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畢回奏上去,聖旨下來,其餘剩下所有人等都加恩寬釋。
劉大鵬也在東廠監內坐了三個月,遇赦出去,行李銀錢俱無,又就留得孑然一身,還有膏子藥一袋,孤身無倚,又該往何處去好?
意欲去尋吳二寶,忽又想道:
我已禁在東廠,冊上有名,他現是在內主文,咋個岀了這個事還不知道?他既不想來看我,我又身上爛縷,反去空惹他家惡婦輕蔑,自找沒趣。
想罷,
猶自躊躇不定,正是人急計生。
猛省悟道:
有了!不若投入到叫花子太監中去,随他們各處去攔截客商擄掠糊口。
這劉大鵬卻生得身長力大,投入後凡事當先,跟随他們嘴巴子也越能說善唬,遇見柔弱者便用硬降,剛強者便用提勁軟取,壓得住場面。
衆花子遂倚他為先鋒,兄弟夥弄得來大酒大食的吃。
正是一日不識羞,三日吃飽飯。
不覺又過了兩三個月。
時值初秋天氣,陰雨連綿,出路的行人少,沒得來路。
冷坐了幾天,熬餓不過便走到義勇酒店內去賒酒吃。
以前就已賒過幾次,都未曾還錢,這一次酒家保便有難處,口中便發起話來,你一句我一句,說着說着,便鬥了起來。
劉大鵬便一時怒起,拿起酒壺就是一陣亂打。
這一打,瞬間就從外面擁上來三五十個叫花子太監來,把店中家夥打了個稀巴爛。
這酒家保就認高個死死扭抱住劉大鵬不放,高聲叫着要喊官,吓得衆花子都先跑了。
正在扭辨難分之時,
就見一個人走來勸說道:
二位莫打,有話好好說嘛?
遂橫身在內解勸,那酒家保叫苦着自己被打慘了,要說理。
劉大鵬掙脫了那酒家保的手飛跑而去。
那人也随後趕到,在後面喊道:
劉兄不要跑了,我有話與你說哩!
劉大鵬聽見叫他,便站住了。
那人走到他面前,看時,原來是以前東廠裏住一處的熟識內相府的星相士張小山。
他将劉大鵬拉到一個僻靜小酒店裏坐下。
問道:
老兄為啥子與酒家保争鬧的這麽兇哩?
劉大鵬說道:
不好說的,小弟因身無盤纏,才幹岀這件無恥的事來。
便将前事說了一遍。
星相士張小山說道:
古人不遇時大多都要遭此困厄,曾經有韓信乞食于漂母,範睢受辱于魏齊,這有何妨?但是兄在此也終非長策,小弟也是閱人多矣!見兄相貌非凡,并非長久困于人下者,将來貴不可言,我觀之甚久,因以前內中人多,不好向兄說得,連年來尋兄不見,今天可同兄細細談談。
正說間,
酒家保己取了酒肴來飲了一會。
張小山說道:
看兄虎頭燕颔,飛而食肉,鳳目劍眉,威權萬裏,熊背狼腰,異日定會懸玉帶,龍行虎走,等閑平步上金階,天庭高聳,中年富貴可期,地角方圓,晚歲榮華定取,土星端正,隆準齊于漢高,金革垂肩,虎視同乎魏武,行動如萬斛之舟,端坐若泰山之重,五星合局,七竅歸城,乃大富大貴之相也!只可惜眼光而露,聲急而小,面圓而薄,頭窄而偏,沒有帝王之份,然亦只下天子一等也,位極人臣,威振天下,眉剔眼豎,面帶紫氣,只是殺心太重,他日殺戮不少,今年貴庚多少了?
劉大鵬說道:
三十五歲!
張小山說道:
十歲發際,二十印堂,三十兩眉頭,如今好了,漸入佳境,有一朝近貴,咫尺登雲之喜,日漸亨通,再無阻滞了,一交五十,土星用事,那時福祿齊臻,富貴無比,天子之下,王侯之上,但我卻又能從這好中尋岀不足來,就有三不足!
劉大鵬說道:
請教是那三不足?
張小山說道:
你額蹙形枯眼露光,眉頭常鎖淚汪汪,六親眷屬皆無靠,父母雙亡,面容嬌媚帶桃花,路柳牆花處處佳,常得陰人來助力,風流到處不成家,氣促聲粗眼帶兇,頭長項短類豬龍,波濤湧處必防險,急作良圖保令終,老兄一身富貴,小弟都看得分明,況且新運将到,只在京中,不日自有好處!
劉大鵬當時就聽傻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說道:
承兄指教,他日如若果然應驗了兄言,定施犬馬,生死不忘!
張小山笑道:
富貴是各人帶來的,像小弟我的這套星相法,不是敢誇口,扯壩子,提虛勁,要算天下知名,看兄的貴相,真的是人間少二,如若兄現暫無盤纏,我這裏有三十金奉贈,只是他日得志時,願君能稍戒殺性,便是無量功德了!
說罷,
兩人又飲了一會才散,劉大鵬稱謝,又問張小山寓所。
張小山說道:
我本無定居,你只需一心一意幹你的事,不必來看我,異日再相逢吧!
二人遂拱手而別。
劉大鵬拿了銀子置備了行李衣服。
又過了個月,
銀子又将完,只得走到熟藥店內去買了些現成的丸散。
遂擺了個攤子在街上賣起狗皮膏藥來。
誰知世情宜假不宜真,竟引來許多人來買,一天也能賺個百餘文錢。
便逐日在前門上胡談亂道的吹牛皮式推銷,引人來買。
一日,
正在賣藥,
忽聽得人說城上正在選內官哩,去看一下哇!
劉大鵬忙拉住那人問,那人說道:
聞聽得旨意上是要選身長力大的內官管門,都集合在中城兵馬司裏挑選哩!
劉大鵬忙把攤子收了,寄放在左鄰近的一戶人家裏,換了青衣小帽,就奔往中城察院衙門裏去了。
只見人都挨擠不開,有數千人擁着。
劉大鵬分開人擠了上去,見人都擠在那裏報名,要交二百文錢才能上個名字。
劉大鵬也取出二百文錢交與書辦上了個名字,伺候到晚,才聽見上頭吩咐,明天早上來聽選,只得随衆出來。
次日清晨,便來伺候。
千餘人中就只選中了二百五十名。
劉大鵬竟不在選,原來那選中的,都是送了三兩銀子才中的。
正是非錢不行。
劉大鵬回到寓所,心中甚是納悶。
正在這時,
就聽得外面有人喊道:
劉兄咋個不去應選呢?
劉大鵬忙出來看時,卻是內相裏的星相士張小山。
二人作了揖,
張小山說道:
你時運到了,咋個不去應選?
劉大鵬說道:
去了的,沒有選中的,沒有錢使的原故,因此,未得妥。
張小山說道:
容易,你同我來!
二人走到中城衙門前。
張小山說道:
你在此等一等,兵馬司與我相好,我這就進去代你說說去!
張小山進去。
不多時就見長班岀來,傳進去到後堂。
就見那官兒正與張小山對坐談心,劉大鵬上去叩了頭說道:
小的劉大鵬,江浙人氏,自幼淨身的!
兵馬司說道:
他人材倒還行,生得魁偉身大,狠要得哩!
遂叫書辦把冊子上又添了個名字,然後,送他到禮部去了。
次日,
禮部會同東廠太監又逐一選過,取了一百二十名,有劉大鵬在內。
又到司禮監過堂。
緊跟着便分派在各宮服役。
然而,
好差使總被有錢的謀去了。
劉大鵬因為沒錢用,就被分撥在東宮監守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