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已經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岳桐站在陸凡伸手,撐着傘,小聲開口,“陸凡,你還有我,怎麽算是無家可歸呢?從前叔叔嬸嬸照顧我,我還記得嬸嬸每年都會給我做衣服,特別好看,鎮上的姑娘都羨慕我,你說……”
你說這麽好的人,怎麽就這麽去了。
“從前是你照顧我,以後,我也會照顧你。”
陸凡抿着唇,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半晌才開口說話,“桐桐。”
“我在。”
岳桐低聲答應,看着墓碑,走近了一些,“陸凡,我會一直陪着你,放心,我不會死的,我說過,我比誰都想要活着。”
身上藍色的裙擺沾上了泥水,岳桐跪下來,側過頭看着陸凡,“叔叔嬸嬸不會怪你的,你……不要自責。”
“我知道。”
陸凡說完,站起來的時候把岳桐也拉起來,從她手裏接過傘,“放心,我不會這麽容易就一蹶不振。”
“回家吧。”
“恩。”
陸凡握住岳桐的手,兩個人躲在傘下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時,陸凡和岳桐回頭看了一眼,雨水沖刷下的山頂,此刻被水汽圍繞,透着一些不尋常,岳桐皺了一下眉——這山,有古怪。
手被捏了一下,岳桐回過神,看到陸凡在看她,點了一下頭,“走吧。”
回到家裏,岳桐一進門就打了一個噴嚏,陸凡看着岳桐身上濕透的衣裳,把傘立在屋檐下,“你快回屋換件衣服,我——”
“我爸以前的衣服還有,我給你找,你應該能穿。”岳桐剛說完又打了一個噴嚏,“阿嚏!我、我沒事。”
岳雲端着兩碗姜湯進來,“淋了這麽半天的雨,趕緊喝完湯,桐桐你去換衣服,記得把頭發擦幹,陸凡的衣服我給他拿,趕緊回屋去收拾自己,別弄感冒了。”
“爺爺……”
“聽話,快去。”陸凡在旁邊說了一句,岳桐撇撇嘴,不情願的往自己屋裏走。
岳雲笑着,“來,把湯喝了,能暖和一些,我給你拿衣服,你到這屋裏去換了,別折騰得感冒了。”
陸凡點頭,“謝謝。”
“客氣什麽,平日桐桐多虧你們照顧了,我一個老頭子也考慮不周,連桐桐長大了,都是你媽跟着照顧的,我哪裏懂女孩子長大的事情。”岳雲笑着說完,轉身回屋去拿衣服。
陸凡端着碗站在那裏,看着院子裏雨水落下來的場景,眼神越發深邃,就像是想到了什麽,就像是……明白了什麽。
換了一身衣服,陸凡坐在凳子上,看着雨有停了的趨勢,屋檐滴落的雨水從之前的水柱變成了珠簾一樣,難得的這幾日雨過天晴後的好天氣。
岳桐一邊擦頭發一邊從屋裏出來,裙擺依舊在門檻上拖了一下,快速滑過,只留下一抹粉色的痕跡。
探頭探腦的找到陸凡的身影,見到陸凡坐在那裏盯着院子發呆,岳桐楞了一下才走上前,“你在看什麽?”
陸凡聞聲回頭,看到岳桐頭發還有些濕,正拿着帕子擦頭發,笑了一下問,“怎麽不把頭發弄幹了再出來?”
“那要弄到什麽時候,不過我也舍不得頭發,要是剪短了,那多可惜。”岳桐坐在陸凡旁邊,擦着頭發,盯着院子,“以前我也坐在這裏發呆,那會兒媽剛走,我就想,他們真是不負責任,爸爸走了,媽媽也走了,只剩下我和爺爺,爺爺傷心難過,夜裏都會一個人掉眼淚,我就更生氣,但是我想,我能看到魂魄,是不是坐在這裏有一天也能看到他們回來呢,可是我沒看到過,一次也沒有,後來長大了,我才知道,他們恐怕早就轉世了,又不是有罪孽在身的人,不會在陰間滞留的,早早就安排了轉世。”
所以見不到,見不到了。
那個時候,他們連照片都沒留下,在岳桐的記憶裏也越來越模糊,只記得爸爸是個老實厚道的讀書人,不過生的好看,鎮上姑娘都喜歡。媽媽是個美人,帶着她在院子裏玩耍,看着她笑的時候,真的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可是岳桐大多時候都不願意去回想這些事情,因為,太少,太少。
岳雲拿了一盆豆角坐在屋檐下摘,岳桐看着岳雲,笑了一下問,“爺爺,晚上你要炒豆角嗎?那我再去摘白菜來煮湯好了。”
岳雲笑,“你這丫頭,別添亂了,廚房讓你進去,估計一整天都吃不上飯了。”
岳桐撇撇嘴,聳聳肩,“你看,爺爺總是認為我還小,什麽都做不了,也不讓我做,所以每次我都要在他睡覺的時候把事情都做了,這樣呀,也不會惹他不開心。”
陸凡安靜的聽着岳桐說話,一直看着前面的院子。
晚上的飯桌上有炒豆角還有白菜湯,岳桐還特意弄得全都是素菜,看一眼陸凡,見他神色如常,心裏稍稍寬慰了一些,她不知道下午的話管不管用,她只是不想看到陸凡難過的樣子。
陸凡晚上在屋裏收拾東西,他暫時不想回到家裏,一回去,就會想到以前父母都在的時候,他想冷靜一段時間,至少給他一個喘息的機會。
收拾了東西正打算去廚房裏燒水待會兒給大家晚上洗漱,剛走出門就聽到外面傳來的争執聲,站在那裏沒有往前走。
昏黃的燈光下,岳雲和岳桐站在廚房門口。
“桐桐你不能和你媽媽一樣!”
“爺爺,你知不知道,張大叔死得多慘,還有陸凡的爸爸媽媽,陸叔叔和嬸嬸是怎麽對我的你知道,所以我要查出來怎麽樣才能把怨靈揪出來,否則、否則我良心不安,要不是我纏着陸凡的話,或許叔叔和嬸嬸就不會發生這種事,這幾天我夢裏都是這些事情,爺爺,我……”
岳桐搖頭,目光堅定的看着岳雲,眼角發紅,“死得很慘、很慘的,爺爺,媽媽是因為沒有準備,但是我不一樣,你瞧我辦了不少事情,也從來沒有遇上危險不是嗎?”
聞言岳雲不說話,但表情卻變了。
一個才十八歲的丫頭哪裏能比得上當年那些聯手起來靈婆,即使天生與常人不一樣,可還是個娃娃,怎麽能擔得起這麽大的擔子。
放下手裏的盆,岳雲站起來往後屋走,背影佝偻,已經是上了年紀,已經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
“桐桐,你非要學着你媽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