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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豐找到了王一方的住處,按響了王家的門鈴。王家的房子從外面看并不出奇,二層洋房,可一開門,裏面卻極其寬敞明亮,右手邊是一大書房,從微開的房門可以看到裏面是一圈從地面到天棚的書架;左手邊是大客廳,擺了一套U型沙發,還散擺了幾張沙發椅,貌似經常高朋滿座的樣子。火車上,王一方說過父兄都是做書局報社生意的,可見生意不錯。
王一方笑着将正豐迎進去,說:“在姨媽家裏呆得太舒服了,表哥表姐輪番地帶我到處玩,到處吃,這還沒玩夠呢。若不是一個朋友請我快點回來,我真還想再住些日子呢!”
正豐笑着說:“真是奇怪,我一個南京人非常喜歡上海;你一個上海人卻又那樣喜歡南京。”
一方笑道:“是啊,人就是這樣子,對身邊的事物熟視無睹,對異鄉卻興趣盎然。我去北平的時候,就遇到一個人說自己在北平住了幾十年了從未去過香山呢。還不是一個道理。”
正豐表示完全贊同:“真是呢!我也是想看看香山呢,我還想出國看看的,可不是異鄉對我的吸引力很大。”
一方笑道:“沒錯,異鄉的吸引力!”她很贊賞正豐這個用法,又說,“很多人都出國了,你也打算出去?”
“是這麽想的。不過,家裏還有祖母一大關,她不同意,我來上海她都嫌遠。說我要是出國,可能她再也見不到我了。還沒想出怎麽說服她。你呢,有出去的打算嗎?”正豐道。
“出去看看到有可能,不一定是讀書,我母親也認為大學足夠了,除非有別的目的。我也不覺得還要讀什麽。”
正豐聽到這,心想難怪她舉止略顯成熟大方,大學都已經讀完了,也許還比自己大兩歲呢。
“我父親和哥哥也一致認為我不沒必要出國讀書了。”王一方繼續說,“爸爸說,他遇到的幾個歸國的留學生,沒給他留下什麽好印象,說他們眼高手低,高不成低不就,還牛哄哄的,大話連篇。我哥哥也湊趣說,還有人出去就是談戀愛,亂搞關系,最後買個□□回來騙人。反正他倆對留學沒有好印象。”
正豐吃驚地聽她敘述,想着她的父兄何以這樣羞辱留學生:“哦?他們怎麽這麽說,很多優秀的人都是留學回來的啊!”
“出類拔萃的就那麽幾個,只能在報紙上看看,實際生活中見到的就形态各異了。”一方說。
“那挺遺憾的,家裏人都反對的話,沒人支持,你就走不成。”正豐道。
“倒不是走不成,他們是對留學沒什麽好印象,去旅游看看他們還是很贊成的。”
“邊旅游邊留學不是更好,既然不贊成留學,出去看看也不必了。” 正豐對一方父兄言論十分不滿。
“那怎麽一樣,他們是對一些留學生不滿,不是對外國不滿啊。”一方笑道。
“不過,每個群體裏都有好壞,怎麽做還是看自己的。”正豐道。
“這話很對,不過一走就要幾年,家裏人會想的。”一方道。
“是。”
“對了,我是有事要同你說。”
“什麽事?”正豐問。
“我一直在幫一個朋友的雜志拍拍照,寫點小東西什麽的。這次去南京玩,就把這些事放下了。她打電話說,‘你說去兩周,這都四周了還不回來!沒你不行啊,趕快回來!’”一方模仿着朋友的口氣,笑着說,“我一回來,她就說,要弄條繩子把我和她綁一起,在不放我走了。”一方得意地笑起來,她一定是想起了那個朋友重視她的樣子,“她是要我給她賣命呢!”
“那是她離不開你,倚重你。”正豐附和地笑道。
“其實,我在南京也沒閑着啊,會把在那裏拍的寫的寄給她。只是她不知足,非要我做更多。這事你應該也會感興趣。”一方道。
“哦?什麽事?說說看。”正豐認真地問。
“我這個朋友在做一本雜志,她很賣力的,一心想擴大影響,希望有新人新點子參與進來。”
“是什麽雜志?”正豐興致勃勃地問。
“我這朋友是女的,辦的也是女性雜志,叫《宜人》。”
“她可真是能幹。”正豐贊嘆,“現代女性真了不起!”
“雜志社現在正大量的征稿,雖然女性作者優先,但一樣歡迎男性作者。你可以寫寫文章,我幫你盡快發出來。”
“對新作者是個機會。”
“是啊,就是要新思想新思路新點子。回去告訴你的朋友,看看誰有好意見好主意,是個機會。”
“好的,讓他們能寫的寫,不能寫的買來看!”正豐笑道。
“我還沒開口,你就主動幫忙推銷啦。”王一方笑道。她拿過來一本雜志說:“看,這就是上期的。這個照片是我拍的。”一方指着一張照片說。
“太好了!”看着王一方的攝影作品,正豐有點羨慕,自己的相機還沒買到手,人家的作品都登上雜志了。
“等我的相機買來了,我也拍幾張送你那裏去。”
“你搶我飯碗啊!”一方笑道。
“不是不是,不是那個意思。發不發還不是你說了算。”正豐趕緊讨好地笑道,
“開玩笑的,我們拍的東西肯定一樣的。”一方又道,“你也可以畫畫啊,那是你的特長。”
“畫什麽?”
“女性題材的,什麽都行,沒什麽限制。”
“好啊,讓我想想。”
“可以娛樂、教育啊,不是非得往新聞上靠。”
兩人又海闊天空地說了一會兒,王一方極力将各種題材的方向羅列給正豐,正豐一時覺得樣樣都好,都有文章可寫,随即想到自己的作品和名字即将登到一本雜志上,會被成千上萬人看到,他心情愉悅起來。王一方真是不一般,見了兩次,兩次都讓人眼界大開。開了兩次眼界的胡正豐離開王一方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興奮地去見達文,他要馬上告訴達文這件事。
達文見到正豐兩眼放光,知道他有了什麽好消息。問道:“怎麽了你,這麽高興,中航空獎券啦!”
“我沒有買獎券,如果買定會中。不過,這件事也跟中了獎差不多。”正豐興奮地将王一方和雜志的事講給達文聽。
“好啊,新雜志,又有她能極力推薦,刊出的機會百分之百啊。”達文也跟着興奮起來。
“我也這麽想,那樣我們就會成功地把自己推銷出去,開始我們的第一次。”正豐道,“女性雜志,肯定是些和女性相關的題材了,女性生活,媽媽和寶寶,育兒專欄,範圍還是挺大。”
“是啊。”達文附和一聲,覺得從正豐嘴裏說出這些欄目有點怪怪的,“研究一下,得了解一下她們的風格。”
“哎呀,她給我看了新出那本雜志,忘了忘了,應該帶回來給你看看。不如,我再約王一方,你跟我一起去,研究一下怎樣?不是更好。”
“那最好。”達文同意。
很快,正豐又約好王一方,兩人一起去王家。達文見到王一方時心想,正豐這家夥桃花運真是旺,坐個火車也會遇上漂亮女生,而且這王一方不僅漂亮還有這麽個好機會,不僅是桃花運啊,這是遇到貴人啦。
王一方拿出雜志放到了兩人面前,說:“雜志是女性雜志,但新欄目的宗旨是側重在鼓勵女性讀書、自強、獨立,這方面的東西最受主編歡迎。”
“那麽,什麽育兒,媽媽和寶寶的,就可以暫不考慮。”正豐覺得自己應該說話,這句話一說出口,他便覺得自己有點呆頭呆腦。
“你懂育兒麽?還媽媽和寶寶,讓你寫也寫不出來的。”達文和一方幾乎同時說,兩個人笑了起來,正豐跟着傻笑,覺得自己本想表現聰明,結果卻正相反,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麽了,竟然帥不起來。
“所以你看,一提到女性,人們最先想的就是這些,還有什麽化妝首飾,這些我們都有,也都有人做了,如果寫,也要有新的東西在裏面。但新時代的女人不應該只是這些,你們的稿子最好是關注在讀書自強獨立這方面。”一方道。
“對,要有新思想麽。”正豐說。
王一方繼續說:“一定要新,新內容,新想法,新觀念,新創意,新主意,新方式。”
“嗯。”正豐和達文點頭贊同。
“學校的事,讀書相關的,年輕人的事我們熟悉,還是從這裏開始比較好。”達文穩穩地說。
“比如,女孩子想上學但家裏不同意,或者,學校裏的事情。”正豐附和道。
“可以啊,熟悉的最容易。”一方同意道。
“對,細想想,就出來。”正豐表示同意。
達文細心地聽着一方的講述,又細細地翻看着雜志。
“可以把這些雜志借我拿走嗎?我們好好看看,也好避免去做上面登過的。”達文問。
“當然,都可以拿去。”一方說。
過了兩天,達文出現在正豐租住的寓所。現在,正豐不往陳家去,達文只得往他的住處跑。他對正豐說:“我想了兩個晚上,”達文慢慢地說,“我想用漫畫的形式配上幾句文字來講故事,你覺得怎麽樣?”
正豐聽了,眼睛一下亮起來,“好啊。我打電話告訴一方。”達文嘴裏“等等”兩個字還沒有出口,正豐已經跑出去了,一樓有部房東的電話,他撥通了一方的電話。
“達文想出來個主意,用漫畫的形式來講故事,怎麽樣,好不好。”正豐在電話裏說。然後,達文沒有聽到一方是怎麽答的,只聽正豐又說:
“讓達文跟你說吧。”正豐把電話交給了達文,“你跟她說。”
達文接過電話問了好之後,聽到王一方說:“漫畫的想法挺好,誰都看得懂。”
“是,我是想看雜志的時候,看看漫畫會挺高興的,大家都喜歡漫畫。”達文道。
“是,幽默,看着有意思,具體題材有什麽想法嗎?”一方又問。
“題材就像之前說的,從熟悉的學生學校年輕人中找,我們身邊就有兩個女學生,我妹妹和她同學,還有你說過的,女孩子讀書和不讀書不同,這些裏面就有好多故事可選的,我想從這裏開始。”
“好主意。”一方贊道。
“這樣的話,我們都需要提供給主編什麽?”達文問。
“當然是畫稿啦。”一方道。
“對,畫稿。”達文遲疑了一下,說,“我知道要畫好了送過去,不過我還有一個更進一步的想法。”
“哦,什麽?”
“能不能像小說似的,做連載或系列,這樣固定篇幅版面,每期都有。不知這樣的想法會不會讓你覺得太過分,期期發稿是不是太多。”達文說。
“哈,這倒是我沒想過的。不過可以試試,看看你的故事大綱,主編認可,期期發就沒問題。”一方驚喜地說。
“行,我們先準備一下,然後帶了稿子去請教。”達文說。
“請教談不上,你的想法,也開拓了我的思路呢。我也該開個專欄連載呢,這樣也督促自己別停下來,免得偷懶。”
“對,我也是這想法,不讓自己停下來。”達文笑道。
達文和正豐第二次去王家的時候,帶來了幾幅畫稿和以後計劃大綱,王一方邊看邊興奮地說:“太好了,太好了。”達文和正豐聽了相視一笑,得到王一方的認可,可以說這事成了一半,她自然會幫他們在主編面前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