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不忍心打破這少有的靜谧，蘇格蘭調酒師卻将一個打着漂亮蝴蝶結的長方形禮盒送到她們跟前。

薇薇安看着這個禮盒問：“這是什麽？”

“旁邊那桌送的。”蘇格蘭小哥用手引向那個方向，薇薇安轉頭，正好看見領頭的那個年輕人舉起紅酒向她示意。

“說是送給兩位美麗的姑娘。”蘇格蘭小哥說着，将那個禮盒推向她們二人。

季夏和薇薇安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季夏知道，這禮盒九成九就是沖薇薇安來的，跟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她也就是跟着沾光。

果然，薇薇安伸手将禮盒的蓋子掀起，躺在其中的是一個花束，帶有露水的藍玫瑰被裁剪得很得體，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一種魅惑人心的味道。

薇薇安對這個禮物既不覺得吃驚，也沒有感到失望，像是意料之中的那樣。

她盯着那束藍玫瑰看了片刻，接着附在季夏耳邊對她說了一句：“等我一下。”便拾起其中一朵藍玫瑰，朝那張桌子的人走去。

季夏低頭喝了一口檸檬莫吉托，薇薇安就是那樣，想一出是一出，應該習慣她大膽妄為的風格。

她的眼睛往旁邊一瞥，發現在吧臺的側面有一雙眼睛，直直盯着她，那雙眼睛像是看着自己的獵物，仿佛要把她看穿。

季夏差點打翻了手裏的杯子，這個人赫然就是當初在巷口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克拉西絲！

她穿着一個巫師袍，頭上蓋着大兜帽，皮膚如同瓷器一樣，那種沒有一點血色的蒼白，使她整個人像是午夜出沒的吸血鬼。

現在也是午夜啊……季夏感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張開，克拉西絲注意到她，推開椅子，朝她的位置走來。

不是吧？季夏本能地往後縮了縮，那個穿着巫師袍的少女坐在她旁邊的吧臺位上，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季夏一眼，看得她渾身發毛。

“那個，你不會又是來殺我的吧？”季夏一只腳踩在地上，随時做好一言不合就逃跑的準備。

誰知道這回克拉西絲卻搖了搖頭：“我是來勸誡你。”

只要不要我的命就好。季夏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勸誡？她一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有什麽事情好勸誡的？

“請你，離開學院。”克拉西絲吐字清晰，一字一句看着季夏道。

季夏感覺自己聽到了今日最佳的笑話，當初也不是她非要來學院，而是被風陌揚和陳銳澤莫名其妙接過來的，如果不是礙于軍方的追殺，她也不會躲到這個地方。

現在她好不容易稍微習慣了學院的生活，又有人叉着腰厲聲喝問想要趕她走，她究竟算什麽？是他們的學生領袖天命嗎？還是就是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皮球？

季夏的內心無比堅定，她在這裏也遇到了很好的夥伴，薇薇安，陳銳澤，更何況還有一個她想要努力成為的人，她喜歡的人。

所以她正面回應克拉西絲：“我不會走的。”

克拉西絲的神色依然沒有變，像是等待一個理由，可季夏并不想告訴她這個原因，反而追問道：“如果我不走，你打算殺掉我嗎？”

“不。”克拉西絲和上回在巷口追殺她的态度完全不一樣，之前她給人的感覺是一個狠厲的少女，現在看着季夏的表情卻多了幾分敬畏，她說：“沒有人能殺掉你。”

沒有人能殺掉你。這句話相當值得玩味，不是不想，也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

“你這是什麽意思？”季夏不喜歡這樣打啞謎。

克拉西絲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細長白皙的脖子上，好像随時會撲上來咬斷她的頸動脈，季夏忍不住擡手遮住自己的脖子，卻聽到她緩慢開口。

那個聲音蒼老而悠遠，根本不像出自一個少女的口吻——

“潔白的羊羔為撒旦祭奠

弑神者終于成為神

最後的審判拉開序幕

喪鐘敲響，末世将臨”

她好像從骨骼摩擦中徐徐吐出這句話：“我在命運的紡線中看到了未來，相信我，離開學院，否則……”

薇薇安的目光掃向這裏，她将那朵藍玫瑰放在桌上，不知和那桌的男生說了些什麽，便朝吧臺走來：“她是不可能走的。”

“我不管什麽命運女神也好，什麽預見未來也好，季夏是我們學院的天命，我最好的朋友，憑什麽聽你幾句話說走就走啊？”

“這件事很嚴重。我……”克拉西絲皺着眉頭，想要說些什麽，可她又不能說出命運的暗示，否則命運也會因此而改變。

在錯綜複雜的絲線面前，人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她早該明白這一點，可又不能眼睜睜看着事态就這麽朝不可挽回的狀态發展下去。

克拉西絲往後拉下自己的黑色兜帽，季夏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裏流露出惶惑的情緒，她低低說：“我沒有在開玩笑。否則我們都得死，學院裏的每個人，都會因此而送命。”

“裝神弄鬼，故作玄虛。”薇薇安喝了一大口血腥瑪麗，“你聽過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嗎？預言昭示他要弑父娶母，所以國王把他丢進樹林裏任其自生自滅。”

“國王自以為躲避了命運，卻沒想到他處處踏入命運的陷阱，正是他每一個試圖改變命運的舉動促成了這個結局。”

“命運女神克拉西絲。”薇薇安撐着桌子湊近了她，仔細端詳她的眼睛，“如果真的有所謂命運的話，也不是我們凡人可以改變的吧？”

克拉西絲最終只是抿了抿嘴唇，重新扣上那個黑色的大兜帽，離開了藍胡子酒吧。

“我聽不懂她的意思。”季夏困惑地看着薇薇安，“她說我會毀掉整個學院？”

“誰知道呢。”薇薇安聳聳肩，将杯子裏猩紅色的液體一飲而盡，“就你這小身板，還想毀掉整個學院？簡直比跟我說明天火星就要撞地球還不靠譜。”

“別聽她亂講，神神叨叨，不去當神棍真是可惜了。”薇薇安将杯子放在桌上，沖季夏招了招手，“走，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什麽地方？”季夏跟上她的步伐，繞過長長的吧臺。

薇薇安越走越快，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轉過身來倒着走，看着季夏說：“你知道藍胡子酒吧有一個走廊盡頭的房間吧？”

走廊盡頭的房間……季夏想起那個吊着前幾任新娘屍體，滿是鮮血的房間，猶猶豫豫地問她：“不是吧？”

“跟我來。”薇薇安轉過身接着往前帶路，“保證不會讓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