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且令弟複試過了,已是秀才名目,待文書一下明年便可入州學準備科考。若是過了,便可參加秋闱。」
容嫣可算松了口氣,對着弟弟嗔道:「你倒是瞞得我死死的。」
容炀撓頭。「我是想考上了再說,沒想到消息來得這麽快。」
「那還不快謝先生,若非先生體恤,你哪來的機會。」容嫣說罷便起身帶容炀行大禮。
王先生真心愛才,不想他被埋沒盡師之責而已,趕緊請二人起身。
容嫣沒應,卻鄭重再拜,禮畢擡頭盯着王先生道了句:「眼下,可能還要先生您幫個忙……」
待姐弟二人離開王宅時,日頭已升,天空似乎沒那麽暗了。
難得只餘他姐弟二人,又了了樁心事,高興之餘容嫣打算帶弟弟去吃點好吃的。這幾日頓頓對着容府家人,二人吃得極不消停。瞧着好不容易在宛平長了些肉的弟弟又瘦了,容嫣心疼,不過這日子總會到頭的。
二人帶着楊嬷嬷選了家酒樓,趁嬷嬷訂包間的功夫容嫣在酒樓門口給弟弟買了只兔子燈籠。
容炀哭笑不得,直道自己已經過了玩燈籠的年紀。而容嫣笑道:「你在我心裏何時都是個孩子。況且今年是你本命年,圖個吉祥吧。」
生怕弟弟吃不飽似的,容嫣點了一桌子的菜,對楊嬷嬷也沒見外喚她同桌。
容嫣就喜歡看弟弟吃飯,吃得越香她越開心,不住地給弟弟夾菜也顧不得自己吃。
「姐你吃吧,別管我了,我都飽了。」容炀拍了拍肚子笑道。
容嫣點頭,喝了口鳝魚湯,卻覺得這湯略腥。品着品着一股腥意沖鼻,接着好似有什麽流了出來。
「小姐!」楊嬷嬷急喚了一聲。
容嫣試了試鼻子才發現——流鼻血了。她慌忙起身,血滴在了裙裾上。
「快仰頭!」楊嬷嬷沖過來用絹帕捂住了她的鼻子。
容炀有點怔,反應過來忙把自己的絹帕也給了姐姐。楊嬷嬷一面托着容嫣的鼻子,一面皺眉抱怨:「……叫您不要那麽累您偏不聽,晚上又睡不好。這天幹本來就容易生燥火……」
姐姐鼻血不止,容炀心裏過意不去,說到底她操心還不是為自己。他朝窗外瞧了一眼,道:「姐你等會兒啊,對面要藥鋪,我去給你抓點三七粉!」
流個鼻血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容嫣想喚住弟弟,可他一溜煙人沒了。楊嬷嬷趕緊去門外跟小二要了冷水和巾帕。
容嫣不敢低頭,只聽見水來了楊嬷嬷撩水的聲音,随即一條冰涼的巾帕貼在了她的額頭上。涼得她一個激靈,下意識去摸,手腕被一把攥住了——
「別動。」
容嫣僵住,瞪大了眼睛仰頭望去,一束清冷而熟悉的目光打在了她的臉上——是虞墨戈,他正站在她身後低頭看着她。
他如何來了?他不該在京城嗎?
二人對望許久,她恍然反應過來,低頭道:「怎是您?」
剛一低頭,虞墨戈修長的手指托在她下颌,把她頭又揚了起來。「別動,再忍一會兒。」他聲音輕而醇厚,說罷擡頭看了眼楊嬷嬷,嬷嬷會意遞上絹帕。他接過來,仔細地給她擦拭鼻周的血跡,一點點地,輕柔且認真。
容嫣就這麽仰頭看着他,他有多聚精會神,她便有多投入。
二人從來沒有這個角度對視過,容嫣突然發現他睫毛好長,被光線直射在下眼睑留下一片安靜的剪影,他深邃的墨瞳便籠在這片剪影中,清澈得像潭水,雖深不見底,卻漾着潋滟柔光。她一時看得出神,他手停了她竟不自知。
虞墨戈看着出神的她,薄唇微揚笑了,拿下她額頭的巾帕,輕輕落下一吻。
一切猝不及防,容嫣微怔,楊嬷嬷更是驚得呆住,端起盆道了聲「我去換水」慌張掩門出去了。
容嫣窘得雙頰妃紅,血止住了,然他托着下颌的手仍沒離開,她只得錯開目光不看他。她不看,他可舍不得不看她。他以為不過分開幾日而已,然見了面才知,這幾日到底有多久。
虞墨戈目光從她扇動的長睫,移向小巧的鼻尖,最後落在那雙柔軟而水潤的櫻唇上,久久不離。随即驀地低頭,情不自禁地啄了一下。
「想我了嗎?」
容嫣心跳加速,憶起上一次他問過這個問題,答道:「想,想了……吧。」
想便想了,偏要添個「吧」。看來這話她還是沒學會,虞墨戈挑唇邪笑,再次欺了下來。容嫣慌忙躲開,岔開話題道:「您怎來了?」
虞墨戈笑笑,挺直了脊背。「來會個友人,方見容炀跑出去便知道你在這了。」
她目光狐疑地盯着他。好似在問:這麽巧?
而他也目光慵然輕佻地看着她:就這麽巧。
可也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便是在通州,想來定有他熟悉的人在。不過今兒是二十九,明天可就是除夕他不回去過年嗎?
她腦袋裏想着,便脫口問道:「您今兒來的?可要在通州過年?」可問完便悔了。家人都在京城,他怎麽可能在通州過年,真是問得多餘。于是垂目窘迫地躲開了他的視線。
瞧她赧顏的模樣虞墨戈心情便極好,想到方才那觸碰的甘甜,心裏耐了許久的肖想忍不住了。真恨不能将她擁在懷裏,然手方伸出,門開了。
容炀見了房中二人怔住。容嫣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得好,倒是虞墨戈先開口了。「容小姐最近可是休息不好,不要想得太多,傷神也傷身。」說着,朝容炀點了點頭。
「小姐,水來了。」楊嬷嬷進門,與虞墨戈招呼,謝他替自己照看小姐為二人掩飾過去。容炀沒再說什麽,可總覺得哪不對……
幾人一同出了酒樓,容嫣告辭,虞墨戈點頭目光陡然落在她手裏的燈籠上,唇角挂着抹佻笑。她察覺,含笑解釋道:「今年是家弟本命年,給他買的,盼着能有個好兆頭。」
「嗯。」虞墨戈笑意不減,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目光仍是不離那兔子。
容嫣也低頭看看——這,沒什麽特別啊?!
「巧啊,我也是本命年……」
頭頂清清淡淡的笑音傳來,容嫣一怔。對啊,他過了這個年便是二十五歲了,可不就是本命年。
可這……難不成他也想要兔子……
清冷若谪仙似的三少爺,提着一只小兔燈籠……容嫣被自己腦補出的畫面逗笑了,然還未來得及問,便聽有人朝這喊了一聲。她下意識回首,只見一十五六歲的少年直直朝她奔了過來,眼眸閃亮,抑不住地驚喜。他立在容嫣面前激動道:
「嫂嫂,真是您!」
少年相貌俊朗清逸,溫潤又不乏靈氣。他目光錯也不錯地盯着驚訝的容嫣,滿眼欣喜,全然沒注意到身邊虎視眈眈的容炀。
容炀朝姐姐身前蹭了蹭,冷語道:「我姐與秦家再沒關系了,何來的嫂嫂!」
少年怔忡,容色瞬間沉了下來,方才的欣喜與朝氣蕩然無存,他目光幽深,帶着分不應齡地沉着盯着容炀。二人氣勢劍拔弩張,可終了他卻只道了句:
「抱歉。」
說罷,再次含笑望向容嫣。
容嫣記得他,他是秦晏之庶出的弟弟秦翊。
容嫣嫁給秦晏之那年,秦翊還不到十歲,長得又弱又小。因着是通房的孩子,他母親又生他難産離世,故而一直寄在嫡母韓氏名下。可這也就是當着秦家二爺秦敬修的面。背後她把他交給嬷嬷連看都懶得看,巴不得他不出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
韓氏之所以這般,一是因着她霸道的脾氣,二則秦翊母親懷他時,正趕上韓氏小産流了個兒子,她便總覺着是秦翊克了她兒子的命。
對這個孩子容嫣零散有些記憶。嫡母雖不待見,兄長倒是盡其責,秦晏之每每回通州都将他接到自己的樗兮院來。那時容嫣初嫁,孤獨寂寞又時常會思念容炀,便将他當做親弟弟來照顧,這一照顧便是五年,從一個不及她肩膀高的孩子一直養到了如今足足超她半頭的少年。
所以秦翊和她感情極好。她生病時他每日給長輩請安後都會來看她,即便進不來也要在門口守着。
容嫣還記得幾月前她離開秦府時,這孩子就默默地跟着她,全程沒說過一句話,唯是表情堅毅,雙目含淚卻如何都不肯流。
「小少爺,好久不見了,你近來可好。」容嫣笑問。
秦翊看着她,笑容逐漸僵硬。
他第一次見她,她溫柔地摸着他頭,親昵地喚了聲「翊哥兒」。除了嬷嬷,從來沒人對他這般親切過,他也從未聽過這麽好聽的聲音,直直紮入心頭把心都暖化了,好似從小到大所受的委屈瞬間無影。
五年,這三個字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