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道人突然改變了主意，決定在銀月河住上一天，他一直很在意我媽媽的死因，還因此去過長白山，在那裏明察暗訪了大半年。

現在這件事在這裏有了些眉目，他是絕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等到所有的人都休息了之後，我們偷偷地溜出了半月堂，目标明确地朝沙頭村而去。

老艄公聽到鐵鐘長鳴，不耐煩地一邊問是誰，一邊披衣起身了。

他提着一盞魚燈站在船上，煞有介事地對着我們這邊張望了一番，沒有月亮的冬夜，這裏是黑漆漆的一團，也不曉得他是不是真看到了我們，總之沒過多久，他搖着小木船出來接我們了。

從上船到下船，老艄公好像根本沒有留意到瘋道人，有幾次我想給他介紹一下，都很不湊巧地被他打斷了，他甚至連句“進來坐坐，喝口水”之類的客套話都不肯說，好似說出來就浪費了。

三個人呈品字形坐在一張破舊的大圓桌前，老艄公一直在跟我聊些無關痛癢的話，最後，瘋道人忍不住了，他中規中矩地立在老艄公面前，作了個揖，“老艄公，我師父蘇紫煙是道門中的得道高人，她為人很好，道骨仙風，為有需要的人辦了不少實事。不過，如今看來，她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既然她這麽好，別人為什麽要害她？”老艄公總是不斷地宣誓他的主權，生怕我們反客為主了似的。

瘋道人這回顯很有耐心，對老艄公拱拱手，“正因為紫煙大師這麽好的人被人害了，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人幹的。”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老艄公不再推卻，眯着眼睛回憶了一會兒，将他接我媽媽和文伯過河的情景又仔仔細細說了一遍，內容與上次告知我的相差無幾。

從老艄公家出來，瘋道人一直默默地走着，于是我開口問道：“道長有什麽看法？”

夜很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反問我：“你覺得老艄公的話可信度有幾成？”

我不假思索的答道：“我感覺他的話完全可信，與上次所說的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漏洞。”

沒想到瘋道長輕笑了幾聲，“正常來說，哪怕是一個年輕人，讓他把自己三、四年前的所見所聞複敘的話，也不可能完全一樣吧？更何況老艄公的年紀比我還大。”

對呀！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沒有任何漏洞的話，那得多小心翼翼，如同呈堂證供。這麽說來，難道老艄公對我們說的一切，都是提前準備好的？

一陣寒風掃來，我不禁冷汗涔涔，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我的一舉一動早在別人的掌控之中了。

“還有，剛才我問他是誰阻止他舉薦你做神女的事情時，他的表情你有沒有注意到？”瘋道人又問道。

我回憶了一下，他當時表現得十分淡定，沒有哪裏不對勁呀！

“但是結果呢？他只是一再強調，這是他千萬不能說出來，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有這麽厲害呢？”

瘋道人的話，宛若一記投進我心湖的小石頭，頓時将我的想法徹底打亂了，我感覺到一絲恐慌。因為，早已設定好的一切，可能與真實發生的相去甚遠。

兩人各懷心思，在漆黑的冬夜裏靠手機照着前行。風刮得臉頰生疼，瘋道人身上仍然是那件破舊不堪的舊道袍，腳上的爛布鞋扔在馬路上大概會被人家瘋搶，這個年頭，什麽東西都可以做古董。

我哀怨地盯着他的腳看，試着跟他商量，“道長，這小城的東西物美價廉，要不我們明天把你身上的這套行頭換一換吧？”

他馬上一擺手，“我穿慣了道袍和布鞋，穿上什麽皮鞋之類的就不會走路了，女公子不必費心。”

那也不能寒來暑往就這一身裝扮啊！我屏住呼吸，這套行頭他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沒洗了，邋裏邋遢，散發出一種怪味。我媽媽和文伯也是道長，和他們平時收拾得幹幹淨淨，一樣道法高深啊！

“道長，要不這樣子吧！”我看剛才拿我媽媽和文伯做案例的時候，他沒有說話，便繼續往下說，“既然你喜歡穿道袍和布鞋，這縣城也有專門做衣服的店，明天我們抽個時間讓人給你量身訂做幾套吧！”

他旋即拒絕了，“後天就是大偷休日，最遲明天晚上我得趕回去，時間來不及了。”

我笑道：“你是來不及呀，但我還得在這裏呆上十天半個月吧！估摸着這段時間他也能做好，我給你帶回去不就成了？”

見我不依不饒，他沒有作出明确的答複，“先把手上的正經事辦了，其他的明天再說吧！”

這一路走來，我發現他偶爾會若無其事地四下觀望，反複幾次之後，我便留多了個心眼，在他停下來時，我隐隐感覺到，某些東西就藏匿在我們附近，跟我們若即若離。

每次就在我即将要探測到他的位置了，所有的感覺會忽然間消失。

“女公子，你也感覺到了？”瘋道人沉聲問道。

我點點頭，“他身上的氣息跟那股陰氣的氣息十分接近，有時候好像要故意傳遞一些危險的信號給我，似乎是故意在提醒着什麽。”我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的道來，在半月堂的宿舍裏，他一度要置我于死地，現在又為什麽會做出這種舉動呢？

瘋道人的話總是一語中的，“可能他的目的并不是想殺你呢？”

我十分愕然，他不想殺我，為何要在半月堂下狠手呢？

“你發現他的時候，是在你工作的地方，距離現在也差不多一個月了。而且他每次出現，都只有你一個人在場。他哪次下手不可以？”

也是啊，瘋道人分析得不錯，那陰氣在我身邊出現了多次，沒必要非要等到昨天夜裏下手，“那道長覺得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也許，他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制造一個好時機，引某些人前來罷了。”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了我住的那個旅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