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先前死在後山瀑布的那幾個學宮弟子?不, 那不可能是十四做的。”《鬼吞》之術必定另有其人,雖然十四确實身份存疑,但此次流金瀑布斷流一事, 讓朝靈确定了這個想法。
“我知道不是他, ”蘇钰見朝靈斬釘截鐵, 也沒說什麽,只是認真解釋, “先前你離開蒼雲,随你師兄前往天駱的第二天, 十四兄就離開學宮了。”
第二天?
“确切說來,是他派了個人在蒼雲頂替他,很不巧的是,這個人第二天就死在了清風居內,劍術老頭帶人過來調查, 見了頂替者的屍體,黑着臉上報了季鴻羲,然後大家都認定了十四是殺害學宮學子的兇手, ”蘇钰似乎也覺得不可思議,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看到了什麽, 才會一致認定十四兄是殺人兇手。”
朝靈臉色也沉了下來:“所以你們這次來,根本就不是來拜訪軒轅赤的……”
朝靈來了天駱,他們猜到十四離開蒼雲以後會來天駱找自己,所以才以拜訪的名義追過來, 目的就是為了捉十四回去。
蘇钰不可置否, 點了點頭。
朝靈覺得不對:“我與十四形影不離, 現下又一起來了天駱, 季鴻羲只讓你們找他, 沒讓你們來找我?”
蘇钰又搖頭:“不曾。”
那他們到底是發現了什麽,才會一口斷定十四就是殺人兇手?居然不惜代價,從十洲追到了天駱。
可一個季聞雪,一個程月凝,還有個戰鬥力幾乎沒有的蘇钰,就這麽大搖大擺地來天駱找人,他們又能帶回去什麽?
她見過十四雲淡風輕砸了天駱秘境樣子,心知來的這些人根本沒有捉他回去的能力,搞不好還會被反過來揍一頓,而且偏偏來的都是她的熟人。
季聞雪是蒼雲少主,季鴻羲的寶貝兒子,如果他知道十四的身份,又怎麽可能放任季聞雪來天駱?
除非……朝靈皺着眉頭思索半晌,猛得擡頭和蘇钰對視:“和你們一起來的還有誰?”
蘇钰糾結一陣,終于還是把計劃賣出來了:“除季鴻羲之外,蒼雲的幾位長老都來了……”
此刻那些人,大概就等在金天臺下,只要十四出現,就一定會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
朝靈臉色更難看了,她不明白為什麽短短半月,事情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蒼雲長老幾乎全部出動,足以證明他們對十四的忌憚,那麽十有八九,他們也猜出十四的身份了。
為了幾個死在蒼雲的學宮弟子,出動蒼雲所有長老之力,從千裏之外的蒼雲趕到天駱,未免興師動衆,得不償失。
并非人命輕賤,而且以蒼雲那副驕矜傲慢的态度,權衡之下,也不會有做出這種決定。
除非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想到此處,朝靈心下已經七七八八,看了一眼面前的蘇钰,忽然笑道:“你偷偷跑來告密,不怕被那群臭老頭找麻煩?”
蘇钰卻笑了一下:“十四兄身份固然特殊,但以他的性情,做事不可能這麽虎頭蛇尾,我相信他不會做那種事情,畢竟有點得不償失,當然啦,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我相信你。”
朝靈一愣,脫口道:“為什麽?”
“若無故殺人被你發現,少不了要和你吵架,十四兄留在蒼雲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怎麽可能會浪費時間別的東西上?”蘇钰雖然沒挑明,但朝靈總覺得他在揶揄自己和十四,想起黃金面具下那張冷淡的面龐,想起近日來的點點滴滴,張了張嘴,第一次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什麽,顯而易見。
蘇钰見她假裝從容的模樣,頓時笑了一下:“當然,我也不希望因為一場誤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蒼雲如果要同無罪淵開戰,那必是天下之劫。”
畢竟當年讨伐無罪淵一戰,不少門派都吃了大虧。
他就這麽輕輕松松地把那三個字說了出來,朝靈半晌才回過神來:“你是怎麽發現的?”十四的身份。
蘇钰但笑不語。
可轉念一想,朝靈又覺得很合理,蘇钰本就聰明至極,說不定一早就猜出了十四的身份,甚至可能比她還早一些知道。
默了默,朝靈又道:“季鴻羲都不在,蒼雲山那群老頭肯定打不過十四,我得去阻止他們尋死。”
雖然朝靈說的是實話,但蘇钰聽在耳朵裏,還是覺得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酸味:“話雖是這麽說,但是朝小靈,胳膊肘往外拐,小心你大師兄回去收拾你。”
朝靈聽蘇钰提宋聞星,趕緊回過神來,裝作一副什麽都沒說過的模樣:“那我先去通知十四,你在這裏拖住季聞雪和我師兄,等十四走了,我再來和你們彙合。”
當務之急是先讓十四離開,再回蒼雲澄清真相,若是蒼雲長老和十四在天駱城裏打起來,軒轅赤怕是會哭的。
蘇钰收了扇子,一臉任重而道遠地看着他:“女大不中留啊,去吧。”
和蘇钰商量完,朝靈就借口有事要找軒轅赤,讓宋聞星在金天臺稍等,她從後殿看了一眼,見季聞雪和程月凝坐在大殿中,看着被叫上來迎接客人的琴師和舞姬,兩眼發直,看得出來對軒轅赤的“熱情招待”感到盛情難卻。
朝靈在後殿亂晃,軒轅赤一眼就看到,說了句“失禮”,就朝她走過來:“急着來找我,回心轉意了?”
朝靈哪裏有時間和他貧嘴,只是抓緊時間說正事:“我有事要問你。”
軒轅赤輕笑了一聲,然後問:“是和我有關,還是和那位十四兄?”
朝靈:“後者。”
“果然,” 意料之中的答案,軒轅赤卻好像已經習慣了,“‘流金’已經給你了,我的承諾也已經完成,我不能一直做虧本買賣,想找天駱的城主問問題,可是要收費的。”
朝靈沒想到這個時候對方還在讨價還價,又害怕被殿上的程月凝和季聞雪發現,只能氣呼呼地瞪着軒轅赤:“先說好,我可沒錢,你也不能提過分的要求,不然我會揍你的。”
“那是當然,我可不想再塌一座金殿了,”軒轅赤朝她又走近兩步,一雙帶着笑意的鳳眸多了點不明的意味,他從袖中取出一對近乎透明的手镯,手镯上刻有銀蛇紋路,不由分說,就扣在朝靈腕間,“若是你收下我送你的東西,我就告訴你。”
朝靈不知道軒轅赤這又是哪一出:“行商之道不是講究等價交換嗎?我找你問問題,交換條件是收下你送的東西?”
這不是血虧嗎?
軒轅赤卻難得正色起來,他向來是風流浪蕩笑意盈盈模樣,旁人第一眼見他,必定會認為他是個沉迷聲色犬馬的昏君,但此時此刻收斂神情,風流勁過後,居然多了些說不出的貴氣與疏離。
朝靈也不是傻子,年紀輕輕又手無縛雞之力,能夠當上天駱城主,不可能光靠運氣和臉,坊間傳聞裏的真真假假,軒轅赤越坦然處之,就越有貓膩。
“聽過‘烽火戲諸侯’嗎,小美人?”軒轅赤問。
朝靈點點頭。
軒轅赤又道:“行商之道雖然講究等價交換,但有些東西的價格本就因人而異,我就喜歡美人的芳心,雖千金難買,但甘之如饴。”
臨到別前,這個人居然還想着讨自己開心。
朝靈想問他是不是傻,卻還是忍住了沒開口。
“你心有所屬,我也不會強求,日後閑暇時,可以上金天臺找我玩。”軒轅赤笑道。
說起金天臺,朝靈就想起之前被大貓毀壞的金殿:“你的金殿……”
“你收下我的禮物,我就不計較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朝靈也沒辦法再拒絕,把禮物收了起來:“謝謝你。”
話音剛落,一個算得上溫柔的擁抱就裹住了朝靈,她下意識掙紮,卻聽到頭頂的聲音輕輕道:“別怕,我只是想抱抱你。”
一個很珍重的擁抱,稍縱即逝,朝靈能夠感覺到軒轅赤情緒不是很高,但是她向來對男女之事有些遲鈍,就算要關心別人,也要花一點時間去琢磨。
她還沒琢磨出來,軒轅赤的表情又恢複成那副浪蕩不羁的模樣:“好啦,方才收你點利息,有什麽問題,可以随便問。”
朝靈注意力被他成功轉移,又想起之前自己要問的問題,趕緊抓緊時間問。
待兩人談話結束,大殿內的樂曲也到了尾聲,軒轅赤一副大忙人有事走不開的模樣,和朝靈再見:“去找你的十四罷,在我面前還十句不離別的男人,唉,真是傷心。”
朝靈剛想反駁,軒轅赤又道:“若他不要你了,記得來天駱找我,可以來我懷裏哭。”
朝靈:“……”
朝靈:“你快滾吧!”
軒轅赤笑得得逞無比,她忿忿轉身離開,耳朵裏只聽見軒轅赤說什麽“手镯”,“情趣”,“別給十四看到”之類的,但她忙着回客棧找人,沒太注意聽,一股腦只記得要給十四通風報信讓他快走。
等她風風火火趕到客棧時,十四的下屬已經在門口恭候多時,似乎已經等她好一會兒。
“十四呢?”朝靈伸着頭往裏面看。
“十四他……啊不,主人他就在房間裏,您直接進去就好。”
朝靈風一樣竄上樓推開十四的房門,剛說了一句“十四你快走”,對方就開口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朝靈愣了一下:“怎麽可能,我像那種會抛棄同伴的人嗎?”
十四先前背對着她,現在才轉過身來,朝靈總覺得他好像不太高興,心有餘悸地關上房門:“十四你聽我說,你現在這裏很危險,他們很快就會找過來,你,你先回家……”
十四沒問朝靈“他們”是誰,也沒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問了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那你呢?”
朝靈不解地“啊?”了一聲,然後道:“我和大師兄回蒼雲,但是我一定回聯系你的!”
聞言,對面的好像更不高興了,他臉上還戴着面具,可語氣卻說不出得委屈,聽得朝靈一陣心肝顫。
“你不是抛棄同伴的人,但你要抛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