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上次見趙樹,是在酒店的長廊。那會兒離得遠,言放既懷疑,又肯定。他實在是矛盾,所以一直在尋找趙樹。想不到,他現在竟然直接堂而皇之的到了衆人面前。
幾十年不見,趙樹還是從前的樣子,他喜歡和言放一樣,梳一個二八分的頭發,穿一件長褂,一副儒雅的模樣。只不過,樣子雖然沒有變,可言放看得出來,趙樹的身上多了些怨氣。
那黑色的怨氣像濃霧一般籠罩着趙樹,似乎要将趙樹吞噬。
柳方熠一直站在戲棚的右邊,只能看着趙樹的側臉。他瞧着趙樹的打扮,也猜到了趙樹是誰。他心想着,要是太奶奶還在的話,又能見到自己的二師兄了。
還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柳方熠不覺笑笑。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都沒有說話,戲棚裏靜悄悄的,只能聽到雨水滴在戲棚的撞擊聲。
最終,還是言放先開了口。
“那天在酒店的長廊,也是你吧?”
趙樹點頭,承認自己的罪行。
“你、這麽多年都在人世間?”
趙樹搖頭,“不是。我也最近幾個月才重新來人世。”
他的嗓子很啞,聽得人心裏不舒服,就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摩擦黑板一般,黎舟舟不禁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對趙樹的回答,言放有些困惑。趙樹也是最近幾個月才重新在人世的?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想不通,但也沒有詳問這個,而是另起一個問題:“你為什麽給這劇組的人下惡咒?他們哪裏得罪你了?”
趙樹笑,“那天在酒店,你不是想找我?可我那會兒不想和你碰面,就走了。之後啊,我又有些想見你了。我想着,和你關系最近的人在這個劇組工作,她有危險了,你應該會來吧?”
說罷,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黎舟舟,看得黎舟舟心裏發憷。
言放有些生氣,“你明明可以單獨見我,為何要選擇用這種方式?劇組的人哪裏經得起你三番五次下惡咒?”
趙樹說:“可我覺得,單獨見你沒有意思。人多才熱鬧,師兄,你覺得呢?”
言放不願意和趙樹多言,而是看向柳方熠,給了柳方熠一個“你快動手”的眼神。劇組的人都陷入了昏迷,既然是趙樹做的,他覺得還是讓趙樹早點走得好。
何況,趙樹現在還只是讓劇組的人昏迷,之後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柳方熠明白了言放的意思,将渡滅拿在手裏,打算對付趙樹。
趙樹看着那渡滅,心情好像很好,竟然還笑了起來。
黎舟舟本來就惱怒趙樹曾經給言放下毒害死了言放,他竟然死到臨頭了竟然還笑得出來,她實在是看不慣,忍不住問道:“你死到臨頭了還笑得出來?真是厲害啊。”
趙樹說:“我當然要笑了,我雖然要離開了,可還有人給我作伴,我能不開心嗎?”
黎舟舟挑眉,還有人給他作伴?誰啊?
她掃了一圈,目光停在言放身上。是了,言放也是孤魂,趙樹不會以為,言放也會和他一起走吧?
是以,黎舟舟得意的說:“你錯了,沒有人會給你作伴,柳方熠的渡滅只會用來對付你,言放不會有事的。”
趙樹擡起右手,食指左右擺了擺,“不哦,小姑娘,我要是離開了,言放得跟我一起離開。”
柳方熠說:“我能保證我的渡滅只會落在你身上。”
趙樹又笑,看向柳方熠說:“柳方熠啊柳方熠,你雖然是我師妹的徒弟,可到底是學藝不精啊。你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比渡滅更可怕的符咒,叫同生同死符。我很早就給言放下了這符咒,當渡滅對付我的時候,也會對付言放。到時候,我死了,言放就會死。哈哈哈哈哈……”
趙樹笑得放肆,陰鸷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影棚上。那聲音竟然蓋過了雨聲,一下一下落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裏。
黎舟舟根本就不相信趙樹的話,她甚至覺得趙樹的話是在吓唬人,但她又擔心言放,趕緊問他:“言放,趙樹說的應該不是真的吧?”
言放沒有回答她。
她開始慌亂起來,仔細盯着言放,竟然瞧見了他眼睛裏有一絲絲無奈。他無可奈何,好像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言放……”黎舟舟忍不住叫他,心開始狂亂的跳,“難道、難道真有這麽回事嗎?真有這麽一個同生同死符,趙樹要是死了,你也得……”
她不敢再往下說。她根本就不敢想象這個結局。
柳方熠也好奇這同生同死符,譚依之前并沒有教過他這個。他也不知道。
趙樹見兩人都一副憂愁的模樣,又輕蔑的笑笑,看着言放說:“師兄,我一向尊重你,這件事情,還是你來說吧。”
言放擡眸,眸子裏有些殺意。
從前,他也覺得奇怪,怎麽黎舟舟給他上了一炷香,他就能重新在這世間存在。如今看來,是趙樹早就動了手腳。趙樹給他下了同生同死符,只要有人給他祭拜,他就能重新複活,趙樹也會因此複活。
可真是一個心裏玲珑的好師弟啊!
言放冷哼,又想起從前師父的教誨。
“這同生同死符是渡魂一派的禁術,師父沒有教過,是趙樹自己學的。這符咒陰險毒辣,必須得在人死之前就下符咒,如果被下符咒之人三日內沒有死,那符咒就失效了。所以,下符咒之人會想方設法的殺死被下符咒之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言放也弄明白了,趙樹當日要毒害自己,想必早就想到了這麽一出。
言放冷漠的說:“趙樹,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一切,在師父忌日那日下毒害死我,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同生同死符失效。你真是好狠的心,一早就想好了一切。”
趙樹說:“誰讓你不答應我呢。”
言放甩手,并不想說那段過往。“同生同死符生效後,被下符咒之人要想醒來,需得應了下符咒之人的願。你的願莫不就是有人祭拜我?”
“是啊,這就是我的願。只要有人祭拜你,給你上了一炷香,你就會再次醒來。哪怕你身邊的這位黎舟舟小姐沒有給你上香,以後只要有人給你上香,你都會醒來,我呢,也會因為你醒來而重新出現在人世。師兄,你說,我的計謀好不好?”
言放:“你簡直是師門的恥辱。”
趙樹一臉驚訝的說:“哎呀,師兄,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呢,這符咒連師父都不用,我竟然會用,難道你不應誇我厲害嗎?我耗盡畢生所學,做了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你難道不為我這個師弟感到高興嗎?”
言放問:“你費盡心思想重新活着,為了什麽?劇組的這些人并沒有傷害你,他們與你無冤無仇,你一而再地傷害他們,即便你給我下了同生同死符,即使你被渡滅渡了了我也得和你一起離開這人世,我也要送走你。”
黎舟舟搖頭,拉着言放的手。她還沒有準備好言放離開自己,怎麽會這麽突然?
趙樹瞧出黎舟舟眼裏的不舍,不禁感嘆道:“師兄,你的這位黎舟舟不舍得你啊,你真的就願意走?”
他一副看好戲的狀态看着言放,笑得放肆,然後趁人不注意,立刻就走了。
戲棚裏又安靜下來。雨似乎也不下了,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一般,誰都不可以發出聲音。
柳方熠本來想用渡滅對付趙樹,他一向是快很準,可聽到趙樹說他一死言放也得走時,柳方熠竟然于心不忍了。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言放,還有其他法子嗎?”柳方熠問。
言放嘆息一聲,“沒有其他法子,這是無解的。從趙樹開始要給我下同生同死符時,就已經注定會有這麽一天了。柳方熠,你剛剛應該拿出渡滅對付趙樹的,錯失了這個機會,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等來趙樹了。”
言放有些責怪柳方熠,柳方熠也不反駁。
“等下次趙樹來了,你不管他說什麽,一定要立刻用渡滅對付他,知道嗎?不然,劇組的人只怕會有危險。”言放叮囑柳方熠。
柳方熠輕輕哼了聲,他見地上的惡咒已經消失了,就開始叫塗子明醒過來。
慢慢地,躺在地上的人開始有人在翻動身子,有人在哼哼,戲棚裏開始響動起來。
言放走到黎舟舟身邊,想和她說什麽。可她根本就沒有心思聽,立刻跑出了戲棚。言放跟了上去。
他必須要勸黎舟舟,讓她做好思想準備,雖然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說實話,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是用這樣的方式離開黎舟舟。
自從上次見了柳方熠以後,他還以為自己應該能陪黎舟舟很長一段時間呢!
還真是造化弄人啊。
言放忍不住自嘲的笑笑,世間哪有那麽完美的事情呢?
他跟上黎舟舟的步伐,她可能是太生氣了,跑得實在是快,他竟然都有些追不上。
外面的天是灰色的,陰雲就像要摧毀天空一般,給人無形的壓迫感和破碎感。
黎舟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只看得到前方是一片湖,湖邊停着巡游的白色小車。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一陣風,要溢出來的湖水開始陣陣翻湧。
“我知道,你只是一時接受不了,所以你生氣,對不對?”言放站在黎舟舟身邊小聲問。
黎舟舟又往邊上走遠了些,“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我沒幾天了,再不和我說話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他的語氣很淡然,哪怕現在就得離開了,他也依舊不傷心。可黎舟舟不同,她一聽言放這話,鼻頭一酸,淚水不争氣的從眼眶擠出來。
言放瞥見了,擡手要替她擦眼淚,被她擡手擋住。
二人站在湖邊,靜靜地看着湖水被風吹動漣漪,湖水那麽無助,在風的吹拂下被迫搖晃,一如他們現在,在趙樹的安排下被迫接受現實。
黎舟舟太難過了,可她不知道要說什麽。她看了看毫無掙紮之力的湖水,又扭頭看着言放,一下就撲到他懷裏,放聲大哭。
言放伸手,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試圖給她一些安慰。可他越安慰她,她哭得越來越厲害。他沒有想過,到頭來,倒是他惹得她最傷心。
黎舟舟一直哭,一直哭,言放簡直束手無策。
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暗,烏雲越積越多。言放擔心待會兒又要下暴雨,趕緊帶着黎舟舟離開了湖邊,尋一個落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