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季夏做了一個夢，夢裏依然是那一片冰原和無盡的汪洋。

她又一次靠近了那座城池，那座城池一半浸沒在深海裏，一辦裸露在冰原中，好像從來不曾存在，又好像存在了呼吸那樣久。

跟之前不同的是，這回季夏離那座城池更近了一些，她就站在城頭底下，能看清楚高聳的城牆，和城頭上飄揚的戰旗。

季夏伸出手，遠遠地想去觸碰戰旗的頂端，又條件反射般縮了回來，因為她發現，城頭上居然站着一個人。

那個人的裝束十分古雅，一襲青衣随風上下起伏，由于面向着東方，季夏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但是單單看側臉就能感覺到，那一定是一個非常俊逸的少年。

他好像感應到什麽一般，突然轉過頭來看着季夏，當他看向季夏的時候，季夏又覺得他原本清晰的臉變得模糊起來。

好像自己落入了深海，隔着一層薄薄的冰面看向他。她心頭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和這個人認識很久了一樣。

“你回來了。”那個獨立于城頭的青衣男子輕聲道，低語如咒，仿佛就在耳邊。

頭頂突然傳來一連串歡快的鈴聲，季夏從夢中驚醒，擡手頭昏腦脹地按斷了鬧鈴。

她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坐了一會兒，這才穿上拖鞋往洗手間走去。

又是同一個地方，又是相同的場景，又是一樣的話，那個人對她說：“你回來了。”像是舊識在雨夜把酒閑敲棋子的熟稔，帶有一抹悠遠的古意。

季夏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認識這樣的人，不說別的，她從小長到大，身邊都沒有穿這樣衣服的人，除非漫展的coser，而她也不認識任何一個出cosplay朋友。

季夏的世界裏根本就沒有這麽一個人，那麽他究竟是誰呢？季夏一邊刷牙一邊想，将泡沫都沖到洗手池裏。

算了，想那麽多也沒用，她将牙刷和牙膏歸于原位，一邊拿皮筋紮自己的頭發一邊大聲喊：“薇薇安，起床了！”

“我知道啦！”薇薇安翻了個身，把自己埋在枕頭下面，不到三秒鐘，又迷迷瞪瞪地把枕頭拿開，打了一個大哈欠，起身找自己的拖鞋。

一番折騰之後兩個人好不容易恢複了清醒，在宿舍裏草草解決了早餐便出了門，比以前早了十來分鐘。

魔藥學來了一位新老師，名為黛茜，據說是個少見的大美人兒，這種欣賞美女的機會，薇薇安一向是不會錯過的。

當她們兩有說有笑地踏進教室的時候，發現整間教室早就人滿為患了。

搞什麽？要知道上普通課程的時候，教室的座位大多都是從後往前坐的，來得晚了可能搶不到後面的位置，但是第一排永遠在招手等待。

即使碰到比較受歡迎的老師，比如教文化史的宋祁晉，那也不至于一進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吧？

這還是季夏第一次在學院看到如此空前的盛況，從頭到尾每一個位置都坐滿了人，教室後面站了人，靠牆的那一圈站了人，甚至連窗戶外面都擠滿了人。

這離正式開始上課還有快二十分鐘，這麽多人是鬧哪樣啊？

薇薇安拉着季夏沖開人牆，沖最後一排的兩個男生說：“同學，我看你不是我們班的吧？不好意思啊，魔藥學可能要用到坩埚器具什麽的，你們這個位置能不能讓一下？”

這兩個男生也是比較好說話的那種，其中一個馬上起身讓出了位置：“沒事兒，我們也是看還沒上課先坐一下的。”

旁邊的男生也跟着站起來，季夏朝他點了點頭說聲“謝謝”，往他原先的位置坐了下去。

薇薇安閑不下來，環顧了一下教室，問剛剛給她讓位置的男生：“你們都是為了黛茜老師來的？這個老師真有這麽厲害？”

那個男生湊過去說：“你不知道，黛茜除了傳聞中的美豔絕倫之外，還是學院裏第一位考核滿分的老師，魔藥學可是學院最難的課程，她居然能拿到滿分，你說神不神奇？”

薇薇安眨了眨眼睛，滿臉不信：“吹吧你，魔藥學怎麽可能拿滿分？學院裏不知名的奇異草藥那麽多，她全都辨認出來了？”

“沒錯。”那個學究氣很重的男生點頭，點開學院的論壇給她看首頁置頂的爆炸性新聞：壯舉！黛茜老師将學院珍奇草藥全部歸類！

最上面還配了一張遠景圖，是黛茜在學院的藥草室外辨認草藥的圖片。

季夏湊過頭去看，薇薇安雙手按着手機屏幕拉開，拉到最大還是看不清楚面部，只能看到一個女子袅娜的身形。

“拍這照片的同學有病兒吧？這麽遠拍什麽呀。”薇薇安将手機還給這個男生，忍不住吐槽。

“大概是怕被發現吧。”季夏插話道，“畢竟教師考核學生是沒有權限旁觀的。”

那個男生笑了笑：“是吧，這個妹子聰明啊。”

薇薇安還是不服氣：“可是這些草藥，就連學院裏的教授都不知道有什麽功效，怎麽就保證她說的一定是對的呢？”

“因為進行測試了。”那個男生神秘兮兮地說，“沒想到吧？學院那些吝啬鬼居然真的拿了部分草藥進行熬制，最後發現果真有她所說的那些功效。”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但能準确說出每一鍋藥的成分功效，并且後來證實确實有這樣的效果，那就不僅僅是運氣那麽簡單了。”旁邊的男生接着說。

薇薇安将面前的燒瓶都一一擺好：“這麽厲害的嗎？更加期待了呢。”

那個男生的八卦還沒有分享完，他拍了拍薇薇安，在她耳邊說：“你認識上一任的魔藥學老師吧？聽說要去醫務室陪李老禿了。那副臭臉拉得比馬臉還長，實在是太好笑了！”

薇薇安也跟着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初夏清朗而明媚的陽光，好像整個世界都亮了：“真的嗎？那我下回故意找點事，去醫務室看看他。”

那幾個人有說有笑，季夏卻要非常努力才能勉強插上幾句話，到後來她幹脆也不刻意說話了，畢竟這兩個男生原本就只是想要跟薇薇安聊天。

只是心裏頭還是隐隐有些失落的吧？季夏低頭玩了一會兒手機，上課的鐘聲從鐘樓裏傳來，聲聲入耳，薇薇安激動地搖了搖季夏的胳膊：“來了來了！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