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山風襲人，眼前少年薄得像紙片一樣的身體躺在青蔥油綠的草地裏，太陽底下，他的眼睛像琥珀一樣亮。
青澀的初中生湯和森在為去世的朋友流淚，胸腔微微抖動，他的悲傷無聲，萬思青心都要化了。
“葉鹄的死和我有關系，對嗎？”
少年的聲音淺淡如枯草。
“你在胡說什麽？”
萬思青見不得他這樣難過，不願他把這麽沉重的過錯一股腦的安到自己身上。
“湯和森！你振作一點，葉鹄的死和你沒有關系，你不要像個傻子一樣想這種用腳趾想也不可能的事情，我跟你說，葉鹄的死我也很難過，但生死自有命，不是你自己說了算的。”
她剛剛都聽到葉鹄的家人說了，葉鹄是病死的。
幼稚胖胖的女孩突然蹲了下來，一股甜膩的面包氣息沖進他的鼻息。
萬思青拿開他嘴裏叼的雜草，“睜開眼睛看我。”
湯和森的眼眶還紅着，他的聲音稚嫩卻冷靜，也淡漠。
“萬思青，你了解我嗎？”
萬思青不知道觸到了他哪片逆鱗，他說話又開始難聽傷人。
“你和以前一樣，什麽都不知道偏偏什麽都愛摻一腳，真的很招人煩，還有你不是早就搬走了嗎？為什麽突然回來？我的事情和你沒有關系，讓開，我要回家了。”
他像頭牛一樣撞開萬思青壯壯的身體，小跑着下了山。
萬思青看着他的背影：真是個傻子，誰要管你啊！
山邊火紅的落日懸挂，那邊下葬的隊伍還在燒紙哭墳，她嘆了一口氣，沿着小路下山。
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來到湯和森初中的階段，萬思青一邊低頭吭哧吭哧趕路一邊在想怎麽穿越回高中時期的辦法。
回想起拯救主角定律，萬思青圓圓的腦袋裏初步有了一個想法，初中湯和森固執的認為葉鹄的死和他有關系，或許解開這個心結就可以獲得穿越回去的鑰匙了。
耶，好聰明好棒。
下了山，鎮上還是一堆頂着馬賽克臉的人群，這時候有臉的人就很好找，萬思青一下子就看見了巷子裏被一群馬賽克初中生圍毆的湯和森。
哇塞，這時候簡直是美女救弱雞的絕佳時刻。
萬思青摩擦摩擦拳腳。
她一頭紮進圍毆的人群裏，一手抓兩個，一腳踹一個，憑借力大如牛和發育得比較好的身高優勢，三下五除二解決了這些打人的小雞崽們。
“說，為什麽打人？”
被她揪住脖子的一個小男生頂着一張模糊的馬賽克臉哭着道出由來。
“他是掃把精，是他害死了葉鹄，都怪他，要不是他那天非要去河邊抓什麽魚，葉鹄就不會生病被病死了。”
話說完，萬思青看見鼻青臉腫的湯和森自顧自的走了，逃竄的背影萬分令人心疼，萬思青心裏急的啊，只能放人追了上去。
錯綜亂雜的巷子，人來人往的馬賽克人群，她一個小孩子的身體，實在能力有限，居然跟丢了湯和森。
天色漸漸黑了，萬思青摸了摸了肚皮，小臉拉得老長，她走了快兩個小時，又渴又餓。
她迷路了。
積攢了一天的情緒，萬思青抱着身體蹲在牆角裏無助的望着街上的燈火，越想越委屈，眼淚啪嗒掉了幾顆。
葉鹄死了她好難過，湯和森也不見了，她更加難過了。
“小娃娃哭什麽喲？怎麽那麽晚還不回家，迷路了？”
萬思青擡起淚眼婆娑的臉，來人衣着樸素，身上香灰味很重，是在山上下葬隊伍裏的奶奶，是葉鹄的奶奶。
她忽然一把抱住了老人，嘴裏哇哇哭着。
老人皺巴巴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腦袋，紅腫悲傷的眼睛裏滿是疲倦，似乎是想起了孫子，也是和這小娃娃一樣大的年齡，還是個撲大人懷裏撒嬌的孩子，她的淚水像是怎麽也流不盡。
“莫哭莫哭，發生什麽事了，奶奶幫你。”
萬思青抽泣說：“奶奶，對不起，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上次見到葉鹄好像還不久呢，他還很健康很活潑的。”
怎麽就病死了呢？
聽那些為葉鹄打抱不平的初中生說，湯和森上次去河邊抓魚不小心落水了，葉鹄救了他，那次後葉鹄就一直高燒不退，離開人世間未滿十二歲。
老人忽然凄厲的哀嚎一聲，像是極為痛苦，旁邊的人要來扶她被她拒絕，她松松垮垮的身子骨抱着胖胖的萬思青，喉嚨發出難聽的聲音，像是要把所有委屈和不甘都發洩出來。
老人嘴裏念叨：我的孫子怎麽這麽命苦！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萬思青內心震撼又悲痛。
送葬的隊伍很快散了，老人哭累了把萬思青帶回了家，那幾個中年男人和女人聽說是葉鹄的叔叔和姑姑，他們操勞一天早早回房休息，臨走前囑咐葉老奶奶保重身體早點休息。
蟬鳴聲響，沉悶燥熱的院子裏，老人已經哭不出來了，只剩下堆積得比皺紋還深的悲傷和疲倦，萬思青喝完了一碗粥，認真又惋惜的聽完了葉鹄的故事。
葉鹄八歲的時候就确診了腦子裏長了一塊惡性腫瘤，早期的治療費用幾乎耗垮了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當治療喪失意義，葉鹄被接出了醫院，聽老人說，最後幾個月的生命裏他過得很開心。
萬思青抹了抹眼淚，“對不起…….”
“和你沒關系的小青。這都是他的命，我們都怪不了命運的。”
老人渾濁的眼珠靜了片刻，聲音緩慢如陳舊的火車：“我的孫子他從來沒怪過什麽，他什麽都沒做錯，是這些大人對他不好，他的父親早早因為意外離世，母親嫌他累贅丢下他遠走改嫁，只能跟着我這個半邊身子進土的老婆子，我不求他出人頭地，也從來不敢奢望能看到他結婚生子，我只希望他健康快樂的長大，至少在我身邊能感到幸福一點，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真是比生生剜了我的心還痛………”
萬思青擔憂奶奶悲傷過度，連忙哄她去睡。
出了房間，她望了眼院子外面，看見一片黑漆。
等下！
院子外有人！
萬思青幾乎是跳着沖出去，她看見湯和森了！
院子外經過了一個瘦弱的人影，她沒看錯，就是湯和森，他甚至連衣服都沒換，又髒又破，臉上被踩的腳印都還在。
湯和森似乎看見萬思青感到意外，拔腿就跑。
你丫屬兔子的啊！跑這麽快！
萬思青心說這次絕對不能跟丢他了這次。
萬思青在快跑得要斷氣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追到了一條河邊，周圍黑漆漆的，光線很昏暗。
她看見一團黑色的東西咕咚一聲，不見一絲水花，那一秒她呼吸暫停了，她好像要猝死了。
湯和森跳河了。
萬思青只覺得自己要瘋了，她也一股腦的跳了下去，冰涼的水灌進她鼻子的時候，她忽然萬分慶幸自己二十五歲的時候湯和森逼她去學過游泳。
似乎是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有了合适的安排，他那會兒死也要逼她學游泳，她剛好穿越時空救了年少的他。
湯和森被撈上來的時候還在撲棱，萬思青煩死了，直接扇了他一耳光才老實。
“你再跳河看誰救你。”萬思青惡狠狠的說。
湯和森渾身濕透，這樣看他更瘦了，身體像一架排骨。
萬思青看他不說話，以為他腦子進水加上被自己扇了一耳光人變成傻子了。
她捏捏他的臉：“說話說話，別吓我。”
後勁兒緩上來了，她發現自己快被吓哭了，她怕自己救不活他。
“你不怕死啊？”湯和森盯着她忽然說。
“喂拜托，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你大半夜的跳河尋死啊？”
萬思青心說你是我見過跳河跳得最不拖泥帶水的。
“不是。”湯和森說。
“那是什麽？”萬思青震驚臉，甚至想把他腦袋提起來好讓裏面的傻水流出來，“你別跟我說你半夜想吃魚。”
湯和森：“葉鹄的戒指掉河裏了，那是他媽媽留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我想幫他撈上來。”
萬思青沉默了一會兒。
湯和森不知她在想什麽，也不理她，自己把衣服脫了擰幹水再穿上。
這時萬思青似乎回過神了，“所以，你會游泳。”
“我後來學會的。”
少年認為學會游泳的代價太大了。
這條河水流有點大，戒指不知道有沒有被沖走，湯和森撈了好久都沒撈到。
今晚他真的害怕了，他害怕永遠也找不到戒指還給葉鹄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一頭紮進河裏。
萬思青又心疼又氣：“笨蛋！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戒指可以慢慢找，可以叫人幫你找，你不能再自己來河邊了，現在你跟我回去。”
萬思青不放心跟着去了湯和森家，他媽媽不忍心責罵他們，還把萬思青收留了，讓他們洗了熱水澡，還煮了姜湯讓他們喝下再睡覺。
湯和森很有禮貌，把自己的小房間讓給了萬思青睡。
他床頭有一個舊舊的小熊，看得出來他很在意，于是萬思青特意把小熊拿給他抱着，讓它驅趕他身體的寒意和不安。
摸摸他的頭：“好好睡覺，晚安。”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