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趕緊上岸來。
我把陶罐給他:“爹,這是娘讓我給您送來的蓮子甜湯,她念着您辛苦,怕您生病了。”
爹接過去:“嗯,還有三天就能完工了。”
“好大的一艘船啊!”我感嘆道,“爹負責做什麽?”
“船裏面的家具啊,船艙口太窄,在外面做好再搬進去的話,會比較困難,我們只能都在裏面做,都是桌子椅子啊,還有床,說起來,還真是熱呢。”爹說着話,聲音有點沙啞,像是渴得厲害,随即就把陶罐蓋子打開,捧起罐子就“咕嘟咕嘟”地喝起來。
我看着爹痛快地喝完甜湯,驚訝道:“爹真厲害!喝完這麽多,都不用吃晚飯了吧?”
爹用袖子抹抹嘴,把罐子遞回我手上笑道:“幹活累嘛!何況你大老遠送來,對了,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不是,還有桃三娘。”我指指逍遙客棧:“她去給元老爺送點心。”
“噢,一塊回去嗎?路上可要小心。”爹還有點不放心,看看把運河一徑映照得通紅的斜陽:“天就要黑了。”
“知道了,還有李二,我們三個人,路又不是很遠。”我提着空罐子準備走了:“爹回去工作吧。”
“嗯。”爹點點頭,朝我擺擺手。
三娘給元老爺送東西應該已經送到了,不過她還沒出來,不知道還要在裏面耽擱多久,我往回走的路上還特地朝逍遙客棧望了一眼,走到我和三娘約定的那棵柳樹去,也得經過逍遙客棧的正門。
那裏出出進進的人真多,好幾輛馬車也停在路旁,有些丫鬟婆子或小厮模樣的人,一邊車上車下的收拾東西,一邊嘻哈說笑。
夕陽的光籠罩在這幢富貴堂皇的樓身上,把它原本就耀眼的紅色飛檐更加上一層金燦燦的外衣,讓人既看不清晰,卻更生畏懼。
但一想到那個餓鬼……我低下頭只想盡快走過去,可不曾想,偏偏就是越躲越來事,忽然一個什麽東西從天而降,“啪”地一聲砸到我身上,我吓一跳,回過神來看,落在我身邊的卻是一個人們蹴鞠玩的那種皮球。
球是從客棧裏面飛出來的,我循着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男孩跑出來,他一身金黃的绫綢衣衫,仿佛與他身後那幢流溢金紅琉璃寶色光芒的房屋是一體的。
他俯身撿起球,觑了我一眼,我才看清他的模樣:纖細的肩膀顯得偏于瘦削,河面上吹來的微風拂開他的額發,比一般女孩還要白細清秀的臉蛋,但眼神有些木然,沒什麽表情,也不說話,抱着球就自顧回頭跑回客棧去了。
富家小公子都是這樣傲慢任性的吧,把個皮球在人家客棧裏面亂踢,也不管會不會砸壞人家的東西,或者砸到人……我平素就很怕碰到那些同齡的男孩子,雖然都是竹枝兒巷裏的街坊鄰居小孩,但那些男孩子最大的樂趣就是吓唬女孩,大有不把別人吓哭了就不罷休的,因此我向來躲得他們遠遠的。
我這麽一邊想着,一邊仍然走我自己的路,卻不曾想,忽然再次又一個東西“啪”地砸到我身上,我有點火了,回頭看時,還是那個皮球,但仍球的人,把我驚得呆住——
只見那個身着飄逸白衣,名叫春陽但其實身份詭谲的少年,就站在客棧門前的臺階上,不懷好意地笑着看着我,旁邊還有方才那個神情淡漠的黃衣少年。
我感覺自己的頭皮一硬,早知道不回頭,趕快走掉就好了……看樣子他是故意把球扔過來的。
“嗳,小丫頭,怎麽又是你?”他擡起手:“把那個球給我們送回來。”
我心裏害怕,但他的樣子更讓我生氣,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敢說什麽,繼續趕快走。
哪知道就因為我心急快走,沒仔細看前面路,竟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我也沒看清楚是什麽人,就緊接着被一把推到了地上,一個潑辣的女人聲音罵到:“沒長眼睛的東西!”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陶罐也随着一塊摔在地上,“乓”一聲脆響,我的身下好像還有小石子兒,硌得我生疼,等我回過神來,才看清眼前是個個子高挑的年輕女子,着翠綠色衣裳,丫鬟模樣,眉宇還帶有幾分兇狠勁兒,罵完我一句,就拍拍身上走開了。
我愣了愣,臉霎時間發燙,趕緊爬起身,但低頭看手上的陶罐的罐口處,被摔崩了一大塊,我傻眼了,怎麽辦?
“哼!你要是聽話,給我乖乖地撿球,就不至于摔這一跤了。”耳邊傳來那個少年的冷笑和話語,他走過來撿起球。
是看到我的笑話高興了?他到底想幹什麽!我這麽想到,只覺得心裏一陣難以言喻的難受,今天真不該到這來……我鼻子有點酸,也不理他,提着我的陶罐爬起來,顧不得疼,繼續往前走。
“呵,還挺犟。”我聽到身後,那個少年這麽說了一句,然後就是皮球拍在地上又彈起來的聲音。
我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腳步,只想快點離開這裏。
“桃月兒!”
我一愣,是桃三娘的聲音,我回過頭去,只見她和李二從逍遙客棧門裏出來,正下臺階,我這才站住腳。
那兩個在路中央玩球的少年見到她,卻并沒有特別的改變,互相踢着球,從她身邊跑過去,照舊興高采烈的樣子。
桃三娘走過來,看見我狼狽的模樣,無奈笑笑:“摔跤了呀?看你這一身土。”她給我仔細拍打了一下衣服:“來,趁天沒黑之前,我們回去吧。”
“嗯。”看見了三娘,我的心裏終于稍稍安定下來。
她牽着我的手,走了一路,我看着手裏殘破的陶罐,又看看她:“三娘,那個黃衣服的男孩,也是……”我甚至有點說不出那個“鬼”字。因為這在我看來,仍然是很難以理解的,我也只能問三娘:“他們看起來和我是一樣的呀!”
“你說那個男孩子啊,他和你一樣的,是人。”桃三娘低頭笑吟吟看着我。
“他是元老爺的孩子嗎?”我不解。
“不是啊,元老爺這把年紀,他的兒子也該和你爹一樣歲數了。”桃三娘似乎在笑我的天真。
“咦,那他也是娈童啰?在元老爺身邊幹什麽呢?”其實到現在我還是不懂娈童是什麽意思,看他們漂亮的衣着,就知道肯定不是普通的小書童或者下人。
“唉,是啊,不過,怎麽和你解釋呢?”桃三娘有點作難的樣子:“你以後慢慢就知道啦。”但看我實在是如墜雲裏霧裏的樣子,似乎明白我的疑惑:“人的外表下面,可以是人自己,但也可能是鬼,又哪是容易分清的?但這孩子是人……”
“那三娘就能分清啊。”我還是覺得這一點很欣慰。
“呵,應該是吧。”
因為桃三娘和李二出去了,店裏只剩下何大、何二兩人張羅,看樣子着實忙得夠嗆。大約四五桌客人,要茶要酒、點菜吆喝不絕。他兩人又是悶葫蘆一樣的人,只會做事不會說話應酬,因此一些客人這個嫌菜慢了,那個叫人來不及答應了,眼看就要亂起來。
我本想這就回家去的,但桃三娘非拉着我說讓我再等等,我只好跟她一起進了店。
果然,桃三娘甫一進屋,就聽有人喊:“老板娘終于回來了。”
“哎,桃三娘,難得今天我又經過你這,來吃頓飯,你怎麽才露面啊?”有一個樣子風塵仆仆的男人朝桃三娘這麽嚷道。
“唉,沒辦法,有事耽誤了。”桃三娘連忙走過去給他倒茶:“今天要吃什麽?還是老規矩?茄子炒五花肉、燒豆腐還是蒸魚?”
“都上!老子可餓癟了。”那男人拍拍肚子豪爽一笑。
“好。”桃三娘點頭記下了,一邊吩咐李二:“去後面把菜名告訴何二。”一邊繼續招呼好幾桌客人,我自走到靠櫃臺的空桌子坐下等她。
靠窗戶的一張桌子,獨坐着一個客人。
我注意到他,是因為他坐在那裏,腰杆挺得筆直,穿了一身黑色的光綢面衣裳,四十多歲年紀,端起茶杯飲一口茶時,能看見袖子裏手腕上纏着一串顆顆都有鹌鹑蛋大的珠串,儀态和神情都與在場的其他客人略有不同。
好像又是個有錢人,不過奇怪的是,他又沒帶跟班。
“這位客官,吃點什麽?”桃三娘走到他面前問道。
那人也朝桃三娘微微一笑:“老板娘好,久聞大名了。”
“哦?這位客官看來倒是眼生,卻不知從何處聽說過我這小店?”
“呵,我是長沙人,曾聽不止一位朋友提起過,江都有家歡香館,不但老板娘聰明漂亮,而且菜色俱美。”
“哎,實在過獎了。”桃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