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沉寧,星華漸落。東方的蒼穹慢慢泛發出淡淡的白色,清冷的柔光飄灑過五個人明亮的眼底,還在熟睡中的神賦耀盡繁華。
神賦城的正門,言榭忽然停下腳步,一聲不響地站在高大輝煌的城門下。琴芩望了望言榭說,你怎麽不走了。言榭無奈地笑笑說,走,往哪兒走?從現在開始我們只要走錯一步路,那麽我們就會萬劫不複,遭到滅頂之災。琴芩吸了一口冷氣說,你在胡說些什麽?不要吓我啊。墨陌一臉嚴肅地接過話說,我剛才也想了很久,言榭并沒有吓我們,下面的行動我們只要有一點閃失,那麽我們就都會死在神賦。鋼淩和濘池對望了一眼,露出不解的面容。墨陌說,我們現在要制訂一套完整的計劃逃出神賦。琴芩心急地打斷墨陌的話說,逃出?我們為什麽要逃出?
言榭接過話說,你想一想,首先,這個封錫怎麽處理?現在他雖然還在昏迷中,但是我的催眠粉的作用很快就會過去,所以他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我身上的催眠粉已經不多了。他一醒過來就算是我們聯手也打不過他,同樣的伎倆他可不會上第二次當。因此,我們根本沒有機會把他帶回光澈。其次,就算我們有能力将他帶回光澈,可是光澈卻并沒有權利審判他,最後還是只能将他送回連頁國,而且這個問題只要有一點處理不好,那會引起兩國紛争。再其次,現在我們并不能确定對铩羽的幕後支持究竟是連頁國的國家行為,還是封錫的個人行為,可是不管怎麽樣,他們決不會允許讓其他國家的人帶走一個在他們心裏倍受尊敬的人。情況如果再麻煩一點的話,如果支持铩羽屬于連頁國家行為的話,他們一定會将我們滅口,不會讓我們走出連頁國境的。我們即使再強大也不可能逃得出連頁派來的整個國家的追蹤。墨陌插過話說,更糟糕的是我們現在根本沒有傳書了,所以我們不能和光澈取得聯系,就算有傳書也許也會被連頁監控了,現在的我們就像被困在籠子裏一樣。
琴芩聽得冷汗直冒,她從來沒有想過現在他們所處的情況會是這麽兇險和複雜。她差點急得跳起來,不過她又迅速地冷靜下來,還抱有希望地望着言榭說,你一定想到辦法了對不對?你不是言榭嗎?言榭苦笑說,是啊,我是言榭,但是言榭也是人,和你一樣,只不過我是男的而已。墨陌的眼光突然閃動低聲說,我們現在已經被監視了,就在我們不遠的地方。不要往那兒看!琴芩吞了口口水說,那現在怎麽辦?硬闖?
這句話出來連言榭都吓了一跳,他露出一副很欠打的表情說,你去,我們在這裏看你闖,不要說連頁的全部追捕隊了,就是來七八個三星的人都可以将我們就地擊斃了。琴芩垂頭喪氣地說,那怎麽辦?等死?言榭又露出一副欠打的表情說,我這麽年輕,還不怎麽想死。琴芩差點一腳給言榭踹過去。言榭望望琴芩說,雖然沒有什麽好辦法,但是我們還是有一些事情可以做的,也許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連頁絕美榮華的宮殿。衣着異常華麗的連頁王表情冷漠而高傲地坐在王座上,眼睛仿佛天上的星辰般明亮而懾人。他的部下單跪在他王座下報告說,已經找到言榭他們的行蹤,還沒有離開神賦,封錫大人果然是被他們捉住了。連頁王的臉上都不禁露出詫異的表情,他無論怎麽樣都想不到他們到底是怎樣捉住封錫的,那簡直是完全不可能的。連頁王輕輕地閉上眼睛緩了緩神說,那你們還不去把他們全部抓回來?他的部下猶豫了一下說,可是,言榭在,他可是能打敗封錫大人的人,我們并不敢輕舉妄動。連頁王冷冷地說,今天以前我要看到他們所有的屍體和封錫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否則你提頭來見我。另外,我給你這個紋章,我的軍隊随你調配。
窗外的薄薄的夜色像岚風一樣悄悄地散開,幾只颉颃的飛鳥撲翅而過。連頁王的嘴角露出一絲隐約的笑。他喃喃地說,如果一只鳥的翅膀斷了,那麽哪怕它曾經是能夠飛多麽快多麽高的鳥,也一樣只有等着獵人的圍捕。就像,言榭的雙手。
言榭的臉略顯嚴肅地說,現在聽我說,有問題等我說完再問,我說的時候不要打斷我。首先,我們的生死決定于光澈派來的援軍的速度,而在我們沒有傳書的情況下,只有從我們之中選出一個人突圍趕回光澈請求支援。現在我們之中能夠突圍而出的除了我以外當然只有墨陌了,所以,墨陌,這個最重要也最危險的任務就是你的了。其次我建議我們小隊再進行分組,除了墨陌,我們四個人再分為兩人一組,這樣不僅可以保存勢力,也避免敵人一口氣将我們一舉殲滅,而且四個人行動目标太大不容易甩掉跟蹤的追兵。另外我負責将封錫送還給連頁的王。誰和我一起?言榭閃閃亮亮的眼睛輕輕掃視了其他三個人,琴芩潤潤了嘴唇下定決心一般地站出來說,我和你一起。言榭沖沖她點點頭,轉身對濘池和鋼淩說,那麽,你們一定要小心啊,我建議你們一定要盡可能地在人多的地方活動,因為現在連頁,封錫還有铩羽的關系和陰謀并沒有其他人知道,所以他們采取的行動一定是私密的行動,不敢過于聲張,因此他們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跟你們動手,即使是捉住了你們,光澈追究起你們失蹤的時候,這裏有那麽多的人看着你們被抓他們也逃不過幹系,所以你們盡量在人多的地方活動。
天空的曙光一絲一絲破鳴而出。光芒映映得萬丈的浮雲臉色慘怛。言榭嘆了嘆氣說,無論如何七天以後在這裏集合,如果那個時候墨陌沒有帶來光澈來的援軍至少我們可以死在一起。爍烨的日光安然明明地照耀着言榭輪廓鋒利臉線分明的臉。光輝一點一點漫灑過去。
墨陌轉身準備躍出的時候琴芩一臉擔憂地站在墨陌身後叫住了他。墨陌轉過頭,臉上顯現出說不出道不明的神色,他臉上的冰雪般的冷漠仿佛被灼灼的陽光曬化了一般。墨陌笑笑說,你放心,你跟着言榭一起非常安全的,他會以他的生命保護他的同伴。琴芩的眼底光芒閃爍,她低聲說,那麽,你自己也小心啊。再,再見。
墨陌勉強地笑笑說,一定會見的。身影飛鳥般飛蹿出去。湛藍的天空陰影忽閃而過。
肩摩毂擊的神賦街道。琴芩一直低着頭默默地跟在言榭後面,人群流動和他們擦肩而過。車水馬龍。
言榭拍了拍琴芩的手背說,我們快到了,放松點,不要那麽默默嘛。琴芩以為言榭說的是墨陌茫然地擡起頭望着言榭說,墨陌怎麽了,墨陌怎麽了?言榭不懷好意地望着琴芩說,才分開多久啊你就開始默默地想墨陌了。哎呀,你的臉怎麽紅了。琴芩瞪着言榭然後一拳朝言榭打過去,言榭往後一跳沒有料到腳下有個坑,一腳踩個空,身體搖搖晃晃地倒在背後的煤堆裏,搞得全身烏黑,他委屈地站起來望着琴芩。琴芩說,果然惡是有惡報的。言榭無辜地拍拍身上的灰說,我從來都不相信這些。
在言榭的記憶裏光澈的宮殿可以說是他見過的所有建築裏最恢弘最漂亮最輝煌,幾乎可以用盡所有贊美的形容詞的建築。可是當他走在連頁冰光伯伯的水晶宮殿的時候,他感覺光澈的宮殿簡直就像是一座玩具宮殿。晶晶亮的屋頂,地板,牆面柔和的芒輝像一圈一圈的漪瀾漩蕩開來。湛亮的瓊樓。像一場唯美而又天衣無縫的黃昏。
言榭回過神來緊緊地跟在帶路的宮女身後,言榭扭頭看了看琴芩一臉肅穆,他朝琴芩使了使眼色,示意琴芩跟上。言榭敢拍着匈部擔保,只要是沒來過宮殿的人,只要稍不留神肯定迷路,就算留神也一樣迷路。
連頁的戈占帶着三個部下不遠不近地跟蹤着墨陌。炎熱的陽光兇狠地射在他已經布滿汗珠的臉上。他呆呆地望着墨陌的身影出神,忽然臉色大變,喊了聲不好迅速地朝墨陌蹿了過去。因為他已經發現了很多可疑的地方。首先,墨陌的身形迅疾而敏捷,而現在他們所跟蹤的人不但身法緩慢而且顯得有些笨拙,似乎和平常人沒有什麽兩樣。第二,從三個小時以前,本來在飛奔的墨陌身形忽然慢了下來,本來戈占是以為墨陌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由于趕路造成了他身體的負擔,可是三個小時以來他還是那樣不慌不忙地走,按照常理說,現在墨陌當然知道他們小隊的危險的狀況,而且還和言榭約定了七天以後彙合,所以墨陌不可能這樣不慌不忙地趕路。
戈占有些驚慌失措的臉,汗水密密地溢出來。掉在身後的風裏。
他暗暗地盤算墨陌究竟是什麽時候脫身的,難道就是在三個小時以前?
戈占猛地躍到墨陌身前,其他三個部下也同時躍到戈占身後,殺氣騰騰地望着墨陌。墨陌吓得兩腳發軟坐在了地上。戈占一眼就看到了他臉上的面具,他猛地撕下“墨陌”面具惡狠狠地問,混蛋!這個人呢!假裝墨陌的人被吓得臉色烏黑,顫抖着說,我叫王強,是神賦的人,可是三個小時以前,這個人忽然蹿出來,兇狠地反擒住我,逼我穿上他的衣服帶上面具,朝這裏走,不然他就殺了我。大,大人饒命啊。戈占恨恨地跺了跺腳迅速地飛掠而出,他知道現在必須争分奪秒。他的部下也随他飛掠了出去。剩下一臉惶恐的王強。
連頁王趾高氣揚地坐在王座上。身上華麗的錦袍像流水一樣長長地拖在地上,輝芒熠熠。連頁王眼睛動也不動地看着言榭,像冷霜一般令人發寒的目光。言榭被瞧得渾身不自在,他躬了躬身說,陛下,既然我們已經将封錫交還來,那麽,我們也該走了。連頁王的嘴角露出一絲陰陰的冷笑,他神色慵懶地問,你覺得我會放你走嗎?言榭“啊”了一聲愣了一愣,他早已經盤算過連頁王會以各種借口留下并算計他們,但是沒有想到連頁王會用如此直白的方式。言榭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連頁王還是那樣高不可攀地望着他。言榭拉起琴芩的手,飛速地沖出了大殿。沒有人動。連頁王連眼睛都沒有眨,他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
窗外一碧萬頃的天宇流雲波動而過,飛鳥盤旋着飛過去,一聲破鳴,回蕩在浩浩的天間。
連頁王露出詭異的面容。
鳥的翅膀就要斷了。
言榭拉着琴芩飛快地往宮殿外沖,言榭望了望琴芩說,我果然證實了一件事。琴芩疑惑地看着言榭,言榭接續說,原來沒有人帶路我們果然找不到出口。琴芩聽到言榭的話差點暈過去。言榭的腳步忽然頓了下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前面有人。
冰光玉芒的水晶樹閃着清泠的微輝,那個人背對着他們,雪白蒼華的長袍輕輕地在風中糾結,手裏緊握的法杖閃着如同命輪般反複無常的光暈,挺拔谡谡如松的身線,毅毅地站在水晶交相輝映的光芒裏。
言榭愣在了那裏,時光從他的身旁走馬而過。那個人轉過身的時候連琴芩都吓了一跳,那個人竟然是汜固。那個不讓言榭受一點委屈竭力保護言榭把言榭當成自己弟弟的汜固。天空的浮雲像是飄忽在遙遠的記憶的時光裏。一幕,一幕。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夢境裏。
言榭呆呆地看着汜固,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琴芩卻已經反應過來,她剛想拍拍言榭讓他注意,她實在想不通一向聰明絕頂細心謹慎的言榭怎麽會中這麽明顯的陷阱。可是,已經晚了,汜固已經煉成巨大灼人的火焰朝言榭打過去,言榭猛地回過神來,滅火當然用水,言榭迅速地煉成水系術法,可是言榭沒有想到這次就是他的最後一次煉成術法了。
“汜固”早已經算好了言榭會煉成水系術法,在他的火焰出手的同時他已經又煉成了雷電系的術法。劇烈兇狠的雷電順着水轟鳴着打在言榭的雙手上。無數只尖針猛刺的疼痛,皮肉被撕裂。言榭昏了過去。琴芩看到言榭的樣子差點哭出來。她看到言榭的雙手已經被燒焦了,黑黑的一片。
“汜固”露出滿意的笑容,他不得不承認連頁王對人的心理的把握,言榭在看到汜固的臉的時候果然會顯得無所适從露出如此大的破綻。雖然他知道那個時候言榭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判斷,可是他還是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在一招擊敗言榭,并且廢掉他的雙手。盡管他是被譽為與封錫齊名的連頁三大法師之一的鏡湖。
鏡湖輕蔑地望着躺在地上的言榭說,沒想到言榭這麽弱,和傳說的一點都不一樣。琴芩被吓得滿臉蒼白驚惶地望着鏡湖,鏡湖把腳猛地踩在言榭的臉上冷冷地問琴芩,你是準備我動手還是你自己跟我走?
唯美而華麗的水晶花園。孤獨的風呼呼而過。
肮髒陰冷的監獄。言榭微微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世界像晃蕩的波水。琴芩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跡。琴芩看到言榭眼睛細小的顫動,她趕緊湊了過去。言榭正在吃力地擡起自己的雙手,眼睛裏露出絕望之色。琴芩埋着頭說,你的手,你的手,也許以後都不能用了。言榭艱難地挪了挪身子,靠在污穢的牆邊看了看周邊的環境,低下頭愧疚地對琴芩說,對不起。琴芩把手放在言榭已經沒有任何知覺的手上輕輕地說,是我對不起你才是,我什麽忙都幫不上。琴芩看到言榭狼狽而虛弱的樣子,眼淚無知無覺地掉了下來,啪啪地掉在冰涼堅硬的地板上。
監獄的門忽然打開了,獄卒帶着勞作的罪犯回到監獄。那些披頭散發的犯人回來看到言榭和琴芩都吃了一驚,顯然對這兩個新來的人充滿了興趣。許多面目醜惡龌龊的犯人眼睛一直上下打量琴芩,臉上充滿淫穢的欲望。
監獄陳舊的門緩緩地關上,鋼鐵堅牢的大鎖和鑰匙碰撞着發出清脆的聲響。獄卒的腳步聲漸漸地遠去。世界像是一下子關掉了音調,變得安靜下來。
言榭忽然發現他們已經被犯人們圍在了中間,他聞到那些犯人身上刺鼻的惡臭忍不住想嘔吐。在他發現事情有些不對的時候,他已經被兩個犯人緊緊扣住,琴芩被一個邋遢渾身臭泥的中年人按倒在地,琴芩驚呼着想掙脫他的牽制,可是她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一雙惡心而有力的手牢牢捏住,言榭同樣拼命地想掙開緊扣他的兩只手,一個犯人忽然拳腳相加地朝他狠狠打去雨點般落在言榭的身上,另外兩個人也跑過來幫忙按住了言榭,犯人們開始發出猥亵的哄笑,按住琴芩的中年人已經開始秦壽般地撕破琴芩的衣服,衣料嘩嘩的聲音像箭镞一樣刺在言榭的身上,那些犯人看到琴芩光滑玉潤的皮膚都漲紅了臉,喉嚨發出讓人惡心的聲音,其他幾個忍不住的犯人也朝琴芩蜂擁而上,言榭發瘋地掙紮,他虛弱的身體加上劇烈的疼痛讓他逐漸失去意識,他昏過去的時候,琴芩的衣服已經被撕得所剩無幾,許多饑渴的犯人已經撲在了琴芩的身上,他看到琴芩痛苦掙紮的表情心如刀割。世界的色彩黑了下去。
言榭的淚汩汩地淌了出來。他想以後怎麽擡頭面對蒼穹之上正在觀望着他的父親,汜固還有撫韻那些殷憂責備的臉。鐵窗之外終年不能穿射而入的陽光。
連神都不會産生憐憫的角落。肮髒而讓人作嘔的獄牢。
鏡湖安然地站在連頁王的前面鞠躬說,言榭已經被我抓住,并且按照您的指示,他的雙手已經被我廢掉了。連頁王沒有表情地說,沒有想到言榭反而是第一個被抓住的,看來我們都高估他了。鏡湖的臉上露出得意之色說,我們的确是高估他了,我只用了一招就廢掉了他。連頁王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他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你沒有假扮成汜固的樣子呢?鏡湖“呃”了一聲低下了頭,連頁王換了話題說,剛剛接到線報,我已經派出冰季小隊追擊濘池和鋼淩,只是戈占小隊似乎把墨陌跟丢了。鏡湖說,那要不要再多派出點小隊。連頁王打斷他的話說,我已經派出六支小隊協助戈占了,一共三十五人,就算是只螞蟻也逃不掉的,而冰季要對付濘池他們絕對綽綽有餘,就是四個鋼淩和濘池也抵不住,你就陪我在這裏等着好消息吧。
濘池和鋼淩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繁華喧鬧的街市當中。鋼淩說,按照言榭的說法我們擠在這些人群中,應該不會那麽危險了吧。濘池沒有說話,眼睛緊張地注視着四周,他知道現在就有許多的人隐藏在他們不遠的地方,準備像獵人捕殺獵物一般殺氣騰騰地等着捕殺他們。一個賣花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到鋼淩面前,把花伸到鋼淩面前問,大爺買朵花吧?很香的。鋼淩不耐煩地搖搖頭示意不要,小姑娘委屈地看看鋼淩但還是蹦蹦跳跳地跑開了。濘池剛想和鋼淩說什麽,扭頭忽然發現鋼淩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濘池趕緊扶住鋼淩問他怎麽了,鋼淩呼吸都顯得吃力起來,他艱難地說,一,一定是,一定是我剛才聞到的花香有毒。濘池發現鋼淩喘息得越來越厲害,他說,我們還是先找間客棧住下來吧,你需要休息。
鋼淩平靜地躺在客棧的床上,濘池就坐在離床不遠的位置,他現在幾乎已經聽不到鋼淩的呼吸聲,他沒想到來追殺他們的人的暗殺術竟然如此狠毒,連毒藥都是見血封喉。從中毒到現在不到五分鐘,鋼淩似乎已經斷氣了。濘池滿臉憂郁地坐在那裏不知所措。門吱悠一聲開了,冰季腳步沉緩地走進來,眼光銳利地盯着濘池說,你是要我來還是你自己來。濘池握緊法杖霍然站起,冰季身影一閃,匕首已經放在了濘池的咽喉邊。冰季小隊的另外三名成員也陸續顯身。冰季冰冷地說,你還有什麽遺言沒有?濘池輕蔑地望着他冷笑。冰季反手一劃,血液噴薄而出。被染紅的蒼穹,靜默無聲。
言榭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仍然是看不透的陰暗,他的意識漸漸恢複過來,言榭猝然從琴芩的懷裏坐起身了緊張地看着琴芩,琴芩知道言榭想說什麽,她連忙解釋說,我沒事,我都以為我會被,被他們,可是後來是獄卒救了我。言榭愕然地看着琴芩,琴芩已經穿上了另一件衣服。獄卒已經走到了他跟前低聲說,言榭哥哥,你還記得我嗎?言榭看到那張年輕蒼毅的臉吃了一驚,他就是那個曾經在蕪漠國的王位争奪戰時候冒充小王子的亡靈術士,那時言榭和墨陌并沒有殺掉他,那時他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言榭說,你怎麽到了這裏當獄卒?“小王子”笑笑說,我本來就是連頁的人啊,我叫妒靈,上次我們就是被派去蕪漠國殺掉即将登位的小王子的,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先放你們走。妒靈拿出鑰匙準備放言榭他們走,言榭卻突然拉住他的手說,這些不要你管,你救了琴芩我已經很感激你了,如果你現在放了我的話,你怎麽辦?連頁王同樣會殺了你的。妒靈低下還有些稚氣的臉說,上次我本來就欠你們的,現在還給你。言榭卻沉下臉盤着腿坐下來說,如果你再提要放我們走的話,我可就喊了。妒靈一時不知所措,他說,可是這些犯人會對你們。言榭沖他眨眨眼說,沒關系,有你在,他們一定不會怎麽樣的。妒靈拗不過言榭,嘆着氣出去了。
言榭轉過頭問琴芩說,你不會怪我吧。琴芩溫柔地笑笑說,怎麽會呢?你也是怕連累他,他現在還是個孩子。言榭沉默的一會兒說,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是剛才,呃。琴芩也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也會沒辦法的,我知道你。琴芩的話沒有說下去,言榭感激地望着琴芩,他知道琴芩并沒有怪他,言榭背靠着牆長嘆着說,現在我們是不是能活着走出去就要看墨陌的了。琴芩聽到墨陌的時候心裏微微地顫抖,她擡起頭看着髒穢黑暗的頭頂暗暗想,墨陌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吧。
連頁國的邊境。王強身法像飛鳥一般飛閃,那個冒充墨陌的人。可是,一般的人絕不會有如此快的身法。一把尖銳急速的箭镞朝他射過來,他輕輕地向後一退,很輕松地躲開了這箭。他站穩腳步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起來,戈占小隊的三十五個人,各個凝氣聚神地看着王強。戈占走到王強身前說,我是應該叫你王強還是墨陌呢?
王強沒有表情地撕下了臉上的面具。面具下是墨陌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墨陌說,你是怎麽知道是我的?戈占說,你在趕路的時候為了擺脫我們故意帶上那張面具,然後又故意放慢身法引起我們的懷疑,讓我們以為你已經脫逃,而讓另外的人假扮你,這招金蟬脫殼的确很妙,只可惜還是有些破綻。墨陌眼睛頭沒有動一下冷冷地說,你說。戈占說,其實這也不算破綻,只是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你說你是在路上被墨陌劫持并且強迫你穿上他的衣服不停地走,可是在我們如此嚴密的監視下,你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些事。所以我只是懷疑你,你知道當我們知道你不是墨陌的時候一定會急着離開,所以沒有工夫管你,那麽你的金蟬脫殼就成了,可是哪怕我有一絲懷疑的東西我都會特別謹慎,因此我在你身上悄悄地放了一些有細微氣味的粉,一般人聞不出,但是我們小隊裏有幾名隊員的嗅覺是平常人的幾萬倍,所以他們能嗅到你身上的粉的味道,所以在我反應過來中計的時候我們仍然能夠準确地追上你。墨陌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戈占側頭望着墨陌說,現在我們有三十五個人,那麽你準備,死,還是跟我們回去。墨陌想都沒有想說,跟你們回去。這個回答倒讓戈占吃了一驚,他饒有興趣地望着墨陌說,我還以為你會選擇跟我們打一架呢,我這裏至少有十個人作好了被你殺死的準備。你們小隊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你這樣做合适麽?墨陌沉默了很久說,可是,我打不過你們這麽多人,既然我的計策被你識破了也只有跟你走了。戈占露出勝利的微笑。墨陌卻把頭埋得很深。陽光忽閃忽閃地落在他的面前。
連頁王已經有些疲倦地靠在王座上。從開始追捕言榭小隊開始他幾乎已經沒有睡過,現在已經是将近五天的光陰了。冰季氣宇軒昂地走進來,臉上冷冰冰沒有任何表情,就像墨陌一樣。連頁王沒有開口,他在等着冰季的答案,他一向都對冰季充滿了自信,因為冰季的殘忍和無情總是讓他自己做任何事都特別幹脆利落,特別是殺人這種事。冰季說,鋼淩中毒而死,濘池的腦袋是我親自摘下來的,我為了不留下一點痕跡和漏洞已經将他們的屍體喂狗,狗吃了以後我們小隊成員又将狗吃掉了。連頁王果然露出贊賞的面容,他揮揮手說,你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冰季躬了躬身退下去。
冰季剛剛走出大殿,連頁王就收到了戈占的傳書,墨陌已經束手就擒拿,正在押解回來。連頁如釋重負地站起身來,他想自己應該好好洗個澡刮刮自己已經越來越濃密的胡子,等着墨陌回來先調查一下他六歲前的身世資料,他對這件事相當有興趣。其次是再一起殺掉墨陌和言榭,那也将是一件多麽惬意的事情。他的心裏忽然湧起一股貓捉住老鼠的成就感。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妒靈打開監獄的牢鎖走了進來。他滿面愁容地看着言榭與琴芩說,今天全是壞消息,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言榭和琴芩對視了一眼又同時望着妒靈示意他說。妒靈顯得很沮喪地說,墨陌被擒住了,估計馬上會被押送回來,鋼淩和濘池也都死了。言榭又重複了一遍妒靈話說,墨陌被擒住了?妒靈點點頭。言榭又扭頭問琴芩,這是我們相互約定的第幾天?琴芩想都沒有想說,第五天。這麽重要的事她當然記得很清楚,她知道其實言榭心裏也應該比誰都清楚。言榭搖搖頭說,看來墨陌也到極限了,他也只能撐到今天了。妒靈瞪大了眼睛問,你早知道他一定會被抓住?言榭無奈地說,廢話,整個連頁都在追捕我們,我們就算長着翅膀也飛不出去。妒靈打斷言榭的話,先不要管這麽多了,我先放你們出去吧。言榭還是搖搖頭說,不行,我們還是要在這裏等,我們小隊之間還有個約定。妒靈都顯得有些着急起來大聲地問,等?等什麽?等死?言榭嘴角看着自己已經燒焦的雙手慢慢地說,等第七天。
連頁王坐在王座上,墨陌被押送了回來。連頁王興趣盎然地打量着墨陌嘆氣說,我真舍不得殺你啊,但是如果你把你六歲以前究竟有什麽秘密告訴我的話也許我會饒恕你一條小命。墨陌望着連頁王沒有說話,臉上似乎有些淡淡的焦慮。
兩個士兵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其中一個喘着大氣說,陛,陛下,不好了。言榭和琴芩消失在了監獄裏。另外還發現一個同監獄犯人死在了那裏。連頁王怵然站起大聲地吼到,消失?你們這群飯桶!人怎麽會無緣無故消失!那個士兵吓得說不出話來。另一個說,報告陛下,他們不僅從監獄裏消失,而且我們已經搜查過所有大殿,沒有任何他們的蛛絲馬跡。連頁王露出憤恨的表情,其實他自己也知道,監獄防守非一般的嚴密,要想飛進一只蚊子都不容易,言榭他們不僅在監獄消失,而且并沒有在宮殿發現他們的行蹤,這座宮殿之大是人人皆知的,不要說像言榭這種才來過一次的人,就算是自己一不小心也會迷路。可是士兵卻并沒有在宮殿內發現言榭他們的行蹤,那只有一種可能,言榭已經逃出宮去。可是這種可能完全不可能。墨陌在聽到言榭已經逃走的消息臉色才稍微緩和下來,可是他仍然緊皺着眉頭,似乎還有別的事正在擔憂。連頁王一直盯着墨陌,他的表情忽然顯得異常吃驚,他生平從來都沒有這麽吃驚過,他快步走到墨陌身前突然出手,原來墨陌的臉上還有一層面具,那面具揭開以後竟然是鋼淩的臉。連頁王的心猛地下垂,他氣急敗壞地朝着鋼淩吼,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個被殺死的罪犯當然是那天帶頭猥亵琴芩的罪犯。可是,又是誰殺掉了他呢?
琴芩緊緊地跟在言榭的身後,他們已經逃出宮殿正在朝約定的地點飛速地趕過去。可是他們約定的不是明天嗎?現在過去做什麽呢?
言榭忽然停下腳步,琴芩也跟着站在言榭身後。戈占和鏡湖已經站在他們面前,他們正準備晉見連頁王,沒有想到碰到了逃跑的言榭。戈占和鏡湖看着已經燒焦雙手的言榭婁出森然的目光。鏡湖喃喃地說,上次我的烤乳豬好像還沒有烤完,那麽我今天繼續吧。戈占的精神力也已經凝聚起來。琴芩站在言榭背後心情忐忑地看着言榭。她知道戈占和鏡湖是連頁僅次于封錫的一等一的三星高手。即使是曾經的言榭現在面對他們也未必打得過,何況是現在雙手已經廢掉沒有任何攻擊能力的言榭。
落寞的風忽忽地吹掉漫天搖搖晃晃的星光。
戈占身形一閃,手裏上百道暗器同時出手向言榭各部位打過去。他自信即使是還有比他更加優秀的暗殺者使出這招的力度速度準确度也不會超過他。而且世界上絕對不會有能夠躲過這一招的速度。甚至連人做出本能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可以将人殺掉。戈占的臉上露出森冷的笑。
可是那些暗器卻同時在言榭面前停了下來,然後紛紛墜地。就像言榭身前有一堵保護牆一樣。锘風之牆。戈占的瞳孔發大,他還沒有來得及露出驚訝之色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傳來一陣天崩地裂的劇痛,血液像潮水一樣湧出。他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的時候一直看到言榭的雙手。那雙漆黑而筋絡分明的雙手。
站在一旁的鏡湖都不僅為之動容。他疑惑地望着言榭說,你的手,你的手不是被我用雷電燒焦了嗎?為什麽現在還能動?言榭攤開自己的手扣起手指召喚出水系術法在自己的手上沖洗。漆黑的雙手迅速露出了原有的膚色。言榭笑着說,我手上的黑色是煤炭弄髒的,琴芩把我推到煤炭堆裏去的時候我順手撿了幾塊,本來我是想坐牢的時候用的,因為我聽說監獄裏又冷又黑,所以撿幾塊煤炭來生火。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