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于真田的答案，南裏等了好幾天也沒等到，但她也沒去問。
一是怕給人逼急了，二是她的臉皮還沒有厚到那個程度。
幸虧南裏她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心态好。
反正自從那天以後，她就給自己進行了一個心理暗示，默認了真田對她絕不只是青梅竹馬的情誼。
根據南裏對真田的理解，如果他對自己沒有一點情感，那在她問他是不是也有點喜歡自己的時候，他會直接給出否定回答。
沒有否定，就說明他是真的不确定。
因此心态好的南裏稱他倆現在這種微妙的關系為：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也就是因為心态好，南裏這段時間依舊見誰都眉眼帶笑，甚至看起來比平時還要開心一些。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某個周末，當南裏和陳今聊天，對方再次詢問起“追愛”是否成功這件事的時候，才終于土崩瓦解。
因為她忽然發現，其實一點進展都沒有。
她雖然對真田越發喜歡了，但真田好像并沒有。
南裏對着電腦屏幕失意了好一會兒，才将前些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通過網線，傳達到了遠在中國的另一個電腦屏幕上。
過了幾分鐘，南裏看着對方一條跟一條的信息轟炸，慢慢沉下了眉眼。
【叫我網瘾少女】所以，他都背你了，都這樣了還是不承認喜歡你？？？
【叫我網瘾少女】我說他不會是在吊着你吧？
【叫我網瘾少女】呵，果然，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南裏的雙手在鍵盤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問——
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我小時候一直鬧他，他不敢喜歡我啊？
陳今看見回複，當下恨不得掀鍵盤。
她将泡面碗麻溜地推到一邊，雙手噼裏啪啦地在鍵盤上操作，險些磨出了火星子。
【叫我網瘾少女】怎麽就開始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叫我網瘾少女】我勸你恢複理智
【叫我網瘾少女】你超級非常無敵宇宙第一優秀，而且還是大美女
【叫我網瘾少女】誰不喜歡你，那肯定是他的原因
隔了好一會兒，她又恨鐵不成鋼地補上一句：
我說你追個人把自己搞不自信了可還行？
……
看着電腦屏幕上的最後一句話，南裏瞬間喪氣地将整個背部靠上了椅背。
被罵了。
其實她也不願意這麽想啊。
她之前也很自信地以為，真田會毫不猶豫地也喜歡她。
但事實放在眼前，她不得不對自己産生懷疑，然後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我不夠好。
南裏勉強發送了個裝可愛的表情過去，心煩意亂地暫時關閉了電腦屏幕。
走出自己的房間，站在屋檐下的緣側之上，南裏看向隔壁真田宅的院子。
隔着高高的、用木樁子制作的木牆，南裏看不到真田這時候在做什麽。
估計不是在學習就是在練習書法或者劍道。
南裏總覺得真田自從上了國中以後，他的生活就逐漸和真田老家主同步了。
怪不得少年老成。
南裏嘆了口氣，蹬上家裏穿的木屐，踢踢踏踏地走到院子裏開始擺弄奶奶閑來無事，從花鳥市場搬運回來的那些花花草草。
于是這日，當南裏奶奶拿着花灑慢悠悠踱步來到自家院子的時候，就看見她心愛的孫女正蹲在石頭砌起來的花壇旁數着初春新冒出來的那些花骨朵兒。
走到近處，南裏奶奶瞧她臉色郁郁，彎腰輕聲問：“我們家竹子…這是有心事啊？”
“嗯……”南裏迷迷糊糊地答應了，然後才意識到是奶奶站在她旁邊，“奶奶？”
她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站起身揚着笑說：“沒什麽。奶奶是來給花澆水嗎？”
“是啊。”
南裏奶奶說着，已經傾斜了花灑開始往土壤裏澆水。
她潤完了周圍的這一片，忽然說：“我們竹子從小到大，每次只要有心事就悶聲不說話。”
……
有嗎？
南裏奶奶戳穿了孫女的心思，卻沒再接着說下去。
她将花灑放在地上，又開始用剪刀修剪擺在盆景臺上邊的那盆五針松的葉子。
南裏知道奶奶這是裝作不關心，怕她心煩。
她糾結了半晌，道：“奶奶，我想跟您聊聊。”
“願意說啦？”南裏奶奶笑着點了點頭，“那你說吧，我聽着呢。”
南裏慢悠悠地敘述了一遍自己對于真田的想法，以及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轉學來日本的原因，還有前兩天發生的事情。
可能是秘密壓在心裏太久了，這會兒全吐出來，南裏心裏竟然有種撥雲見日、輕松不少的錯覺。
她說完自己的事兒，轉頭看向依舊在進行修剪工作的奶奶，問：“當初爺爺和奶奶是怎麽在一起的？”
奶奶停下了修剪的動作：“我們？”
“我和你爺爺是家裏人介紹的，感覺差不多就在一起了。奶奶那個時代啊……”
她頗為感慨地嘆了口氣，才繼續說：“奶奶可沒有我們小竹子這麽幸運，等到了自己喜歡的那個人。”
她語氣忽地一變：“哼，所幸那老家夥對我還算不錯，不然可沒你爸。”
……
南裏想，幸虧爺爺奶奶感情還不錯，不然她也沒了。
“隔壁家弦一郎那孩子，是個話少的，誠一郎倒是活潑點。”南裏奶奶有些奇怪地問：“怎麽會喜歡上那孩子？和他爺爺一個脾氣。”
南裏幹笑了兩下，心想我哪兒知道？
她覺得中考結束的那個暑假她或許就不該來日本。
喜歡上比自己小的弟弟也就算了，偏偏那人還像塊石頭、像根木頭。
見南裏不說話，南裏奶奶自顧自地繼續叨叨下去：“我們那個年代的和你們肯定不一樣。不過有一點奶奶作為過來人可以告訴你，喜歡一個人啊……面上再冷，心裏也肯定疼着你。”
“要奶奶說，弦一郎那孩子如果真的喜歡你，嘴上即使不說，你也肯定感受得到。要是——”
說着話，可能因為有處要修剪的地方夠不到，南裏奶奶踮起了些腳尖，連帶着話也斷了。
奶奶的身子骨到了這個年齡依舊很好，一看就是被爺爺慣着步入老年的。
只見她手上的剪刀一刻不停，随着“咔擦咔擦”的聲音，不斷有針狀的葉子從上面灑落進腳下的土壤裏。
“哎喲……這松長得可真快。”
南裏奶奶放下腳跟，終于停了剪子。
“剛說到哪兒了？”
“就說到如果我感覺不到他喜歡我那裏。”
“哦……要是我們竹子這麽聰明卻感受不到被喜歡着，那就是真田家那小子沒眼力見，聽奶奶的話，你趁早斷了心思，否則傷身傷神還傷心。”
“你看看你爺爺，我們結婚這麽多年了也沒見過他說過什麽情話，但每次吵架先低頭的是誰？總歸是他。”
“再木頭，話總是會說的，又不是啞巴。”
這一場隔着輩分的談話持續了很久，大多時間都是南裏奶奶以過來人的經歷唠叨着。
南裏雖然沒怎麽說話，但卻沒停止過思考。
直到奶奶都快把庭院裏的盆栽都給修剪完了，南裏才打斷了她想繼續說下去的念頭。
南裏奶奶一臉【孫女還是嫌棄我唠叨了】的表情，意猶未盡地結束了她和她那老頭子漸漸相愛的過程。
“我燒晚飯去了。哎呀——老頭子沒人影，肯定是又和隔壁真田那家夥下棋去了。天天不着家！真不知道他和誰結的婚。”
南裏在一旁聽着，餘光正巧瞥見在院門外站着、準備推門回家，卻強行被奶奶這一波說到動作呆滞的爺爺。
她眨了眨眼睛，匆匆丢下一句外面有些冷，借故溜回了房間。
當她再次打開電腦屏幕，方才和陳今的聊天框裏已經又出現了一行新的聊天記錄。
【叫我網瘾少女】竹子，我剛剛想到一個辦法！！
【叫我網瘾少女】你最近不是正好想修理一下自己的毛發嗎？古人斷發即斷情了解一下？讓那個男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毛發是什麽鬼……
南裏撩起自己垂蕩在腰後的頭發。
不過她好像的确該去理理頭發了，下面這部分都快要供不上營養了。
南裏放下頭發，回：斷發即斷情那是中國的說法，日本沒有。
【叫我網瘾少女】你不是說那家夥對中國很了解嗎？說不定他知道呢？
南裏沉默了會兒，回道：我考慮考慮吧。
爺爺和奶奶那樣的婚姻都能逐漸變得和睦完美，真田甚至是她親自選擇的人，說不定她堅持堅持，結局也會是好的呢？
将好友不死心的勸告隔絕在了黑暗的屏幕裏邊，南裏吐了口氣。
剛才奶奶說，喜歡一個人，對方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況且人心都是肉長的，潑皮的孫猴子都能被唐僧感化，她也不是沒有可能讓鐵樹開花。
現在這才過了幾天啊？
但南裏剛重拾信心，又忍不住去想一年以後的事情。
一年以後如果沒有任何進展呢？
她和弦一郎的關系是當斷即斷還是做回青梅竹馬？
到時候，她還能仿若無事地繼續做真田的鄰居姐姐嗎？
南裏苦惱地撐着下巴想：自己或許會想連夜坐飛機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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