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長姓劉,單字一個岐,祖上世世代代都住在雲水鎮,也從未出過雲水鎮。聽說前些年,在大概二十年多年前,鎮長的一個兄長離開雲水鎮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後來說,是死在了一場饑荒裏。
雲水鎮這些年來太平,倒也離不開劉岐的功勞,對岳雲這位能驅邪避靈的人關照有加,逢年過節會把一些家裏的肉、糧食送給岳雲、岳桐祖孫倆。
“劉叔!”
“哎喲,我的小姑奶奶,你怎麽這麽冒冒失失的,你這是怎麽了,難道你爺爺病了?”劉岐聽到岳桐的聲音,從堂屋出來,到院子裏還沒走一會兒就被岳桐撞個正着,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理了理衣服,看岳桐一臉着急,冒冒失失的樣子,皺起眉,又看向她身後跟着的陶栎,“小陶,你這是上哪了?怎麽和桐桐一塊回來了。”
陶栎擺手,“劉叔,我找岳桐有點事情,對了那個她是來找你的,有急事要你幫忙好像。”
岳桐捂着額頭,想到今天自己是不是太倒黴了一點,居然連着撞了兩個人,還都是正臉撞上去。顧不上別的,伸手拉着劉岐,“劉叔,你帶我去你家西邊那所院子裏,我記得你在那裏種了一些艾蒿是不是?”
“恩,後面的那塊地裏全都是艾蒿。”
“那就得了,你帶我去,我問你借一斤回去,可能好幾斤,你——”岳桐很少開口問人要什麽,可這次真是逼不得已,不能不開口。
艾蒿有用,她找不到其餘有效直接能讓陸凡醒過來的辦法,只能試試最笨的辦法,艾蒿加上符紙燒成灰兌過的水給陸凡洗個澡,艾蒿熬制的藥外敷傷口,或許這樣能把怨氣引出,這樣才能讓傷口複原。
否則心口那一道傷,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複原的。
“桐桐啊,你要拿那麽多的艾蒿做什麽?”
“我、我……”岳桐着急,拽着劉岐往外走,話到了嘴邊不知道要怎麽說明陸凡的情況,而且陸凡受了那樣的傷,說出來恐怕會造成恐慌,要是鎮上人人都知道那魅不僅是能吓人,還能在白日出現,呼風喚雨,恐怕又是一場劫難,比十年前還要讓人生畏的一件事。
那次的事情,十年了,傷口正逐漸被撫平,平和的外表下,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死了上百人的事情漸漸被塵封,就像是那被埋葬在西梁山上的一座座荒墳,無人再問津,無人再去拜祭。
岳桐站在那兒,看着劉岐,“劉叔,你信我嗎?”
澄澈的雙眼裏帶着一些不确定,還帶着稚氣的臉上卻滿是堅定。劉岐看着面前的岳桐,腦海裏卻忽然浮現出岳桐剛出生不久的模樣,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眉目清秀,剛睜開眼睛時,黑葡萄一樣的眼珠子格外可愛。
兩張面孔重合在一起,劉岐嘆了一聲擡手,用帶着一層薄繭的手掌拍了拍岳桐的頭頂,“桐桐吶,劉叔帶你去,當然信你,就跟信你們老岳家一樣,信得很。”
岳桐眼睛一亮,笑彎了眼睛點頭,“恩!”
能信她就好,她不知道怎麽說服別人信她,但是她可以用行動來證明。雲水鎮是她的責任,十年前的事情若是重演,她還是會和母親一樣奮不顧身,舍生取義。
“劉叔,我能跟着去嗎?”
“你小子湊什麽熱鬧。”劉岐看一眼陶栎,“那園子裏什麽都沒有,就一塊地的艾蒿,你來這裏難不成要畫那些艾蒿?你們這些學生的想法真是奇怪。”
陶栎撓撓頭,“叔,你知道的,我就這點喜好,我跟着去不會添麻煩,要是真不方便的話,那我就不去了。”
心裏記得像熱鍋上螞蟻的岳桐哪裏等得了這裏人在這裏說話,拽了拽劉岐的衣袖,“劉叔。”
嘴角抿着,一看就是着急了。
劉岐笑着說,“那走,一起去,不耽誤時間,讓你這麽着急的事情不多,肯定是要緊事,那艾蒿——”
“對了劉叔,那義莊的屍體如何?”
“……張家漢子的已經火燒了,骨灰埋了,那來歷不明的昨天還好好放在那兒,早上來人說,不見了,怕是被野狗叼走了。”劉岐擡腳往前走,黑色布鞋踩在青石板的青苔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野狗?這年頭野狗也要往深山裏走,而且那義莊晦氣重不說,別的東西也不幹淨,野狗都不愛去,哪裏會是被野狗叼走的。
柳葉樣的眉頭蹙起,岳桐低着頭看了一壓腳尖,發現鞋頭上沾了一點灰,想到一路跑到劉岐家,不由苦笑——還真的是不管不顧,要是陸凡知道她這樣慌亂無措,鐵定又要笑話她像個孩子。
誰要把屍體帶走,是魅嗎?那那個女人是誰,有屍首,那肯定是個活人被魅害成那模樣。現在不僅人死了,連屍體也不見了,怕是……有人要鬧到雲水鎮來了,這莫名的失蹤案。
早知這樣,岳桐就該在義莊那裏設下陷阱,提防着,這樣說不定守株待兔也能有一些收獲。
“到了。”
劉岐拿出鑰匙把園子的門打開,前面是一座四間屋子的平方,圍牆砌得很高,都快比一個成人高了。
岳桐提着裙子走進去,熟門熟路的往後園裏走,“劉叔,我先進去了。”
“你慢些,後園養了條狗。”
話音落下,狗吠聲響起,吓得岳桐一個哆嗦往後退,扶着一根梁柱站在那兒,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大黃狗。
這、這怎麽養了一條狗!
雲水鎮上從未養過狗,因為誰都知道特殊,平時那山裏的野狗叫聲就叫人瘆得慌,這要是在家裏養了狗,怕是整夜整夜的狗吠聲不停,便不再養狗,倒是有養貓的。
誰知道劉岐竟然在這裏養了條狗。
“阿黃!”劉岐喊了一聲,大黃狗撒腿跑到他身邊,蹭了蹭他小腿,一臉讨好的樣子。劉岐蹲下來,摸了摸大黃狗,擡頭笑着看岳桐。
“鎮上不養,只是這園子裏不養的話怕東西早就沒了,阿黃有靈性得很,平時不叫的,除非是偷東西的人,可能是你——”
後半句話消失在嘴邊,岳桐卻是明白了。
點了一下頭,“我知道,放心好了。”
沖着她叫不過是因為她身上的陰氣太重,本就是陰年陰月陰時生的,和陰司還打過交道,這種有靈性的狗見着她,自然把她不當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