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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曼玲的父母都是美珠羨慕的那種讀書人,陳先生有份在洋人銀行的好工作,陳太太之前是小學校的□□,直到有了小孩之後才不再出去工作了。明芝經常來陳家除了因為和曼玲要好,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陳家有個滿滿當當的大書架,還有不止一種的報紙雜志,陳家人都有随手買書買報買雜志的習慣,陳達文還經常從同學朋友那裏借書看。對明芝來說這裏就像是個小圖書館,她不僅在這裏看,也經常借回家看。這天,明芝來的時候,曼玲興奮地說:“哥哥他們要辦一個展覽。”
“什麽展覽?”明芝問。
“畫兒啊,他們學畫畫的,當然是辦畫展了。”
“畫展?”明芝興奮地問。
“就是把他們的畫擺出來,給大家看。他明天要約幾個同學來我家,你也來吧。”
“我來做什麽?”明芝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喜滋滋地想着又可以看到胡正豐。胡正豐和陳達文最要好了,他一定會來的。他不僅長得帥氣,說話還有意思,渾身散發着莫名其妙地魅力,吸引着明芝。想到胡正豐,明芝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就是先商議一下,計劃一下。”
“這也要計劃?不就是把畫挂牆上給大家看嗎?”
“不只是那樣的,這展覽不是給老師同學看的,是要吸引外面的人過來看的,要發邀請函,邀請更多的人來看。還要定規則,評選出好作品。要做宣傳,把畫賣出去。主要是做宣傳啦,希望把名聲擴散出去,最後能有人買。”
“哦?這樣啊。”明芝道。
“是喽,我哥說辦畫展也是有很多事要學的,讓我和你參與,列席旁聽,說以後我們可以幫他辦展。明天別忘了來。”
“好。”明芝爽快地答應。
第二天,明芝到陳家的時候,客廳裏已經坐滿了陳達文的同學,當然,胡正豐也在其中。而且,當她的眼睛掃視客廳的時候,他也如她所望正看向她,目光相碰,她立刻覺得心跳砰砰地加快了,她趕緊垂下眼将自己藏起來。達文見她進來,起身向大家介紹道:“曼玲的同學,邊明芝。”他的幾個同學都站了起來,對她來了個注目禮,笑着和她打招呼。明芝還是第一次被六個男生一起注視,頓時臉色緋紅,十分拘謹。随着達文挨個介紹,她與每個人打過招呼,趕緊跟着曼玲溜邊坐到角落,算是列席了。
達文的活動就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一會兒聊閑天,一會兒說畫展,一會兒開玩笑,鬧騰的不得了,說到好笑的事,幾個人一起高聲大笑時好像要把屋子震爆了似的。明芝也跟着笑,不過笑着笑着心裏開始羨慕起曼玲來,感覺這才是家裏有哥哥的樣子。弘遠哥哥似乎有不少朋友,不過他不帶朋友來家裏,他們都是在外面聚。而自己的親哥哥立春不僅不帶朋友來,連他自己都不回家了。她想象着也許立春此時正坐在他的同學家裏,像這幾個人一樣,一起嘻嘻哈哈。此刻,明芝無比向往曼玲家的日子,父母兄長相伴多好。她突然思念起父親來,雖然在她的腦海裏,父親的模樣已經模糊不清。如果他還在,自己家裏應該和曼玲家一樣的場景,父母兄妹熱熱鬧鬧。
“收集作品是最簡單的了,大家都恨不得把自己全部東西擺上呢。”
“哈啊哈,一個人的就能擺一屋子了。”
“那不成了個人展了。”
“那恐怕地方太小,擺不下的。”
“要不來個輪流展,每人一天!”
“犯難的是如何安排位置,誰的擺正中,誰的擺角落。”
“抽簽!”正豐高聲道,“擺門口還是擺門後,看運氣!”
“先看看能擺多少,再把每個位置編號。”
“對,抽到什麽位置就是什麽位置。”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公認的好作品抽到個角落,也不好。”達文不太同意。
“那倒也是。”有人附和。
“酒香不怕巷子深,好東西放什麽位置都是好東西。”
“酒有香氣,不怕巷子深,能聞到;畫有香氣嗎?”
“畫有靈氣!它會吸引人不自覺地走過去。”正豐邊說邊比劃,用手模仿着像帶着靈氣似的伸向前方,再輕輕飄飄往回拉。
“那是你的靈氣兒!”
“你那是水袖!”
“你那是仍出個繩套!”
“帶着妖氣!哈哈!”
“仙女下凡啦!”有人妖裏妖氣地說道。
“妖女出世啦!”大家又哈哈了一陣子。明芝和曼玲看着他們表演,也跟着笑。
“嗯,這要想個辦法來。”
“數量不愁,但質量要上乘的。要不初選一下?”
“肯定需要的。”
“這樣吧,搞個投票,幾個好位置給票數高的,公認的好作品。其餘位置,抽簽,怎麽樣?”陳達文像是個把控大局的人,他把兩種意見歸攏到一起。“這樣中心位有好作品。”
“行!”
“這樣行!”大家一致同意。
“要不要搞個作者簡介?”
“這個不用吧,還簡介什麽,都是學生,有什麽好介紹的。”
“介紹啥,你得過什麽獎嗎?”
“名字放上就行了,讓看的人熟悉我們的名字。”
明芝在紛亂的聲音中仔細聽着胡正豐的聲音,不想漏掉一個字。她身邊的曼玲也和她一樣,眼睛盯着胡正豐不肯移開。
“最重要的是要有人來,不只是老師和同學。”
“對,向外宣傳,讓更多的人過來看才關鍵。”
“要有邀請函。”
“這個簡單,印傳單我們都有經驗。”
“不行,這個不簡單!”
“怎麽?”
“不能太粗糙,要精致些,高級點,有品味的。”
“我們是在賣畫,客戶可不是菜場買菜的。”
“好好設計一下,一定得講究。”
“然後,送出去,隆重一些。”
“讓人看到這張邀請函,就想來看畫展才行。”
“不是讓人看一眼,就随手扔掉的。”
“所以,邀請函一定得花點功夫,然後大家分頭找關系發出去。”
“還有,開幕式要有致辭。”
“最好請校長。”
“如果他沒時間,就請教授。”
“要盡早請他,把時間定了。”
然後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讨論如何設計邀請函了。
明芝和曼玲坐在角落,兩雙眼睛卻像四只小燈都在跟着正豐轉,以截獲他的目光。如果正豐真的往這邊瞧了,兩雙眼睛又馬上羞澀地躲開,假裝看着別處。不過曼玲很快發現胡正豐的目光看向明芝的時候多。曼玲暗暗嘆了口氣,畢竟明芝比自己漂亮,男孩子都是喜歡漂亮的,沒辦法。
“曼玲,你和明芝幫着記錄。”陳達文把筆和紙推到曼玲面前說,“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一會兒就把說過的忘了。”
于是,曼玲和明芝一起幫着記錄只言片語。頭一回做這事,又這麽突然,她倆手忙腳亂地寫起來。六個人同時說話啊!沒有速記本事,如何記得下來!兩人很快暗暗叫苦。興致勃勃的幾個男生見她們如此認真着急的模樣,則開始逗她倆,每說完一句話,也不管有用沒用,就對她們說:“記上!”弄得大家一陣陣大笑。
“不用那麽認真的,看把你們累的。”
“只記幾個詞就行了,不必寫完整,能提醒我們別忘了。”達文提醒道。
“你還真想把我們的每句話都寫下來啊。”
“不用什麽都記,只記,關于邀請函的內容的,就行了。”達文又說。
“要是有個拍電影的機子就好了,可以省力很多。”正豐遺憾地說。
“那我們就拍片了,不用辦畫展了。”
“別又聊跑題了!畫展!畫展!畫展!”達文拍拍桌子,緊急提醒大家回歸正題。
“除了邀請函,再想想其他方法擴大影響。”
“在報紙上登個廣告吧。”
“對啊,看報紙的人就會看到。”
“還有雜志,畫報。”
“對,看畫報的人,應該也愛看畫。”
“達文畫作,久看不厭!”胡正豐套用一個大家熟知的香煙廣告說。
“哈哈,你這是盜用:美麗牌香煙,久吸不厭!”一同學揭了底。
“口角生香!”另一同學想到另一香煙廣告詞。
“看過畫展,眼角生香!”正豐接着道。
大家又是嘻嘻哈哈一會兒,不跑題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那又要增加一筆費用。”一同學将話題拉回正題。
“費用不能增加,我們沒錢。”
“可不可以在報紙上發篇文章呢?”明芝鼓了鼓勇氣小聲插了一句,“不是廣告,是寫文章。不用花錢。”
“這個辦法好,不用花錢。”
“報社還給我們稿費呢。”
“好主意。”正豐贊賞地看了明芝一眼。
明芝聽到自己主意肯定,帶着小得意看了正豐一眼,正豐則正向她微笑。
“那就你來寫吧。她可以寫,她的文章好,登到校刊上好幾篇了呢。” 曼玲說。
“曼玲!你的文章也好,也上過校刊的。要寫也是你寫,我又不懂畫,怎麽寫。再說,還是他們了解得多,他們自己寫比較好,我們還是別搗亂了。”明芝道。
“你們不是搗亂,是要給我們添彩。我們幾個可都不會寫。這次由我們幾個來組織,也是趕鴨子上架。”
“等下!什麽叫我們都不會寫啊,搞得我們連中學生都不如了。”一個同學佯裝認真地指責剛剛說話的同學。
“別那麽貶低自己,我們不差的。”
“就是,我們怎麽就沒有筆杆子了,都是讀過中學的啊。你不能因為要拉攏兩個漂亮妹妹,就貶低我們啊。”
另兩個同學也跟着一起笑着指責起來,他們開始內讧了。明芝和曼玲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跟着傻笑。
“其實展覽可以是經常性的,定期的辦。”陳達文說。
“對。”
“同意這個觀點。”
“哪有那麽多時間啊!”
“做熟了,就不用那麽花那麽多時間了。”
“對呀,每次的程序是一樣的麽。”
“一個畫展就像是一個模特,可以畫出很多畫來。”
“這樣也會讓人養成習慣,到時間就來看。”
“對,就是這個意思。或者像商店一樣,常年開放,讓它變成生活中一項活動,一種消遣的方式,就像出去散步一樣。”達文贊同道,“今天說,走我們去公園逛逛,明天就說,走我們去畫展看看。”
“豐富人們的文化生活。”
“把藝術融入生活。”
“這不就是廣告詞嗎!”
大家又是一陣笑。
“圍繞展前展後也可以有好多文章可做,比如作者作品介紹,展覽過程的趣事故事什麽的,還有畫作後面的故事。”明芝插嘴道。
“哇,你好列害啊!”
大家齊齊地望向明芝。明芝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眼,小聲補充道:“你們可以寫寫普及美術知識和美術歷史的文章,還有怎樣欣賞什麽的。我就會是個讀者。”明芝道。
“好主意!”正豐看向明芝贊道。明芝望着正豐閃閃發光的眼睛心裏無比蜜甜,開心地笑着。
“越想可做的事情越多了。”
“是啊,誰還敢說無事可做!”
“門口可以放一個捐款箱,這樣可以收到些錢,也能支付我們印廣告邀請函的費用了。”有人建議道。
“那不成了要飯的了,不好。”
“那也比沒收入強啊。”
“對啊,如果一幅畫都賣不出去,這點費用都支付不了,要飯就要飯吧。”
“別這麽沒出息好不好,畫了這麽長時間不是為了賣不出去。”
“這個是小事,先放一放,再說吧,”陳達文說。
“是啊,就一個盒子的事兒,先備一個,看情況,想放桌子上面就放上面,不想放就放桌子下面,簡單。”正豐說。
“好,這個簡單的,我和曼玲來準備。”明芝被正豐稱贊了一次,膽子越發大起來,聽到正豐這個可用可不用的說法,正适合她和曼玲來做。她這一句話,收獲了幾雙眼睛齊刷刷又看向她,當然包括正豐的目光。
“那你倆準備一個吧。”達文看着明芝說。
達文看着明芝一雙秋水般的眼睛正看向正豐,心裏嘆道,曼玲希望渺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