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傳來陌生女子受傷的聲音, 十四擋在朝靈身前,後背對着她,朝靈什麽都看不清。

“你又知道什麽?”十四聲如冷雪, 周身凜冽如寒霜, 殺意仿佛凝結成了實體, “還是你以為自己知道些什麽?”

他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不是在決鬥, 而是在聊天,但是朝靈知道, 此刻的十四是多麽危險。

“你跟着她,不也是為了‘那個東西’麽?”陌生女子吐出一口血,似乎又接下一道重擊,朝靈卻猛地擡頭。

“那個東西”?

她聽見十四冷笑了一聲,似乎覺得這種說法可笑至極, 但卻沒有多解釋:“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也應該清楚,動我的人會是什麽下場。”

“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麽主意, 但不管是什麽, 都趁早收回去。”

砰。

重劍落地, 那女子終于敵不過,跪在地上狼狽咳血,朝靈不知道想到什麽,從十四身後走出, 居高臨下地看着對方, “除了斷流瀑布, 嫁衣鎮荊姑和蒼雲那些死去的弟子, 是不是都是你們搞的鬼?”

女子從地上坐起, 看得出傷勢很重,聞言卻只笑了笑,沒有回答朝靈的質問:“這麽簡單的問題,你直接問你身邊的這位就好了,畢竟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我們的小把戲,他一眼就能看清。”

朝靈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但直覺上知道自己應該相信十四,雖然剛才那些對話讓她覺得非常不安:“打不過就挑撥離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那女子似乎沒料到她憋了半天,憋出這麽一句天真爛漫的說辭來,頓時覺得好玩又好笑:“挑撥離間?哈哈哈哈哈……罷了,以後你就知道,到底是我挑撥離間還是你被蒙在鼓裏。”

“被虛僞愛意包圍的小姑娘,無怪乎這麽天真爛漫,你睜開眼睛好好看清楚,你身邊的到底是愛還是刀?”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巧合,巧合太巧,那叫陰謀。”

那女子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仿若瘋魔,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嘲諷,帶着不明不白的痛苦意味,朝靈被她笑得心裏亂成一團:“你閉嘴!”

“你命不好。”這是陌生女子最後一句話。

話音剛落,長劍就已經貫穿了她的胸膛,等朝靈反應過來的時候,女子已經氣絕。

“你怎麽……把她殺了?”軒轅赤遲疑地出聲,然而當他看見朝靈的神情時,卻愣了一下。

染血的長劍從女人胸口抽出,劍尖上的鮮血緩緩滴落,朝靈看着那一片刺目的紅,忽然覺得頭疼得厲害,她無措地扔掉手裏的劍,呆呆道:“我…我不知道怎麽回事。”

她只感覺滔天的怒意從她胸口湧出,撞擊着她體內日漸羸弱的禁制,那些暴戾的,陰暗的情緒被無限放大,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長劍早已經刺進女子的胸膛。

“你命不好。”這句話在她的腦子裏不斷萦繞,仿佛詛咒,又仿佛糾纏了她半生的夢魇。

小的時候,爺爺帶她到鎮上趕集,拿着拂塵和幡的瘋道士說要給她算命,爺爺抱着她,想讓道士看她的手相,那瘋道士卻摸摸她的頭,說了句什麽來着?

“你命不好。”瘋道士這麽對她說。

她慘白着臉,長劍就扔在腳邊,呆呆望着對面的人,十四一身黑衣,隐在黑暗之中,臉上帶着黃金面具,周身的溫度和霜一樣冷。

她忽然覺得自己看不清這個人了。

“十四……”她渾然不覺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麽吓人,如果有人靠近,就會發現那雙瞳孔裏的血色正緩緩溢出——正是走火入魔前的征兆。

“我不是故意要殺她的。”

十四朝她走近了兩步,卻沒有貿然上前:“我知道,你先過來,離開她。”

“我的劍……我的劍掉了。”她回頭去找她的劍,卻看見女人的屍體上黑霧彌漫,頃刻就化作一具白骨。

軒轅赤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那是魂煞,回來!”

話音剛落,石洞內忽然有什麽東西破了。

鋪天蓋地的陰煞之氣,從河床裏鑽出,牆角的血紅色符紋散出紅光,引導着那些煞氣往朝靈體內鑽,仿佛一場早就安排好的預謀。

“找死!”十四還等着朝靈慢慢回神,看見炸開的煞氣,怒氣也直接到了頂點。

朝靈四肢僵硬地撿起了掉落的佩劍,下一秒就被人攔腰抱起,人影晃過,她就被另一個人接住。

他聽見十四低聲對軒轅赤道:“若是她受了傷,我就砸了你的金天臺。”

軒轅赤哪敢違抗,一把拉住朝靈,朝靈也下意識去拉十四,卻只碰到對方冰冷的衣角。

下一秒,她的瞳孔裏就映滿火光。

地面的裂縫裏鑽出灼熱的火焰,和煞氣相撞時發出燒焦一樣的噼啪聲,十四在一圈烈焰和火光之中,黑衣被映紅,仿佛帶來罪火的炎魔。

朝靈只覺得自己呼吸都停了一下,腦子也清醒了大半,脫口道:“十四!”

軒轅赤一把拽住她:“別去,他放火可不是鬧着玩的!”

“不是,”朝靈回頭看了一眼軒轅赤,又看了一眼十四,焦急道:“對不住了軒轅赤,可能要你稍微犧牲一下。”

軒轅赤忽然有不好的預感:“什麽?”

朝靈沒理他,回頭對着十四大喊:“十四,把畫着符咒的牆炸開!”

一片混亂之中,十四居然也聽得見朝靈在說什麽:“好。”

軒轅赤:“?”

“等等!炸什麽?”軒轅赤話音剛落,不見十四怎麽動作,鎖鏈就從地底穿出,擊穿石牆,符咒被破,紅光消失,那些煞氣也像是失去指引一般,開始在洞中亂竄起來,朝靈甩開軒轅赤的手,三兩下翻到正中央的那座石臺之上。

石臺之上空無一物。

她劃破手指,以血為媒,破開障目結界,露出石臺原本的模樣。

圓形石臺上布滿橫七豎八的裂痕,而正中央裂痕最深處,一柄長劍沒于地底,光芒暗淡,煞氣萦繞不散。

朝靈有些興奮:“我找到封印的陣眼了十四!”

十四聞言也躍上石臺,看見地上那把劍時,臉色卻沉了一下,轉頭看軒轅赤:“‘流金’在哪裏?’”

軒轅赤翻上石臺,時機準确無比:“拿到了!”

十四不言,握住劍柄,将那把邪劍從石臺中緩緩抽出。

石臺随着他的動作晃了晃,軒轅赤只覺得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緊接着他就看着石臺四分五裂,自己也跟着跌了下去,先前被炸開的牆裏傳來怪異的流水聲,他回頭,臉色頓時就白了。

失去了封印,被堵住的瀑布之水,沖破了石牆,朝着他猛砸過來。

軒轅赤慘白着臉站在河床裏,猛地回頭:“你拔劍也不打個招呼,你想把我淹死?”

那兩個人已經躲在了高處,聞言十四只慢悠悠道:“怪你太慢。”

軒轅赤:“……”

他這輩子生過的氣都沒有今天多。

好在小美人良知尚存,在大水沖走他的前一刻把人撈了起來,他站在高處驚魂未定。

“嘶……”他抽了一口氣,朝靈立馬低頭看他,“你受傷了?”

他感受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只覺得心快從胸腔跳到嗓子眼了,但是看着朝靈近在咫尺的臉,他忽然又道:“這裏,好疼。”

軒轅赤是凡人之軀,脆弱無比,若是被煞氣沖撞,輕則折損陽壽,重則性命堪憂,根本不是鬧着玩的,朝靈也正色道:“哪裏疼?我看看。”

軒轅赤眸光一閃,福至心靈,毫不猶豫地就拉開自己領口衣物,露出大片白花花的皮膚:“我心口疼。”

朝靈:“……”

你疼就疼,脫什麽衣服?

“現下瀑布恢複流通,我也安心了些,除了先前答應過你的承諾之外,也沒什麽牽挂了……”他靠牆說得一本正經,朝靈也半信半疑,伸手去探軒轅赤的經脈,誰知她手還沒伸過去,一把劍就搶了先。

十四手裏握着劍,隔着面具都能感覺到他在冷笑:“我通療愈,我來幫他。”

朝靈不疑有他:“好,那你來。”

十四手裏的劍指着軒轅赤的胸口:“煞氣侵蝕髒腑,需要先把你的心挖出來,剔除煞氣之後再放回去治好。”

軒轅赤:“……”

朝靈:“真的可以治好嗎?”

十四:“自然。”

軒轅赤:“不…不必了。”

朝靈轉頭看着軒轅赤:“那你忍着一點。”

軒轅赤摸摸地拉起領口的衣服:“現在好像不怎麽疼了……”

朝靈語重心長:“有病就治,不要諱疾忌醫。”

十四的劍還抵在他的心口:“馬上就好。”

軒轅赤:“……你們不用管我了,讓我死在這裏吧。”

“好,”朝靈和十四對視一眼,默契地轉身就走。

軒轅赤:“……”

洞中七零八落,一番打鬥早就把這地方毀得差不多了,三人順着十四炸出的破口走出,發覺已經到了半山腰,封印被解,想必不久瀑布就會重新恢複。

朝靈剛出洞口,好不容易才适應了過分明亮的光芒,就見十四站在不遠處,他摘掉了臉上的黃金面具,正盯着那把剛從地裏拔|出來長劍,是略帶思索的表情。

“怎麽了?”她湊近一看,卻見此劍鋒利修長,在光下隐約閃動着光芒,邪氣散盡後,卻是把難得的好劍。

十四指了指劍柄的刻字:“這是空堯的佩劍。”

朝靈一愣。

藏鏡宮空堯,風雲劍榜之首,三百年前的仙門第一人。

他的佩劍為什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