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明芝這些天過得真是煎熬。她除了數着正豐該回來的日子,就是幻想着要和正豐一起去哪裏玩。那些天,她天天往曼玲家跑,正豐卻一直沒有露面。然後,當正豐在該回來的日子沒有回來之後,她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他祖母病重了?難道家裏又有了什麽別的事?

又過來兩天,仍然不見正豐影子,連達文的影子也見不到了。她實在忍不住了,問曼玲:“你哥沒說,正豐怎麽還沒回來,他家裏有什麽事了嗎?”

“他回來了。我也奇怪呢,怎麽不見他來呢。”曼玲答道。

明芝愣住了。

“我看可能是他和我哥不愉快了,我哥也神經兮兮的,問他什麽,支支吾吾的。”

“他倆會有什麽不愉快?”

“不知道。”

想着正豐回家前的樣子,似乎馬上就要和自己更接近了,怎麽回來後突然連面都不露了?這變化也太大了吧,明芝徹底懵了。離開陳家,明芝心思重重,如果他真的和達文有了什麽不愉快,不想去陳家,他可以到我家門口或學校門口等我的啊。難不成,他倆鬧矛盾就和我也斷了?怎麽會這樣啊?

明芝往回家的方向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來,好像想起了什麽,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那是正豐住所的方向。她不知道正豐具體住在哪條街那座房子,只見過他往那邊走,知道是那一片,她後悔之前怎麽沒有問問。她慢慢地走過兩條街,暗暗地盼着一轉頭一擡眼他就出現在面前。不過她轉了無數次頭,擡了無數次眼也沒有見到他的影子。除了盼望遇到正豐,她還擔心碰上熟人,人家會問,你怎麽走這裏來了,不過倒是一個熟人都沒有碰到。

明芝悻悻地離開那裏,心中猜着正豐會在哪裏?他肯定不會自己悶在屋裏的,最大的可能當然是還在學校,何不去他學校找他呢。

明芝的心好像懸在半空,見不到正豐,她的心會一直這麽懸着。她一定要見到正豐,弄個明白。明芝毫不猶豫地去了正豐的學校,不過到了學校,她開始猶豫起來:我這樣直愣愣地闖了來,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會怎樣反應?會高興嗎?不過來的路上,明芝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正豐不去陳家,無論是不是因為和達文之間有不愉快,都不關她明芝什麽事,正豐若是想見她,不必非去陳家才能見到,在她的學校她的家門口都見得到,還可以寫信,方法多着呢,但他沒用任何一個辦法來見她,那就是不想見她了。想到這點,她好像走到了懸崖邊上,前面無路可走了,而她的心直接從半空摔到了懸崖下面的谷底,她甚至聽到了啪的一聲,碎了。

明芝本來正要進到樓裏去,從教室到畫室,走一圈肯定可以找到他。可見了他說什麽?直接問嗎?怎麽能直接問呢,他又沒有做過什麽保證回來一定要去找我。不見就是不想見,還用問嗎?明芝想明白了這些,她停下了腳步,決定不找正豐了。她轉身往回走,不能讓他看到自己來找他,這麽一來,她又怕遇到他了,覺得自己不該來這裏,應該立刻離開。不過,她走着走着,心裏又生出一點期待:若是能遠遠地看見他的影子也好,于是她用眼睛四處掃着。

明芝看到一個男生盯着一棵小樹看,還将頭貼近了垂下來的枝葉,好像在觀察樹葉子,不過那不是正豐;她又看到操場上有人在打籃球,幾個男生一會兒跑,一會兒搶,都是滿頭大汗。她挨個辨認了下,裏面沒有正豐的身影。這時,明芝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喊道:“我們不打了,先走了。”

是正豐的聲音,是從籃球場的邊上網球場裏喊出來的。明芝順着聲音看過去,網球場用高高的鐵絲網圍着,裏面兩個女生正在打球。

“我們再玩會兒。”一個女生喊道。

明芝找到了正豐的身影,他站在場邊擦汗,剛剛打完球的樣子,旁邊一個女生正同他說着話,兩人對望着邊說邊笑。這時他說話的音量不那麽大了,聽不到在說什麽。明芝看着正豐笑容滿面,和另一個女生距離那麽近,還幫那個女生整理了一下不知是頭發還是衣領。明芝心裏酸講醋海的翻滾,心髒狂跳。他玩的挺高興啊!她才發現,別的人都很高興,只有她煩惱着痛苦着。

“我們走了!”正豐又對正打球的兩個女生喊道。

“好!我們等會兒走。”

明芝對自己命令道:他馬上要出來了,快逃!不能讓他看到!她快速逃走了。一定誤會他了!還以為自己在他心裏是特別的一個,還擔心他家裏是不是有了什麽事,看人家玩的多快樂!怎麽會急着去見你呢!怎麽會需要和你約會!他的女生緣真是好啊,跟三個女生一起打球,就他一個男生。跟他一起離開的是誰?他跟她在一起的樣子,多麽像他和自己在外灘拍照的樣子啊,在外灘,他也給自己整理過頭發。明芝覺得她前面一下子一排站了三個女生,隔在了她和正豐,她被擋在了正豐看不到的後面,變得越來越模糊,不見了。

回來的路上,明芝細細地回顧着前前後後,她開始懷疑自己,怎麽對這麽不了解正豐,對他有如此大的誤判,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自己的想象而已。她沒有直接回家,坐在離家不遠的小公園裏,默默地掉淚,在心裏大罵自己:你個豬頭,他不過是偶然在陳家碰上你,客氣地順路送你回家。是你自己妄想着他喜歡你!

那帶我拍照的事呢?純粹就是他善心,見我那天沒有照到幾張像,想滿足我而已,對別人他也會這麽做的,也許他也帶過別的女生去公園照過像呢。或者,他根本就是拿我當模特,練習他的照相技術呢。對啊,他說過,他也要買相機學攝影呢。可是他又說不帶曼玲一起去,那不就是想和我單獨在一起,又是什麽意思?這麽說也不是我一廂情願了。然後,她又狠狠地嘆出一口氣在心裏罵道:該死的,他不是不喜歡我,他是誰都喜歡。即使喜歡,那時喜歡是那時的,現在他改了主意,他變了,不想繼續喜歡下去了,又如何!又如何!能如何?想到這,明芝覺得心裏被挖了一下,很痛很痛。

漸漸地明芝開始擔心被媽媽看到自己哭過的眼睛,她開始努力想其它的事,讓自己不再流淚。她開始想媽媽左一次又一次的囑咐:讀書!讀書!她要是知道了自己在搞這種事情,還弄成這個樣子,還不被氣死。媽媽是對的,除了讀書,自己什麽都不該做。自己不如曼玲運氣好,她有父母兄長疼愛,現在又有弘遠寵着,她只要等着享受就行了。而自己從小喪父,父親長什麽樣子都不記得了;母親每天擔驚受怕,她那個老丈夫随時都可能死掉,斷了她的生路;哥哥呢,幾年都見不到了,只有幾封信說明他還跟這個家有關系。自己傻透了,怎麽和曼玲比。

她在小公園裏坐了很久才回家。一進門,只見客廳裏除了一個傭人正在打掃,沒有其他人。她心裏慶幸,低着頭迅速上樓鑽進自己的房間,拿來一本小說,倚在床上翻開看。當然,她一個字也看進去,她只是想用它做個擋箭牌,有人若問她的眼睛為什麽紅了,她就可以說是看小說感動的。

正豐當然不知道明芝的這些心裏變化,明芝坐在小公園的時候,他正猜測王一方該從南京回來了,該去見一見這個新認識的朋友。于是,他找出她的電話號碼,打電話過去。電話接通了,正豐興奮地等着王一方來接電話,可接電話的傭人說,王一方不在家。正豐挂斷了電話想,她還挺忙的,剛回來會忙什麽,有什麽可忙的呢?也好,忙點好。

第二天,正豐又打過去,接電話的傭人又說不在家。

“還是不在家?這麽早就出去啦?”正豐詫異,自己特意早早地打電話,就怕她又出去。

“難道她還沒有從南京回來嗎?”這次,正豐多問了一句。

“是,沒回來呢。”

“她什麽時候回來?”

“這我不知道。”

“那好吧,等她回來告訴她,我有找過她。”正豐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傭人。

正豐等了一周,也沒有等到王一方回電話。于是,他又打過去,一方還是沒有回來。直到正豐第四次打過去的時候,接電話的傭人才說讓他等一下,去喊小姐接電話。

傭人笑着走到一方面前說:“小姐,一位姓胡的先生找您的,他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了。”

“哦?胡先生?”

王一方自言自語地走過去拿起聽筒喂了一聲。

“你終于回來了。”正豐笑道,“我是胡正豐,去南京的車上……,記得嗎?”

“記得記得,我猜也是你呢。”

“你是才回來嗎?我可是打了好次電話了,你都不在。”

“是的,前天剛回來,有點樂不思蜀了。”一方笑道, “剛好有事要告訴你呢。你過來,見面再細聊。”

接着,她将地址告訴了正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