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推開天臺的大門,天臺旁邊是一個半露天的咖啡館,隸屬于萊茵餐廳,高額的單價使得很少有人關顧,因此不到九點就早早打烊了。
顯然沒想到現在下雨了,凱文的臉色有些難堪,他精心準備好的驚喜可算是被這一場雨給徹底攪亂了。
不過看來也沒什麽別的辦法,凱文在心裏暗自嘆息,随手拿起咖啡館旁放着的黑色雨傘,撐開,将薇薇安接到傘下,然後領着她一起走到木桌旁。
幾把露天巨傘将木桌遮得嚴嚴實實,這個地方像是雨中的小小堡壘一樣,如果還能有兩杯咖啡,看上去會更惬意一些。
“你該不會是,專程帶我來看雨的吧?”薇薇安偏着頭笑問。
“當然不是。”凱文隔着一張圓桌在她旁邊坐下,看着陰沉的天空,“本來想找你看煙花。”
薇薇安是喜歡煙花的,凱文知道,這個女孩喜歡一切美麗又轉瞬即逝的東西。
他從桌角邊摸出一個遙控器,對準天臺一按,無數排好的煙花瞬時綻放,吐着金色的花光,流光溢彩,交相輝映。
“砰——”一聲,有的煙花撞上夜空,宛若一朵朵金色大麗花的盛開,勾出一道道金屑,最終消融在雨中,化為一顆顆雨水砸落在地上,濺起朵朵水花。
原本轟轟烈烈的開場最終被雨水澆滅,煙花沒有燃燒多久就啞了,像一個個金色的外星人在雨中奮力扭曲掙紮,最終還是漸漸熄滅了。
“可我沒想到會下雨。”凱文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隔着雨簾的女孩托着下巴,從這裏可以看到宿舍樓區,看到凱文特學院的萬千燈火,她突然覺得整個世界就像一個鎖在玻璃球裏的觀賞品。
精致卻沒有生氣,像一個用萬千繁華包裹起來的已經臭掉的禮物,只有這一場被雨淋濕的煙花最真實,可是卻匆促地消逝在雨中。
于是她對凱文開口:“我收回我之前的話,凱文,你還是別追求我了。”
凱文沉默了片刻,接着自嘲地反問:“你這是在給我發好人卡嗎?”
薇薇安擡頭,看着天空中的雨水一滴滴落下:“算是吧。”她輕聲開口,聲音在嘈雜的雨聲中聽不太分明。
追她的人有很多,但薇薇安覺得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喜歡她。
他們有的喜歡她的家世,有的喜歡她的美貌,有的喜歡她的財富,閃閃發亮的人總是惹人喜歡的,但也許,他們喜歡的只是自己想象中的薇薇安,是戴着一層厚重濾鏡所看到的她。
所以她不拒絕這些聲色張揚的喜歡,她一慣抱有的态度就是:“想追我嗎?那你就試試看好了。”
只要不做出什麽過分而讓她讨厭的事情,薇薇安甚至還能從這樣的追逐戰中找到幾分虛榮的快感。
但是凱文不一樣,她覺得凱文是比較理解她的,不僅僅停留在知道她口味喜好的表面,而是真的在意她本質的靈魂。
凱文說的其實一點都沒有錯,她就是這樣懸在天際的傲慢的星星,所有人都想要伸手摘星,可沒有人發現,她同時,也是一顆搖搖欲墜的星星。
“說來也奇怪。”薇薇安和凱文靜靜對視了一眼,“我拒絕你,是因為我覺得你真的喜歡我。”
“這句話由我這樣的人說出來也許有一些搞笑。”薇薇安自己忍不住先笑了笑,笑容中卻帶有幾分落拓的意味,她旋即認真起來,“但我是真的不想耽誤你。”
“真的沒有機會了嗎?”凱文知道,這樣死纏爛打實在是太難看了,但他還是不死心,萬一呢?哪怕還有一絲絲機會呢?
薇薇安不忍心去看他這樣的眼神,只是冷淡地說:“沒有了。”
她其實很懂凱文的感受,就像她有一個認定的人,但是那個人拒絕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她卻從來不死心。
薇薇安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症的傾向。
“我明白了。”凱文嘆息了一聲,“其實龐提安家族有很多手段,我可以通過很多方式得到你……”
“可你不會這麽做的。”薇薇安幫他答道。
“你倒真是了解我。”龐提安從煙盒裏取出一支煙,翻開打火機點燃,他很少在女孩子面前抽煙,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需要一些尼古丁起到鎮靜的意味。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他将打火機随手丢在桌上,狡黠地問道。
薇薇安輕輕笑了:“你說過的,要給我絕對的自由。”
凱文微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缭繞的煙圈,這個女孩,怎麽從頭到尾都把自己抓得死死的。
确實是這樣,他喜歡薇薇安,就是喜歡她這種肆無忌憚的勁兒,如果他把她關起來,得到她,就跟将一只金絲雀鎖進金色鳥籠裏,那就不是現在這樣的薇薇安了。
雨水和香煙的氣味融合在一起,薇薇安坐在傘棚底下看雨,聽見凱文在自己對面說:“不過我真的奉勸你離洛倫佐遠一些。”
薇薇安向他投以質疑的目光,這樣的眼神活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咪,護着自己喜歡的人,不允許任何人說他的壞話。
凱文于是搖搖頭,笑了笑,在煙灰缸裏掐滅了那支香煙:“你該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吧?”
“黑手黨教父的私生子,本來理應繼承教父的位置,卻被叔叔不斷邊緣化,所以才送來凱文特學院,不讓他接觸任何家族的事物。”
“所以呢?”薇薇安接着問。
“你覺得洛倫佐是那種甘願平平淡淡過一輩子的人嗎?你如果真喜歡他,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吧?”
薇薇安若有所思。洛倫佐當然不會這樣束手就擒,他可以選擇過上普通學生的優渥生活,但薇薇安知道,他一定不會這麽做的,他是天生的野心家,他有時眼中流露出來的目光,就像一只行走在冰原上的獨狼。
“你知不知道他身上背了多少條人命,他如果真要奪權的話,未來又有多麽艱難的路要走,我并不是歧視黑手黨家族,只是太多的鮮血和屍體,浸泡了他的前半身,你真的覺得你和他般配嗎?”凱文從來沒有這麽嚴肅地對薇薇安說過話。
薇薇安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麽,但最終只是很好看地一笑:“感情這回事,如果只看般不般配,适不适合,那該有多無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