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東五百裏,曰鹿吳之山,上無草木,多金石。

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

蠱雕,那可是上古傳說中吃人的怪物。

它仰頭朝他們三個人發出一聲利嘯,魔音貫耳,季夏雙手用力捂住耳朵,仍然能夠感到尖銳的聲音穿透耳膜而來。

陳銳澤原本位于距離蠱雕最近的位置,現在馬上三兩步往回跑,躲到風陌揚身後,這才擡頭看着這個把水濺了他一身一臉的龐然大物。

“這東西,吃人的吧?”陳銳澤顫聲問道。

風陌揚“嗯。”了一聲,臉色變得有幾分凝重起來。他逼視着那只蠱雕,對季夏和陳銳澤冷冷說了一句:“讓開。”

老大都發話了,小弟哪敢不從的。季夏擔憂地喊了一聲:“那你自己小心點啊。”就被陳銳澤一把拉進那個甬道的入口處。

頭頂的天光照進池子裏,一部分落在蠱雕的鱗片上,折射出小小的七彩光暈。

那只蠱雕看起來十分暴躁,身子往前猛然一探,接着又往後縮,始終保持着警惕性的戰鬥狀态。

不知道它在這個池子裏待了多久?也許并不是三戰期間複活的,也許已經很久很久了,只不過一直沒有人發現而已。

風陌揚想,甬道裏的這些白骨應該就是當年誤入洞穴的前輩所留下的,堆了這麽厚厚一條走道,恐怕得存在幾百年了吧?

蠱雕的眼睛和孰湖不一樣,孰湖是失去焦距一般模模糊糊,而蠱雕卻是格外清明的,雙眼如同黑曜石一般發亮。

那道視線仿佛鷹隼一樣直直盯着風陌揚,接着又是一聲利嘯,扇動着翅膀朝風陌揚撲來。

那麽一個兩三米高的龐然大物兜頭襲來,換做別人早在原地傻了眼,風陌揚卻向旁邊側身一翻,穩穩當當地躲開。

蠱雕一擊不中,更加暴躁,翅膀不停地上下撲棱,扇起一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那種惡臭和水裏的腥臭味不同,是一種從來沒有聞過的味道,好像将腐爛的屍骨鋸開,放在大鍋裏熬煮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那種味道,如同來自地獄的惡臭,讓人感受到墓地裏冰冷死亡的氣息。

蠱雕尖叫着又一次向風陌揚襲來,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動作更快,更準,季夏剛剛才看見蠱雕振翅欲飛,一眨眼他就已經兜頭淩于風陌揚的頭頂了。

季夏忍不住在心底暗自為風陌揚捏一把汗,可誰知風陌揚不退反進,左手藍色的氣流漸漸凝聚成一把長劍。

魂印兵器,軒轅劍!

風陌揚右手拔劍出鞘,并沒有将劍尖刺向蠱雕,而是将長劍橫封在身前,嘴裏念動着什麽咒語。

那只蠱雕高高躍起,雙翅張開足有三四米寬,尖銳的鳥喙宛如一彎鈎子,被啄中的話,不死也得掉一大塊肉。

時間仿佛在那一剎那靜止了,振翅做捕食狀的蠱雕,底下手拿長劍的人類。

那一刻,季夏才意識到,原來和這些上古神獸比起來,人類真的是十分渺小的存在啊,宛如一個巨人面對着一個嬰孩,哪怕這個嬰孩身上背負着再多的武器,那也只是個嬰孩。

應該心懷敬畏的,它們活了千萬年這樣久,擁有令人絕對臣服的力量。

原本飛快的速度在季夏跟前被拖成一幀一幀的畫面,唯一沒有放慢的是風陌揚,他口中依然念念有詞,終于在蠱雕的爪子距離自己心髒不足十分米的時候念完了咒語。

風陌揚微微閉上的眼睛倏然張開,那雙眼睛和平常人不太一樣,反而和蠱雕有一些接近。

平常人的瞳孔或多或少都帶有一點棕褐色,風陌揚不是的,那雙眼睛的瞳孔是絕對的純黑色,黑得發亮,不含任何一絲雜質。

“風起。”他輕輕啓口吐出這兩個字,接着雙手将橫封的長劍往前一推。

洞穴中央突然狂風大作,地上零落地白骨被卷飛,宛如撞上礁石的海浪,在洞穴牆壁上砸得四分五裂。

巨大的狂風将蠱雕往後推,它拼命扇動着翅膀卻毫無用處,最後被狂風吹得跌倒在地。

池子裏的水面極度不穩定地蕩來蕩去,四周塵土飛揚,季夏伸手遮住眼睛,防止沙土入眼,卻又忍不住看向風陌揚的方位。

狂風吹動着他的碎發,風陌揚順勢跳起,雙手将軒轅劍用力插在地板上,藍色的光芒從長劍劍柄流轉到劍尖。

風陌揚緩緩擡眼,看着面前的蠱雕慢慢吐出這兩個字:“魇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震懾力,跟他平時說話清亮的嗓音不同,這個聲音的尾音有些沙啞,染上了幾分蒼老的感覺。

于此同時,狂烈的暴風終于有些微停息,蠱雕的爪子和翅膀拼命的撲騰着,原本銳利的眼睛有些失神,像是入了魔障,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

在人類世界,對于這樣的狀态有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入魇了。

那只蠱雕仿佛落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裏洪水暴漲,山林崩塌,那個世界裏只有一位神明,伏羲風氏,他手中的軒轅劍從上而下貫穿整個世界。

風陌揚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天元鼎,那只還在喘息着掙紮的蠱雕身形漸漸變淡,化為一些星星點點的光粒,而那些光粒連成十道弧線,凝聚在天元鼎之中。

那個小小的天元鼎還沒有巴掌大,左右震了震,散發出一種柔和的金色亮光。

終于所有的光粒都消失,世界重新歸于平靜,頭頂的天光打在波瀾不驚的池子裏,水平如鏡,讓人懷疑方才的蠱雕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風陌揚低頭拾起那個天元鼎,他盯着那個小鼎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終于轉身對躲在甬道入口的季夏和陳銳澤說:“看來我們得去一趟馭神窟了。”

“那個孰湖呢?”陳銳澤又想起方才那只神獸,“也要抓回去嗎?”

“放了吧。”風陌揚随口道,手中的軒轅劍重新化為一道藍光消失。

陳銳澤從甬道的入口跳出來:“太好了,我也是這麽想的!畢竟馭神窟這個地方,對于他們這種溫和的神獸來說,實在太危險了。”

他覺得氣氛有幾分沉悶,又跟着嬉皮笑臉唱了一句:“給你最好的疼愛是手放開~我沒說錯吧?我這絕對是真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