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堂屋，中間的太師椅和八仙桌引人注目，岳桐尋了一個位置坐下，陸凡在旁邊也坐下，兩個人同時看向那張八仙桌——這桌子向來是供奉祖先時才會擺上祭品，今天怎麽先擺上了。

岳桐皺起眉，手輕輕地拍着傘面，“初七別鬧，有傘護着你，不用那麽怕，不過……陸凡，我記得叔叔嬸嬸平時家裏不擺這些東西，今天怎麽擺上了，是什麽日子嗎？”

“早上我剛起來，他們就出去了，提着籃子——”陸凡想到什麽站起來，“往鎮口那邊走的，不對勁！”

岳桐瞪大眼，跟着站起來往外走，陸凡步子很急，岳桐幾乎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氣喘籲籲的說，“你別等我了，你先去，待會兒可能要出事。”

“那你小心點。”陸凡回頭看了一眼岳桐，朝鎮口跑去。

望着陸凡的背影，岳桐站着休息了一下，艱難的呼吸了幾下，“初七，你剛才是不是……感覺到什麽嗎？”

初七也是游魂，遇上同類恐怕比她的感覺還要敏銳，所以剛才初七的反應不是因為堂屋裏供奉着香火神仙，而是因為有比他厲害的氣息存在。

“桐桐姐姐，剛才……好強的怨氣。”

岳桐心裏一怔，握着傘追上去，“初七，待會兒你好好在傘裏待着，知道嗎？”擔心待會兒小鬼讓怨氣給吸走，尤其是這樣強大的怨氣，恐怕這只怨靈的力量強大到他們都控制不住。

不行，陸凡不能出事！

追着跑了一會兒，岳桐停下來，擡頭看着天上頃刻間湧現的烏雲，頗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再不懂也明白這是不祥的征兆。忽然一陣風迎面刮來，岳桐本就身體單薄，沒有防備，險些讓這陣風刮倒，一個踉跄趕緊扶着牆站穩，看着不少東西被吹翻在地，不知誰家的衣服被吹得在天上飄起來．

岳桐眼神一凜，眼神如同利箭一樣盯着烏雲漩渦中心，像是看到了一只眼睛一樣，岳桐暗叫不妙，陸凡那裏恐怕是要應付不過來。

不敢耽誤，岳桐朝着鎮口跑去，顧不得這一陣妖風。跑到鎮口，看到了站在那裏的陸凡，岳桐不敢靠近，更是不敢上前，因為——

遠遠地瞥見鎮口牌坊下的陸國和王芳跪在那裏，香燭紙錢散落一地，陸凡就站在他們身後，一動不動，而周圍的風讓岳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怎麽可能，不會的。

忽然，陸凡周身出現了幾十個魂魄，張牙舞爪的撲向陸凡，陸凡竟然無動于衷的站在那裏，岳桐心裏一急，想也不想把随身帶着的桃木香撒開，跑到陸凡身邊一把抓住陸凡的手，“陸凡，你不要命了！”

耳邊呼嘯的聲音在旁人看來是風聲，只有岳桐聽得清楚，是厲鬼在哭喊，是游魂在嘶鳴，擾亂心智，幾十只魂魄在周圍飄蕩，每一聲都像是在撕咬你的心髒、身體，一直到你被撕碎。

“他們，死了。”

聲音仿佛來自地獄，岳桐眼圈紅了，別開臉抓緊陸凡的手。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她在路上耽誤了時間，如果不是她和陸凡說那些沒用的話，他們就能早一點發現異常，就能早一點趕到。

要不是她體力不好，不至于要陸凡在路上照顧自己，耽誤了時間。

岳桐慢慢松開陸凡的手，盯着旋風中心，一抹紅色身影閃過，周遭天色頃刻間變得陰暗，烏雲和邪風像是要吞噬這座小鎮。

“你是誰。”

“不管你是誰，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今天我就再讓你死一次！”

岳桐從未這樣生氣過，站在那裏，取下手腕上的紅繩，裙擺吹得飛揚，綁着頭發的皮筋不知道什麽斷成兩截被卷到風裏。紅繩一點點變大，岳桐閉着眼站在那裏，嘴唇輕動，紅繩上的銅錢忽然射出一道光，照在旋風中心，耳邊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岳桐睜開眼，站在那裏看着岳桐。

風，停了。

“陸凡。”

“桐桐，我也無家可歸了。”陸凡說完，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疲憊。岳桐鼻尖一酸，眼淚掉下來，攥緊了手，看着四周被暴風肆虐過的痕跡。

岳桐心裏難過得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要怎麽安慰陸凡，因為陸凡不哭，和她不一樣，她難過了會哭，哭了就好了，哭了別人能知道怎麽安慰你。

“陸凡哥哥！”

初七的聲音讓岳桐一下清醒過來，卻看到陸凡跪在了地上。岳桐膝蓋一軟，跟着跪在了地上，看着陸凡的側臉，一下撲過去抱住陸凡，“陸凡，陸凡你別這樣，我、我害怕，陸凡……”

“放心，我該跪的。”陸凡擡手抱着岳桐，說着忽然收緊了胳膊，仿佛把心裏的難過都用在了抱着岳桐的力道上。

岳桐被勒得有些疼，可她不知道，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方式安慰陸凡，如果這樣能讓陸凡好受的一些的話，她永遠不會推開陸凡。

自責、內疚還有不甘都湧上心頭，岳桐想，她一定會把這只怨靈找到，然後除掉，替死掉的人讨一個公道。

雨下得不大，卻讓人心煩意亂，淅淅瀝瀝的雨打在瓦片上，又順着瓦片滴落在地上。雲水鎮安靜得叫人覺得呼吸的聲音都讓人不安，流水潺潺的聲音也不似以往那樣動聽。

岳桐站在人群裏，擡眼看着前面抱着牌位的陸凡，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只要側過頭去看旁邊的屋子。她有些喘不過氣，太過壓抑的氣氛和這天氣，都讓岳桐喘不過氣，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哎……”

岳雲嘆了一聲，搖了搖頭。

擡着棺材到了山上的墓地，陸凡站在那裏，看着棺材一點點被埋進土裏，終于在最後一抔土蓋上的時候，整整憋了七天的眼淚掉下來，跪在地上。

雨勢越來越大，其餘的人幫忙把石碑立上，和鎮長一起下山回去。誰都熱心，可誰都怕死，那日的妖風在死了一個人後出現，跟着又死了兩個人，誰都知道這不是好兆頭，能出手幫忙已經是看在多年鄰居的份上。

岳桐看了一眼陸凡，“爺爺，你先回去，我在這裏陪陸凡，我……不放心。”

這樣的陸凡，她怎麽可能放得下心。

岳雲無奈的看着岳桐，“那你們小心一點，我跟着他們下山了。”

“恩，爺爺你小心。”

墓前只剩下岳桐和陸凡，看着陸凡，岳桐恍惚間回到了十年前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媽死了，那會兒，也只有陸凡陪着她，在墓前待了一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