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到吊橋處傳來響動,吳悠抹掉臉上的水望過去,只見窄窄的吊橋左晃右蕩,小獸正費力的拖拽着一樹粗壯的樹枝,一點一點的往這邊挪。

她快步跑過去:“我來!”接過了樹枝,只見上頭挂滿了綠中帶紅的大果子,是她沒見過的品種。

見她接手,小獸愣了一下,繼而跳上吊橋繩欄,躍到了樹枝尾部,它拖回來的時候蹭掉了不少果子,此刻正零零散散的落在橋面上。

吳悠扛起樹枝,回望小獸,見它分外靈活,左一抓右一撥,尾巴再一卷,果子就堆到了一起。

“那個……小綠,你在這守着,我回去拿個裝果子的東西來。”吳悠随口給它取了個名字,不管它聽不聽得懂,快步先回去了。

進了洞,将樹枝放好,她推開後門,從地上撿起一個缺了半耳的草編小簍,回了吊橋。

小獸還在果子堆旁守着,見她回來,搖搖尾巴。

“真乖!”吳悠露出五天來第一個微笑。

“嗬嗬。”小獸用尾巴卷起一個果子,準确的投進草簍裏。

吳悠拿起個綠色的用手捏了捏,皮很厚,樣子有些像香梨,手感嫌硬。換了個紅點兒的捏,果然軟些,想是熟了的。

散落在地的有十幾個,吳悠怕草簍不結實,便半抱着往回走,可剛進洞,簍子還是散了,只得又撿了一回。因為沒盛放工具,便堆在了洞角處。

吳悠踢踢破簍子,又環顧了一下四周,也不知原主以前過的什麽日子,這洞裏家常生活物件沒一件是好的,前門爛了個豁口,後門僅剩門框,桌子垮塌在角落,有個小小的天窗早被腐爛的落葉堵死,洞頂四角都是蛛網,唯一功能正常的只有她睡覺的青石板,床腳還生了青苔。

唯有髒!亂!差三字可以形容。

想是心态終于擺正了,此刻再看這樹洞,開始懷疑自己前幾天怎麽過得下來的。

小獸蹲在石床上,歪頭看看她,跳下床撥了個紅果子到她腳邊:“嗬~”

“等會兒再吃,現在我要大掃除,這太髒了,不符合本聖女的氣質和身份。”吳悠同它說話。

根據剛才的事,她感覺小獸能聽懂。

果然,小獸嗬了一聲,用爪子又将果子撥回去了。

吳悠伸出手,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摸上了它的腦袋,頭一次發自內心主動摸自己的寵物,手感還不錯,油光水滑,跟做了發膜似的。

“呼~”小獸被摸得舒服,躺下來露出了肚皮,在她掌下左扭右扭。

“替你撓肚子嗎?”吳悠邊問邊試着伸出倆指頭在它淺綠色的毛皮上撓了兩下。

“~呼呼~”小獸眯起眼,長尾左右擺動。

倒是挺通人性,吳悠暗嘆。

“好了,等我有空了再替你撓,現在先把周圍轉轉!”吳悠拍拍它的腦門兒,站起來去了後院,這塊地以後算她的了,得了解了解。

小獸翻過身趕緊跟上。

推開後門,入眼是老樹後頭一片約二十來平方的堅土地,因老樹氣根錯落,有的落入地面又長成了樹,所以在周圍形成了疏疏密密的天然圍欄。

在圍欄最稀疏處開了一個門洞,鋪有石階七八臺,通往環內島的淡水湖。

大巫師說,這湖水來自地底,是整個島上浮族人的引用來源,通過河道在島上形成大大小小的溪流湖泊,再彙入海洋。

而圍欄內東北角處則有一處低于水平面的凹陷,也鋪了石頭臺階,做成個不知由哪一輩聖女挖掘出來的洗澡間,将砍下來的粗枝排插成圓圈,從水平面上一點往下釘滿石條将樹枝底端固定住,水底下也鋪着一圈石頭,石條間留出間隙,方便洗澡間每日随着潮漲潮落自動換水。高度也适宜,人坐進去剛好水漫到胸口。

“這是整個樹洞最好的一處地方了。”吳悠撇撇嘴。

“嗬!”小獸附和。

西北角的茅廁則簡陋許多,挖個坑,鋪上兩條石頭,周圍插了一圈木頭。

回到後門口,吳悠無意中發現老樹身上一處盤根交錯的地方有攀爬的痕跡,她試了試,開始往上攀爬。

小獸比她容易,嗖的一下就竄到了離地面最近的一根樹杈上,歪頭看着她。

吳悠踩着瘤疤和斜枝慢慢圍着老樹摸索,終于在距地面約三四米高的老樹腰身中部發現了一處被雷劈過燒焦的駁裂縫,約二尺來寬,長長窄窄的隐藏在綠葉間,不仔細看發現不了。

她扒開裂縫上的焦樹皮,透過陽光往裏看,入眼豁然驚呼:“喲,這樹洞還有二樓!”

裏頭居然是中空的,面積比樓下小一圈,只有裂縫這一個出入口,透過些微陽光,勉強看清地面上堆着不少垃圾,看來曾經有人使用過。

在洞口打量了一會兒,心裏存了數,對正在沐浴陽光的小獸招招手,照原路返回。

“真是一窮二白啊,上下兩層樓,連個杯子都沒有……”吳悠坐石床邊嫌棄給小獸聽:“什麽聖女,剩女還差不多,剩下來不要的扔這兒了。爹不疼娘不愛,哥嫂還嫌棄,簡直齊天大剩!”只怕島上最窮的住戶就是原主了。

小獸乖乖蹲在她面前,輕輕搖着長尾巴:“嗬嗬。”

“唉,我這衰命……”吳悠站起來掄了掄胳膊:“幹活兒吧!窮歸窮,至少先打掃幹淨,咱不能又窮又邋遢。”

“嗬嗬。”

“小綠!”吳悠指指牆角那堆果子:“你負責把果子運到外面,等下我把這裏頭弄幹淨再搬進來。”

“嗬!”小獸一甩尾巴,開始叼果子。

吳悠則将一片老樹葉子戳幾個小洞,捂住口鼻,用細藤皮在腦袋上纏緊,跳上石床開始打掃蜘蛛網和窗戶上的腐敗樹葉。

揚塵工具是在後院撿的一根頂上有很多小分叉的長樹枝,捅在蜘蛛網上一攪便下來了,很容易。

即便這樣,她也不敢大動作,大巫師那天一路上為了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什麽都絮叨到了,其中特別指出,衣服是浮族人最重要的事。

說全島只有住在最北邊的老神婆花牙家有一臺織布機,還是百年前有艘商船失事,随着浪頭打到島上來的。

花牙爹是那艘船上的唯一活口,被花牙的外祖父母撿回來,和剛會走路的花牙娘一塊兒養,待花牙娘長大後便成了親。

成親後的花牙爹将七零八落的織布機修修補補,竟然又能使用了。

島上無棉麻,花牙娘試了無數回,終于試出了用樹內皮纖維織布的方法,讓一直以來穿草裙裹魚皮的浮族人跨上了文明的臺階。

将樹皮割剝下來,捆好放進水沼裏漚軟爛,然後洗去爛木膠質,剩得內皮灰白色的粗纖維。再第二次用粗棍慢慢捶打,将纖維捶散捶柔軟,洗淨梳理開來,曬幹了一點一點用手搖的紡車撚成細錠,然後才能送去織布。雖然粗糙,但到底有衣服穿了,只是這過程前後至少一個月,因此島上族民每年每人如此這般下來,僅得一套衣服不說,還得給花牙家大價錢。

吳悠必須非常愛惜這套唯一的粗布坎肩,原主本就不太會制作衣服,這織好的粗布拿回來,也就縫了個套頭坎肩和七分褲。針腳粗疏歪扭,袖口左大右小,委實珍貴又難看。

收拾完屋頂和窗口,熱出了一腦門的汗,此刻中午是最熱的時候,她決定去泡個澡。

前幾天混吃等死,都沒有清潔自己的心情,待心态一換,看哪哪埋汰,又忙活了半天,簡直髒得不行。

小心翼翼的脫掉粗布衣褲,整個人都沒入了水中,沒有香皂,也沒有毛巾,只能靠原始的泡發,然後一點一點用手搓。

剛搓到一半,只聽得空中一聲嗬嗬,接着水面上噗通掉進來個東西。

抹掉濺在臉上的水,只見小獸從水面上“嘩”的露出頭來,渾身的長毛濕貼在身上,顯得異常滑稽,兩只大眼水汪汪的望望她,輕輕的發出呼嚕聲,似在詢問她自己可不可以玩水?

吳悠撩了一把水潑在它腦門兒上。

“讓你吓我。”

小獸見她默許,立刻紮了個猛子,惬意的在水裏游來游去,油光水潤的毛發猶如在水裏流動的碧玉。

等到洗完準備上岸,小獸先跳上臺階,屁股對着吳悠抖幹渾身水分。

吳悠擡起頭便看到了它的動作,不由微讪,原來小綠是公的。

小獸渾身的毛長長的,某些特征也隐藏其中,況且她也不好意思特地去看人家是公是母,便一直不知,直到此時。

幸虧小綠這個名字比較中性化,吳悠暗忖。

夠回剛才搓洗過搭在樹枝上晾曬的衣服,濕漉漉又套回了身上,沒辦法,攏共就這一身衣服,穿完了洗,洗完了穿,沒有等它幹的時間,虧得天夠熱,不然生病就糟了。

回到樹洞,吳悠開始修垮掉的桌子,以前是用一塊長方形石板橫嵌在牆壁裏,伸出來的石板下立了兩根木頭做支撐,現在木頭斷掉了,石板斜塌下來。

吳悠試着擡了擡,勉強能擡動,便尋了根樹枝,刻劃了一下桌腿高度,然後出去找桌腿材料了。

樹洞裏沒刀沒斧頭,她也沒有做石刀的能耐,根本砍不了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是在樹洞周圍找些石頭,壘起來把石板墊上去。

小獸見她到處找石頭,也幫着撿,專撿圓的,因為好滾。

吳悠撿起一塊,和自己手上的做對比:“不要圓的,要有棱角的,這樣好砌。”

小獸歪着頭看了看,果斷棄了圓石頭,開始找方的。

真是個聰明的小家夥!吳悠望着那靈動的身影,雖然不會說話,可有它在自己不會寂寞。

找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頭,吳悠開始就地取材和泥巴,拿木板把湖邊挖出的濕土挑到平地上,加水使勁攪和,怕不夠黏,又加進去一些搗爛的枯葉,還有先前揚塵時攪下來的那一大坨蜘蛛網,亂七八糟攪了一大灘。

弄好了吳悠才發現難題:沒有泥瓦匠的那種刮刀!先前挑土的木板比較窄,等她把稀泥挑一坨進去,路上就能灑沒了。

她進進出出找了好幾趟,實在沒有工具,只得咬咬牙,用手捧了一大灘,飛速的移到洞內啪到地上,如此來回幾次,兩只胳膊上都是髒兮兮的泥巴。

小獸盯着她的動作,不時在她身邊轉來轉去,似乎想幫忙。

吳悠看了它一眼,笑道:“你就是想過來幫忙我也不要。”一是怕它毛長弄髒不好洗,二是爪子不如人手靈活。

小獸聽了,大圓眼裏的光彩立刻暗下來,跳上石床轉個圈,背對她趴了下去。

吳悠把石板用杠杆撬遠些,在原先的下腳處啪了一團稀泥,抹勻巧後鋪上幾塊石頭,縫對縫敲緊,以免不穩。然後再啪上泥巴,鋪石頭……,反複幾次,便達到了之前桌腿的高度。

左右檢查了一遍,把屋裏剩下的泥全抹了上去,最後用樹枝刮平整,這才滿意,收手到湖邊清洗去了。

許是大半天高強度勞動,又沒吃東西的緣故,洗完手立起身,她眼前猛一黑,差點栽倒進湖裏,一把抓住了旁邊垂下的氣根,這才晃悠悠穩住身形。

扶着休息了一會兒,慢吞吞爬上臺階,沒注意身後的水面下浮起個巨大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