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張大師,她要找的居然是我。
我摸不着她的來意,心裏頭不斷的打鼓。
她目不轉睛的凝視我,看得我莫名的心虛,低下頭去絞着雙手。
“我剛剛去過龍泉灣。”張大師終于開口打破了死寂,我沒有接話,只一言不發的看着她。忘塵交代過,沒有弄清對方的用意之前,不要輕易開口。
她觀察了我的表情,我有波瀾不驚的自信,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競争神女。
張大師嘴角輕揚,“你不想問問我找老艄公的目的?”
我搖搖頭。
“也許你不知道,前兩天,老艄公一直在推薦你。”張大師很喜歡講話先說出半截,繼而再通過對方的表情來揣測,要不要說出後面半句。
因為這件事對我無關緊要,所以我仍然是淡淡的回道:“是嗎?”
她無奈地笑了,“今天他的态度特別奇怪,我才想着要過去一探究竟,想不到他居然告訴我,有人不想你做神女,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源兒說了,歷代神女都覓得了好人家,因此,十年一次的祭拜河神儀式才讓更多的人翹首以待,再者我又不是銀月河人,突然就蹦出來要跟他們争奪好處,他們願意就奇怪了。
見我又一次搖頭,張大師臉上有些挂不住了,“蘇小姐,你能跟我說說,你為什麽不想當神女嗎?”
我淺笑道:“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為什麽。更何況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不能破,不是嗎?”
張大師假笑着打量了我許久,忽然走上前來,在我耳畔低語道:“蘇姑娘,雖然你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但我敢說的是,你是一個與銀月河非常有緣分的人。”
跟她這樣子的人對話非常吃力,有什麽話總是藏着掖着,讓人捉摸不透,最好的應對方式,便是裝作滿不在乎吧?只有這樣,她才會心甘情願的把話吐出來,正如現在這樣,“我知道你不太相信我所說的話,而我所指的緣分,也或者是其他與你相關的人與銀月河的緣分。”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重重地擊在了我心上,我的目光與她對峙了片刻,“這話是什麽意思?”
見我已經上鈎,她得意地勾了勾嘴角,“眼神銳利得如同一把鋒利的刀,“蘇小姐是聰明人,這點就不用我說的太明白了。好了,祭神儀式過兩天就要開始了,本尊還有許多事情要準備,就先告辭了。”
等她走出門去,源兒趕忙進來,擔心的問道:“姐姐,大師找你有什麽事?不是姐姐遇上什麽麻煩了吧?”
我在她肩上拍了拍,“我只是來這裏走親戚的,能有什麽麻煩?聽說祭神儀式非常繁瑣,到時候有的你忙了,你就不用擔心我了。”
吃晚飯的時候,張大師派來了兩個裁縫,分別給源兒和蕾兒定制祭典用的衣裳,我也得空上了一趟河畔公園。
碼頭邊,泊着一艘小木船。我一眼認出,那不是老艄公的船。這艘船很新,船身用桐油漆的油光閃亮,濃烈的油漆味被河風吹來,聞得我有點眩暈。
小船靜靜地泊在那裏,船上沒有人,我扶着鐵鏈晃晃悠悠的走上船去。
遠處傳來一聲大喊,“喂,喂,你快下來!這幾天不允許大家随便出入。”
我循聲望去,一個五十來歲的壯漢邊揮手邊飛快地跑過來,他頭上裹着一塊白毛巾,上身是一件灰白的外套,腰間系着麻繩,下身是一條半舊的九分褲,腳上穿着一雙消失了很多年的黃膠鞋,乍看起來,根本不像這水鄉的人,反而像極了東北大漢。
也許是因為穿的單薄,他的鼻尖被河風吹得通紅。
“喂,女娃,快下來,讓別人看到了可不得了,以為我沒有按照規章制度辦事呢!”他一邊說一邊沖上船來,“下去吧,祭典結束之前,沒有上頭的命令,我們不允許帶任何人進出。”
我笑着坐下來,今天河面風平浪靜,一只手扶着船舷便可以了,“大叔,你不要着急,我不是要過河。”
他兩手一攤,急匆匆的問:“那你跑船上來幹什麽?”
“向你打聽點事。”我真誠的望着他,這位艄公比老艄公要真爽很多,聽他說話的語氣就知道了。
他非常好奇,“女娃,我們好像不認識吧?再說了,我一個擺渡的,整天和船跟水打交道,哪會知道你要打聽的事呢?”
我盡量把語氣放緩一點,“不要緊的,大叔,如果我問的事情你知道,如實告訴我就可以了。假若不知道,那也沒關系。”
他想了想,點點頭。
“但是,我想問問三年半之前,有一位男道長帶着一位女道長進了你們縣城的事,你可知道?”
他臉色一沉,将頭轉向一邊,看着清淩淩的河水,“都是三四年的事了,我哪記得?”
我沒有理會,接着往下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是由你送走的吧?”
“我都說過不記得了,怎麽會是我送走的?”他的語氣變得不耐煩起來,好像很想馬上結束這次談話。
我沒有放棄的意思,“他們在這裏呆了四個多月,過了元旦才回去,對吧?”
“你怎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話一出口,艄公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再往下,不管我問什麽,他都閉口不答。
淡淡的河風輕拂在臉上,帶着冰冰的涼,我用手指在河水裏滑動,腦子卻在飛快的轉動着,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要把他的嘴撬開。
艄公的臉憋得通紅,有好幾次,他的嘴唇微微的翕動,仿佛要把心中知曉之事一吐為快,卻又因為某些顧忌不敢開口。
“大叔,我沒有別的意思,因為,那兩位道長都是我的親人,”我頓了頓,看到老艄公驚訝的張開嘴巴,才接着往下說,“那位女道長是我的媽媽,她回到家就病了,過了不到兩個月,她便不在了。”
說到這裏,心底的酸楚翻江倒海,我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艄公兩撇濃眉緊鎖,“女娃,原來是這樣啊?”