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湯和森第一次去奧數補習班，那時班裏還只有七八個孩子。

他是班上奧數學得最好最快的小朋友，林宗全誇他很聰明，媽媽知道後很高興，說要努力工作賺錢把補習班的費用交齊給林先生。

漸漸的，奧數補習班的效果被傳開，越來越多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掌握多一項學科，紛紛把孩子送往這裏。

補習班離家很近，而且楊愛珍要上班。

分身乏術的媽媽告訴他以後補習班放課了要自己回家，湯和森是棒棒的、獨立的小朋友，他認得回家的路。

那是一個陰沉沉的下雨天，林宗全第一次以他作業完成得不好的理由留了他的堂。

林宗全把他帶進了房間，關上了門。他沒有講有關于作業的問題，而是給湯和森播放了一些奇怪的影片。

湯和森看不懂，害怕得哭了起來。

“我不想看了，老師，我想回家。”

“別怕，老師不會傷害你的。”

林宗全沒有對他做些什麽，只是讓他待在一邊觀看過程，但湯和森還是覺得很害怕。

……..

很快，葉鹄也被送來奧數補習班。

簡易的私人教室裏，金黃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戶照射進來，兩道目光在空氣中相遇。

湯和森看着葉鹄，葉鹄也在看他，随後各自移開視線。

除此之外，毫無交集，這是湯和森與葉鹄的第一次見面。

一天，葉鹄發現躲在廁所哭鼻子的湯和森，他問湯和森，“你怎麽了？”

這是葉鹄和湯和森的第一次對話，後來回想起來湯和森覺得這是一件友好且悲傷的事情。

湯和森太害怕了，不敢和媽媽說，更不敢和別人說，他哭着對葉鹄說，“我疼。”

葉鹄也只是一個小朋友，懂的東西并不比湯和森多，他盡可能的充當一個哥哥的角色，用自己有限的條件幫助湯和森，認真的告訴湯和森以後不可以被人那樣對待了。

那個平靜的、相安無事的下午之後，湯和森學會了反抗林宗全。

他咬傷了林宗全的手，像個發狂的小獸，林宗全對這樣的湯和森沒有辦法，因為事情鬧大了不好處理。

很快，林宗全開始在班上尋找另一個孩子。必須是父母不在身邊的，內向的孩子，那樣的孩子才最好掌控。

于是，他把目光鎖定在了葉鹄身上。

林宗全把對湯和森做過的事情同樣的在他身上重複了一遍，出乎他的意料，葉鹄聰明得令他不好掌控。

葉鹄內心有小一片完整的正義領地。

葉鹄始終相信只要把他做過的事情公之于衆，他會停止傷害自己和湯和森，他還會受到相應的懲罰，他的補習班會倒閉，他會受到來自憤怒的人們的打罵。

毫無疑問，林宗全必須得承認，在一堆還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裏，葉鹄的頭腦的确很棒。

“當然，你可以這麽做，如果你不想第二天看到湯和森死在你眼前的話。”

林宗全用充分的籌碼迫使葉鹄選擇閉嘴，一個下賤的妓.女和一個死窮鬼生的孩子罷了，縱使葉鹄再聰明，他也完全不用擔心。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倔強寡言的葉鹄承受了更多，他要保護湯和森。

“你怕不怕？”小小的廁所隔間裏，害怕得發抖的湯和森看着葉鹄。

“不怕。”葉鹄說。

“你騙人，你都哭了。”

“哥哥沒騙你，真的不怕。”

湯和森淚眼汪汪的看着他，葉鹄還要假裝堅強替他擦去眼淚，“別哭了。”

“被發現的話，會死哦。”葉鹄不想騙他。

湯和森努力擠掉眼淚，“好，我不哭了。”

……..

有一次，湯和森和葉鹄一起被林宗全要求留下來。

一個補習班的老師單獨留下兩個孩子，難免惹人起疑。他人對林宗全的疑慮，這對葉鹄來說是絕佳的機會，他想要牢牢地抓住這些機會，他想引起鄰居的懷疑。

鄰居是一個中年婦女，人很好，她端了一盤餃子敲響了林宗全的家門。

門裏的門裏，湯和森像受驚的小鹿，林宗全卻并不擔憂，卧室的電視機還在開着。

“葉鹄，去開門。”林宗全篤定他不敢揭露。

葉鹄心在劇烈的跳動，他強裝淡定的開了門。

“是你啊，”婦女只是認得他的臉，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她笑得柔和慈祥，“又被老師留堂了？林老師呢？”

葉鹄的目光複雜，想傳遞求救的信息，婦女卻只當他是被留堂不開心了，“我做了好多餃子，想着給林老師送一些，你肚子餓了嗎？要吃一點嗎？”

林宗全從卧室裏推開門，葉鹄的瞳孔瞪大，門外站着的鄰居看不到的他卻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湯和森發不出任何聲音，是那樣的令人心痛，他的淚無聲無息的劃出眼眶。

葉鹄死死的盯着門內。

卧室的門被關上。

這時葉鹄真正意識到，如果他不乖，林宗全真的會殺了湯和森。

林宗全在外人面前依然是一副儒雅斯文的模樣，他接過鄰居的餃子，并禮貌的致謝，“太麻煩你了。”

那個時代，老師是備受人們尊重的職業。

婦女擺擺手，笑道：“不麻煩，林老師教課辛苦了。”

“這麽晚還不放課嗎？”

“是啊，有兩個調皮的孩子不交作業，我頭疼得很。”

“這樣啊，那林老師您繼續忙，我先走了。”

葉鹄被這樣的恐懼吓壞，眼睜睜的看着婦女離去的背影。

他多想呼喊。

求求你，去推開那扇門。

林宗全對葉鹄笑，道：“你剛才做得很好。”

他太小了，林宗全是他戰勝不了的惡魔，葉鹄接近絕望。

門重新被關上。

葉鹄瘋狂踢打林宗全，他讨厭什麽也做不了的自己。

林宗全把湯和森解開，讓他重新恢複正常呼吸，不忘和顏悅色的警告他們：“葉鹄，看到了嗎？別試圖用你那些小聰明抵抗我。”

“小和森，你也要乖，不然我也會對葉鹄不好的。”

……..

這場雨越下愈大。

大到快要淹沒兩條鮮活無助的生命。

湯和森膽子很小，他被吓壞了，回家就發了高燒，燒得神志不清，楊愛珍擔心壞了，請假在家照顧了他整整一周。

他太小了，也許是出于大腦的保護機制，病好之後就把很多事都徹底忘得一幹二淨。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林宗全和葉鹄，再沒人知道那個卧室裏曾經發生過什麽。

本就內向且稍微有些自閉的葉鹄變得更加不愛說話，但這并沒有人發現，他家裏只有看不清也聽不清的奶奶陪着他。

葉鹄常常望着昏沉的天空，他不懂的事情、辦不到的事情真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