不行嗎?”
“哦哦,行行行。”對方應承下來,将南裏迎到了裏邊。
先是洗頭,然後吹幹。
南裏坐在位子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總感覺裏面的自己看起來有點陌生。
天……她最近看起來一直都是這樣無精打采的嗎?
“客人,您大概要剪到多短呢”托尼老師拿着銀晃晃的剪刀站在了南裏的後面。
南裏看着自己的一頭長發,想了好幾秒,用手比了個位置:“到這吧。”
“到這??”
南裏覺得這個理發師有點一驚一乍的,“有什麽問題嗎?”
“啊……也沒,就是覺得這麽長的頭發突然剪都這麽短,有點可惜。”理發師一臉惋惜地用手撩起南裏頭發的中段,問:“确定嗎?真的要剪到這裏”
“嗯。”
南裏回答完,已經不太想說話了。
托尼老師可能總算是看得出來自己接待的這位顧客今天的興致不太高,終于不再搭話,開始認真搞起了本職工作。
南裏看着陸續掉在地上的黑色發絲,神色始終淡淡的,就好像這不是她留了快要五六年的頭發。
其實周圍有很多人說過羨慕她的頭發又黑又亮還很直,但今天忽然剪掉了,南裏卻沒有覺得有多惋惜,反而是覺得腦袋輕了不少,以至于渾身都很輕松。
“到這個長度差不多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再幫您修一下發型。”
咔嚓咔嚓的聲音讓南裏有點想睡覺。
當聽見對方的問題,她撩起眼皮看了眼鏡子,語氣疲乏地回道:“嗯,就這樣吧。”
現在的長度差不多到琵琶骨上端,不長也不短,看起來很清爽。
修剪發型的時間并不是很長,再加上不染也不燙,南裏沒多久就結了帳。
走出理發店的時候,她随意撥弄了兩下頭發,感覺自己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些。
–
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是居民區。
南裏宅所在的街區但凡到了晚上就很安靜。
有時候南裏難得晚上出來的時候,甚至會覺得這裏是不是有什麽宵禁制度。
因為早上離家時跟爺爺奶奶打過招呼說自己晚上會回來得晚一些,所以南裏一路上都走得慢慢悠悠的,就像是剛吃好飯在散步似的。
她有點不想那麽快回去,因為真田早上說了,會在晚上給她回複。
說實話,到了這一步,她反而是有點害怕去面對真田的答案了。
南裏看着一盞盞路燈下,随着自己移動的影子,忽然覺得這樣一直走下去其實也挺好的。
走得越慢,留給她思考的時間時間就越多。
她現在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如果一會兒真田那家夥拒絕了自己的話,她之後要用什麽态度去面對他。
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一年的時間對她來說是不是有些太長了。
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讓她覺得壓抑,那一年以後她真的不會因為心情長時間起起落落,而變成另一個南裏桑竹嗎?
南裏很少生氣,但她知道自己一旦生氣了就很難被哄好。
而今天早上,她就是生氣了。
既生氣自己缺少耐心、沒沉住氣,又氣真田的舉棋不定、猶豫不決。
自從走出理發店以後,她的腦子一下子清楚了很多,也總算是想明白了肢體接觸并不代表就是喜歡一個人了。
他主動蹲下身背自己回去又如何?
他背自己,或許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對熟人的照顧。
南裏想到這,無力地扯了下嘴角,輕嗤了一聲。
說什麽自己抗壓能力強……都是騙人的場面話,明明差得要命!
死要面子活受罪。
早上如果能說點什麽小姑娘家家的話,比如什麽“離開了他就會心痛餓到無法呼吸”這種,那木頭說不定還會不知所措地安慰安慰自己。
可是,這種矯情的話她就算在心裏演練個八百遍也說不出口啊!!
南裏越想越委屈,以至于眼睛都有些模糊了。
喜歡一個人原來會這麽累。
她捂着眼睛靠在路邊的石牆上,良久懶得動彈。
她很讨厭情緒失控,但這好像無法避免。
–
不知道在寂靜的夜色下站了多久,南裏才總算覺得自己的負面情緒被發洩得差不多了。
她用手背随意地在眼角抹了兩下,正打算撐着牆面站起來走回家的時候,低垂的視線卻看見地面上有另一個人的影子與她的重疊了。
南裏吓得臉都白了,瞬間就擡起了頭。
“弦、弦一郎??”
南裏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看着來人,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站在自己前邊的。
她有些迷茫地看了眼周圍的景色,這才發現原來不自覺間,自己竟然已經離家門口那麽近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你哭了?”
“都這麽明顯了,還有必要問我嗎?”
南裏語氣不好地将視線重新放到面前的人身上。
他看起來應該是已經在家裏吃好了晚飯,學校裏的制服已經被換下,變成了常服的穿着。
即使這樣,他看起來也依舊細致嚴謹、整整齊齊。
“對不起。”
“沒必要。”
南裏頓了片刻,道:“說吧,你說完我就回去了。”
她該說的──她的心意、她的想法,早就都說完了,現在該輪到真田說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頭頂上的路燈忽閃了幾下的時候,南裏撐着牆面站直,盯着真田的眼睛道:“原來這就是你的答案啊?”
南裏這次都不用看鏡子,就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
她肯定紅着眼睛,而且那雙眼睛裏滿是失望。
“我回去了。”
南裏是真的想走了,她在理發店的時候就想睡覺了,可是她腳上還沒邁出去兩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真田常年摸着球拍與竹刀的手早就布了一層消磨不去的繭子。
南裏感受到他的粗糙,心裏也橫上了。
她皺着眉頭試圖将自己的手腕從對方的掌心裏扯出來,卻發現他的力氣那麽大,在不足以弄痛她的情況下,卻不能輕易掙脫。
嘗試幾次未果,南裏終于徹底生氣了。
她猛地轉過頭對上真田那一雙棕褐色的眼眸,罕見地提高了音調:“真田弦一郎你到底想幹什麽?你要是有話你就說啊!不要像根木頭樁子一樣站在這裏一言不發!如果你沒話跟我講,那就請放開我的手好嗎?!”
在寂靜的街道上,因情緒失控而爆發出來的聲音顯得十分突兀,且指令性極強。
南裏感受到手腕那處的力道松了一下,趁空将手用力掙脫出來。
“對不起,我只是……怕我說錯話會讓你生氣。”
“那你拽着我的手不讓我回去還一句話不說,你以為我就不會生氣了?”
“……對不起。”
南裏連環炮似的嘴巴終于在真田的再三道歉下停住了。
她本來就容易心軟,真田只需要短短一句話就能把她所有的堅固全部打散。
過了好一會兒,南裏才軟了語氣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道歉,而且我早上說了,要給你回複。”真田的聲音頓了半晌,說:“我現在考慮好了。”
板着張臉的南裏聽到這句話,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甚至慌亂到不知道該作出什麽表情去迎接真田的答案。
她剛剛明明思考了那麽久。
周圍依舊安靜,南裏卻感覺耳朵裏面像是有一臺壞了的電視,在持續播放着雪花噪點的聲音。
“我們在一起吧。”真田微薄的嘴唇張張合合。
哦……原來不是【我喜歡你】啊……
南裏有些遺憾地想。
但這個回答好像也不算差勁。
好歹說明他并不是樁不會說話的木頭了。
還沒從生氣的情緒裏過渡出來的南裏哼了一聲,別扭地将頭轉到一邊。
“我沒想到拖着你,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被幸村教育過了的真田明顯變得會說話了許多,他保證道:“我這段時間真的有每天都在想這件事。”
“那一個月也太長了。”
“對不起。”真田态度誠懇地說,“我可能過于慎重了。”
“……”南裏覺得自己被挖苦了。
“所以你願意嗎?”
南裏用餘光看了眼真田。
他看起來問得很小心。
南裏抿唇想了會兒,才說:“經過我慎重的考慮,關于我們是否要在一起這件事,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